司机带着三人驱车到了景区入口不远的一个地方，回头向杨昆推荐道：
“这里有一家套餐式的，以前来过，挺不错的也挺有意思。”
这里原先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入口，但在日渐增多的游人和当地住户暴涨的消费需求推动下，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人气颇高的小型商业街。这里的店面仅就外观上看比市内的要简洁得多，当然这种简洁绝不意味着简陋，而是精致之后的省略。
“好吧。挺有意思？什么意思？”
“呵呵，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司机乐呵呵地卖着关子。
这家名字叫“随机一顿”的餐馆，门口的布置便带着奇怪的特色。
“这是吃饭的地方？还是游戏厅？”
杨昆指着门框绕着的一圈扎眼的光带。
光带是一节一节独立光源组成的，按某种控制的顺序在不停地此起彼伏，有的时候有规律地顺时针转动着，忽然间停顿在一个象征着丰硕收获的图标上，象极了那种带有博彩性质的游戏机。
“这就是他们经营的特点。”
司机勤快地领着众人进了房间，直接到了收银台前。
“先收钱的，不过有惊喜。一人35。”
“我来我来。”
邢锋推开了几支伸出来的胳膊，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四位，一共收您一百四。您可以有四次抽奖的机会，最高的是价值88元的套餐哦。”
“抽奖？”
“咱这是来吃饭的吧？”
几人听得有点莫名其妙。收银的小妹抿着嘴笑道：
“哦是这样的，这是我们餐厅的特点。您支付了每人最低的消费之后，可以选择用抽奖的方式获得最后的套餐，您看这里有几种不同价位的……最高88元，最低的是25元。当然您也可以不参与抽奖，直接享用35元的套餐。”
“这个……就是你们的特色？”
“有点意思啊。”
“怎么样你们要不要试试运气，我是一定要的。”邢锋兴致勃勃地挽起了袖子。
“都来都来，不是还有最低25块钱的么？能管饱就行啊怎么不试？”
司机见三人饶有兴趣地在那台象老虎机模样的机器面前比划，便自觉地到餐厅后面找座位去了。
“喂，老板，你们后面这露台怎么回事？”
司机有点霸道的喊声引来了众人的侧目，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连声地抱歉：
“不好意思了几位，前几天下大雨，那边塌了一块，这不正抢修着呢。您几位这里请，这靠窗，视线也好。”
那边邢锋运气不错，摇到了一份50元的，杨昆中规中矩，拿到不赚不赔的35元，轮到方清波的时候，众人连带着围观的顾客和收银员，同时发出了一阵爆笑。
25元！
方清波垂头丧气地骂了一句，随即又狡黠地冲邢锋说道：
“上面那几个一会也要下来吃吧？要不先都买单了，我来替他们抽奖？”
“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
邢锋不屑地看着这位比他资历年龄都大上许多的前辈。
方清波呐呐地不再言语，转头朝司机喊道：
“位子呢？找到位子没有？”
四人坐定之后，心情各异地埋头大嚼。饭菜的内容可以明显地看出差别，但让人觉得厚道的是在量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差距，基本上都能保证吃饱这样基本的要求。方清波也不再唧唧哝哝，目光游移在蔬菜偏多的盘子里。
杨昆忽然冲着露台方向围着的护栏出了神，视线可见的地方，露出了一块塌陷的平台。想了一会，他问方清波：
“你原来是学是理科的吧？”
“嗯，文科也有强项。”
“物理，那个……叫流体力学的怎么样？”
“这个倒是差不多忘干净了，你怎么了？孩子要补习？”
方清波在这样肯定否定之间的切换极其自如，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
“不是。”
杨昆用叉子在桌面上比划着：
“如果是这样的一个题目，你看看能不能用什么公式解出来？比如，一堆积土，在多大的流水下会被冲掉，不留下痕迹。”
“这个肯定能算。虽然怎么算我记不清了，但找个成绩好点的中学生就行……你想到什么了？那个……”
杨昆慢慢地点了点头。在这样的场合他还是自觉地保持了基本的保密意识。
“知道了！”
方清波兴奋地拍着桌子，方才所有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就找那个，给丁小鹭介绍的那个傻小子。物理学硕士，这种题目小菜一碟。”
“你尽快联系一下。需要的话你带他到实地看看，我估计还得看坡度啊泥土的粘性啊什么的。下午你给我结果。”
杨昆看起来是愈发精神，交代完方清波，又马上掏出了手机，左右小心看了一眼，便低声地冲手机里说道：
“喂，气象台马主任吗？我市局杨昆，你好你好。不好意思啊马主任，有个事情得麻烦你。能不能用最快的速度提供一份9月22日晚到次日凌晨的天气情况报告。对，对，包括雨量统计——时段越精确越好、开始到结束的时间，特别是凤鸣山那个区域的。好，好，一会好了你先口头告诉我就行，需要书面的我们派人过去拿。谢谢了啊。”
杨昆打完电话看起来胃口大开，风卷残云一般地飞快地对付着饭菜。其他几人反而停下了手，见杨昆如此郑重其事，瞬间都没了悠闲的心情。
方清波联系上那个物理学硕士，亲自过去带人。杨昆和邢锋则呆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各方反馈回来的消息。杨昆看起来象是出征前的状态，既兴奋又极力地克制着冲动。
不一会，气象台那边回过来电话，杨昆一路嗯嗯地答应着，一边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直到挂上了电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先是将刚才得到的信息报给了方清波，然后冲邢锋说道：
