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渊死命挣扎着，奋力想要将那些缠绕的头发全部扯下来，然而随着唐渊动作的慌乱，那些黑色的丝发绞得他越来越紧。大腿，手臂，喉咙。数处的疼痛随着黑发的勒紧越来越甚，就在唐渊窒息到已经翻白眼的时候，他忽然身下一空！
那些黑发恍惚着又变成了章鱼的触手，瞬间系数收回。而唐渊，则在几声“咕噜”声彻底沉入了河底，下坠速度极快，在那几秒游离的意识中，唐渊人穿越时间和空间，仿佛又回到孩童时期。在跳楼机上，他低头看着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小。随着机器升到最高，唐渊看着远处的河与城市，来不及感叹一句，就被机器猛拽下去。
“啊。”
随着一声沙哑的轻呼，唐渊从梦魇中惊醒。
游离的意识在集结，噩梦中的情景逐渐消散。越如唐渊脑子里的第一个信息来自身下。
他因为疲惫入睡得太快，后背位置的衣服卷在了一起，咯得唐渊难受。
调整过后，唐渊盯着头顶斑驳的天花板发了好半天的呆。而后他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
电量所剩无几。他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又没有带充电器，能支撑到明日中午都有些费劲。
唐渊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刚过一点。再过不久就是换班的时间了。
他想了想，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程昱的名字后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后被对方接起。唐渊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么快。所以在程昱“喂”了两声以后，唐渊在反应过来。
“是我。”一张嘴说话，头顶的冷风直灌进唐渊的嘴巴，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程昱在电话的另一头敏锐地听出了唐渊现在的境况如何。他直接道：“山上冷吧？你走的时候我让你等会儿好了，给你拿几件衣服。”
“没事。你怎么还没睡？”
“你这话问的，那你干嘛给我打电话？故意把我拽醒？”
程昱这话说得没心没肺，唐渊听出他是有意缓和这通深夜来电的尴尬。一时间，身上的寒意竟然也褪去了不少。
“我就是问问你，单位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才半天一个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就安心处理你家的事情吧。至于咱们手上这点麻烦事……”
程昱停顿了几秒，语气中添了一丝豁然：“等你回来吧。也不着急这一两天的。”
“嗯。”唐渊应下：“那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守夜挺辛苦的，我就不跟你说了，而且也困了。”程昱话音未落，哈欠已经打了起来：“唐渊，你下回回去到了以后能不能给来个信儿？你早说一声我早就睡了。”
程昱嘟嘟囔囔地抱怨完，一句：“挂了”，让这场突然的对话戛然而止。
唐渊盯着逐渐黑屏的屏幕，此前噩梦的惧意已经完全消散了。
在城市中温暖的床铺上躺着的程昱并不知道唐渊为什么会拨打这样一通电话。从行为方式到说话语气，统统和平时的唐渊不同。他细想了最多一分钟，就陷入了沉睡。
而山上的唐渊，亦是不能解释今晚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
唐渊起身，离开了这个暂时的休憩之处。
整个后夜都只有唐渊一个人在灵堂。无人打扰，他终于能静下心看观望周遭一切。这间散发着寒气的厅堂因为摆了太多的花圈，显得乱糟糟，看久了有些心烦。唐渊干脆搬了个凳子到外面去，望着夜幕中群山的山脊发呆。
唐渊爷爷的尸体按照规矩停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唐渊家大大小小，见过的没见过的亲戚全部上山。大家需做完最后一道仪式，尸身才可火化，这件事便算是彻底了了。
唐渊作为孙辈，自然要被拉在最前面去。他按照指挥，做完几件在他看来意思不明的举动后，再去对先人行最后一个大礼。
礼按照唐渊们老家的规矩，要从最小一辈开始行礼。
唐渊是第一个行完礼的。他站在人群边缘看着诸多亲戚又一轮的哭嚎，看得有些眼烦，于是默默地退到了家里请来送路的“先生”旁边。
说来很怪，在这三天中，唐渊没有故意思念，却时不时能想起唐渊与爷爷的点滴，心情压抑难忍。现在老人就躺在唐渊几步之遥外的棺材里面，唐渊却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消耗殆尽一般，只剩下慢慢的疲惫和困倦。
他默了默，想要将这不合时宜的麻木情绪赶走。一时间又找不到太好的方式，逼得心情愈加烦躁。
唐渊看向站在身旁的送路先生：“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鬼吗？”
这话问得不懂事，唐渊没打算听到回答。那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听到唐渊的这番话果然神色一愣。而后，竟然温声回答道：“鬼神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既然鬼神之说是怎么缥缈的东西的话，那为什么还要专门请一位先生送上路呢。”说完这一句以后，唐渊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言，对先生歉然：“我没有别的意思。”
老者倒是不介意。他拍了拍唐渊的肩膀：“现在很多人，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已经不太相信人身后会走黄泉路这一说了。我即便告诉你，我的确是将你爷爷引上了黄泉之路，想来你也未必会信。所以你就权当这丧事上的种种，其实都是在引渡在世之人吧。”
说完这一句，唐渊家的礼也行完了。老先生从唐渊身边走过去。
唐渊仍是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纵然是唐渊已经跟着钟灵走过黄泉，但当唐渊身边至亲离去之时，唐渊仍有一种恍惚感。好像是唐渊在极力撇清他此前去过的，和现在人间人去的，并非一个地方。但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唐渊自己也不太清楚。
此后，他始终静默着跟着唐家人做这最后的力所能及之事。所有的流程结束后正好午时。
下山的路上，唐渊抬头看，发现数日阴霾的天空中，似有一丝光亮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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