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烦恼丛生地从后院出来。
大夫人带了人在门口站着。
沈海不敢怠慢。
“沈海，夫人要见一下珩公子？”杨妈妈托着的盘子用锦帕盖着，不知是何物。
沈海一脸为难，拱手向大夫人行礼，“大夫人，不是属下不传话，是珩公子他……他现在谁都不见。”
“他今天连早朝也没去吗？”大夫人脸上担忧。
沈海点头，“公子抱恙告假了。”
大夫人默了片刻，“你且把这些东西给他，就说……是外祖父刘家祖传的良方。”
大夫人是当今四品典仪之女，虽然算不上什么正经品级官职，但皇族贵胄的尸身却都是他家在处理，所以得了不少处理尸身不腐的良方。
沈海领会，从杨妈妈手里接过盘子，小心翼翼往裴玉珩寝房方向去。
大夫人遥望着裴玉珩的寝房，“这孩子，从出生就是个不省心的，没想到，长大还是个不省心。”
他目盲复明一举高中归来，本指望他能撑起这没落裴府的名望，没想到，他内里却又是个坏掉的。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大夫人，老奴想着，要不咱们再想办法好好找找，有没有跟那小通房长得相仿的女子送来……”
杨妈妈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夫人眸色忽然亮堂起来，“你说，珩儿心仪的沈家那个女儿，是不是跟那小通房长得几分想象？”
杨妈妈眨眼，“被夫人这样说起来，老奴倒是觉得确实有几分像。”
大夫人似有所悟，“两年前，珩儿回京高中之时，京整个都城的名门闺秀们踏破了咱们侯府的门槛，安康郡主和平阳君主都被他置之不理，他却带着彩礼上赶着去一个七品左司谏沈家去提亲。所以，他早先看上喜欢的就是沈家女……”
“而那沈家女一心高攀晋南王府，所以冷了珩公子的心。就把那桑清儿当做了沈家小姐……”杨妈妈适时地补充。
“对。”大夫人点头，“他其实从头到尾喜欢爱慕的都是那沈家女，当初是因为爱而不得，才疯魔成这般。”
杨妈妈心领神会，“怪不得，就算沈家小姐将桑清儿殴打致死，珩公子也并未对她有任何责备。”
大夫人点头，忽然想起之前裴玉珩一直在筹办的提亲之事儿，“尽快准备去沈家上门提亲的彩礼，明日便是去沈府提亲的日子了，看珩儿这个样子，大概是去不了了！通知侯爷，明日随我去沈家。”
-
第二天一早。
大夫人与刚从姨娘房里三催五请还不情愿出门的侯爷夫君裴远舟去了沈家。
裴远舟本是侯府嫡长子，其父裴之寒跟随先皇争权封侯，延承至他已经是第二代，他从出生就资质中庸，屡考不进。
二弟裴远行自小能文能武，在父亲面前总能得到夸赞。
而他不过是占着个嫡长子的身份，在裴之寒死后，承袭了三等侯，被当今皇上封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
侯府四十多年来，并无可造之才出，裴远行即便文武不错，在人才济济的朝中也是寂寂无名。
兄弟二人中年均不得志，且兄弟二人阋墙、妯娌因家宅不睦，老三裴远成直接成了家里的搅屎棍子。
所剩唯二的两个男丁，嫡长孙裴玉明完美地继承了老三裴远成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浪荡做派。
谁也不曾想十年后，被丢弃多年回来的裴玉珩，反倒成了这一家子的支撑。
曾经红极一时的勇毅侯侯府，若是这一次被裴玉珩再支撑不起，只怕……就此沦落了。
这些事儿，大夫人懂，裴远舟三兄弟都懂。可是，整个侯府谁都像瘫在地上的一滩烂泥，哪个也指望不上，哪个也扶不起来。
“我们珩儿乃是三元榜首，准备这么丰厚的礼，倒是高看他沈府了。”裴远舟坐在马车上，看着大夫人递来的厚厚礼单，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说着。
大夫人虽然是个眼皮子浅的主儿，但也是对整个侯府的兴衰变故了解最清楚的当家主母。
老夫人当初也是看中了她这份心比天高一心往上争的气魄和干劲儿，当时虽身为朝中新贵的勇毅侯府，还愿意降低门楣将只是个五品典仪不受宠的挂名嫡女大夫人刘氏娶进门。
在大夫人眼里，刘氏或许心地不够纯净宽厚，但骨子里要强的那个劲儿，却是侯府需要积攒的一份力量。
果然，她这份敢争敢干的心气儿，就传承在了裴玉珩的身上。
“珩儿今年二十有二，好不容易有个想娶的官家女郎，我们做父母的，尽快给他娶一房媳妇儿成家要紧。这点儿家资还不舍的？要知道，明儿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娶亲三年了！”
裴远舟面色一沉，“他早娶亲又有何用？总之也填不出个一男半女出来！”
“你这话对谁说呢？”大夫人不依不饶，“生不出来孩子也怪不得儿媳张氏，那是你们老裴家自己种下的祸根！”
十年前先皇对勇毅侯府裴家一族投毒断子孙之事儿，裴远舟也是知晓一二的。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破罐子破摔。
还好，他还有一个阴差阳错被找回来的儿子，而且，还十分争气。
“闭嘴吧！你！”裴远舟气急败坏地盯着自己的发妻刘氏，教训的语气，“以后这件事儿不许再提！”
“放心。”大夫人刘氏冲他翻白眼，“若裴玉珩毁了，这勇毅侯府也便除名了。以后就是想提，也没人记得济国京都城还有勇毅侯府这一户人家！”
“你什么意思？”裴远舟眯着眼，“珩儿不是已经找回来了？他身子并没问题，现在被天家看重又颇负盛名，何愁我勇毅侯府后继无人？”
大夫人哂笑，她十七岁费尽心机削尖了脑袋与那些贵女们争抢这朝中新贵勇毅侯府的长子位儿媳，与裴远舟夫妻二十五年。
荣华富贵没感觉享受多少，但夫君对她的冷遇和嫌弃却有几箩筐也说不完。
最可笑的是，他这笨的没脑子的掉渣夫君，除了出生占了侯府一个嫡长子之位，继承了这侯府的侯爷位置，对比老二那个能文能武的精明二弟是啥也不是。
这些年，要不是她殚精竭虑地精心算计、日夜操劳，只怕这侯位连带着侯府的主母之位，早就被老二和老二媳妇一并合计撺掇过去了。
当年，若不是保全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她也不会一发现刚出生的裴玉珩是个瞎子，就痛心将他丢弃去娘家别院，任由那一帮不长眼的下人作践他，当一只野狗一样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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