“准备提审了。”
“那……老方那边呢？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数了是吧？”
“差不多吧。不过，还是再等等他们的消息吧。我不敢着急啊。”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方清波终于传过来了结果。他用短信打了一大段计算的过程，杨昆却是直接拉到了结论部分。
“走吧。”
“你跟我们说了很多假话。不应该，而且非常的蹩脚。”
杨昆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话题。
冯德顺没有回答，脸上依然是从容不迫的神情。
“有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答。
第一，据交警部门的记录，9月3号，你开车送江淼到云顶村，路上发生了事故。事故的原因你能跟我们叙述一下么？”
“不是什么事故，我有意撞的。”
“哦？为什么？”
“当时，我就已经想杀了她。”
“杀了她？用撞车的方式同归于尽？或者能保证在车头的你比她更幸运？”
“杀人偿命，本来就没打算活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会承担该负的责任。”
“那当时你为什么不向交警如实交代？”
“这不是没成功么？事情成了以后，我自然会认罪。”
“那条路我去过，一路上很多悬崖峭壁，你想跟她同归于尽，却偏偏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路段？”
“……”
“还有，我们了解到，你平时开的不是那部车，临时换了一部，换的偏偏又是有八个气囊号称全世界最安全的车型？实话说，我不认为这是想害她的正常选择。”
“……”
“说吧，说出你真实的想法。”
“我上次就说了，做事情，我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从来就是想到就干！”
类似的话冯德顺重复了好几次了，杨昆开始并没有太过注意，他认为这是对方个性的体现而已。但在此刻，这种回答即便以个性来解释也显得底气不足，倒象是有点胡搅蛮缠的抵抗了。但这并不是杨昆主攻点，所以他没有继续纠缠：
“第二个问题，上次你说凶器——就是那把刀，是自己买的，但是，我们在冯德兴的厨房里，发现了一套同一个制作者的产品，其中，恰巧又少了一把餐刀。”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家能买，我就不能买么？”
“你当然可以买，但是，你买到的只能是另一把或者另一套。我们很仔细地检查过，每一把的刀背上，都刻着相同的、非常细小的一串数字。为此我们特地请教了一个内行的人。据他介绍，这个工匠有个习惯，他的每一套作品都会打上独一无二的数字标识，就是——打造的时间，又恰巧的是，凶器上的数字跟厨房里的一模一样。”
“……”
“所以，这把刀并不是你的，其实是厨房里那一套中的一把。这个结论你有不同意见么？”
冯德顺脸上有点发僵，此刻，他的沉默不再是淡定，而是确实说不出话来了。
“第三个问题，我想请你再认真、仔细地回忆一下，你去江淼房间的准确时间。”
“我说过，记不得了。反正是整栋楼灯都黑的时候。”
“你记得当时在下雨么？”
“应该有吧……一阵一阵的我也说不清。”
“哦，记不得说不清？这没关系，你想不起来，我们倒是可以给你个结论。首先提醒你，这个结论不是靠空口白话所谓的分析推断出来，而是有大量的、权威的数据和实验证明。
来自气象台的报告，那天晚上在凤鸣山地区，也就是华庭山庄的所在区域，从晚上八点左右就开始下起了暴雨，短时雨量最大的达到每小时60毫米，总雨量接近170毫米。我们做了一个精确的试验，聘请的是物理学方面的专家，计算的过程你和我应该都不是太懂，有疑问到时候你可以请个内行的重新验算。结论是这种雨量之下，露台上的脚印是不可能留住的。但是，现场却发现了大量你所留下来的脚印，清晰而且完整，没有被水流冲刷过的痕迹。所以，你只能是在雨后到的那个地方。
还是来自气象台权威的证明，那场大雨在次日——9月23号凌晨1点左右结束。也就是说，你只有在1点以后到场，才能留下那样清晰完整的脚印。上面这些你有什么疑问么？”
“这……这个。”
冯德顺嗫蠕着，似乎听不清杨昆在说什么。他原先那种如同猛兽一样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脸上露出了学生作弊被发现后才有的那种忸怩和心虚。
“所以，如果是你杀的人，那江淼死亡时间只能是在1点以后。但是专业的尸体解剖检验报告表明，江淼死于12日晚11时30分至9月13日凌晨0时之间。看得出来你很想承担这个罪责，但是，让我们感到为难的是，这个时间段里你根本就没有到过她的房间。在你后来到达现场的时候，江淼已经被人杀害。这些分析，你都听明白了吗？所以，我们的结论是，江淼不是你杀的。”
冯德顺忽然佝偻着身体。他开始咳嗽，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密集，似乎要咳出所有的内脏，还有那些看不见的郁积。
杨昆慢慢地感觉到不对，赶紧叫法警送了一杯开水进去。可是冯德顺看起来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先是趴在桌面，然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https://www.eexsvv.cc/157062/36792985/)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