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裴玉珩匆忙走出门去，沈海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叮叮当当——”铁器碰撞的窸窣声。
沈海以为自己听错了，慌忙加快脚步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
不看还好，一看冷不丁倒吸了一口冷气！
精致的雕花木床上，一根锁链，紧紧锁着女人的脚踝，另一端牢牢固定在床头，沈月清在拼命拉扯锁链，试图想从锁链上挣脱……
沈海视而不见，转身。
门外。
翠竹苑暖阳普照，花花绿绿的小院在金光的辉映下，处处生机勃勃。
沈月清活过来了，侯府那金尊玉贵、前途无量的二公子裴玉珩也病愈上朝了。
沈海开心大过疑惑，转身去小厨房准备沈月清的早膳。
-
大成宫，武阳门。
裴玉珩身着大红色朝服，与兵部王尚书边走边搭话，步伐沉稳地从宫里走出来。
一个挑着担子的卖货郎从二人身边走过，迅速加快了步子跑去长街传信。
此时，沈初雪母女已经在长街最繁华的一品楼守候多时。
张又兰拉着爱女的手，认真交代，“雪儿啊，待会儿裴玉珩来了，你一定要稳住，从头到尾都不要看他一眼，记住了吗？”
沈初雪似没成算，却还是强装镇定着努力点着头。
“把人救醒了就走，不用跟那对母子多说话，知道么？”
沈初雪再点头。
“裴玉珩要是追上来，你不要理他。”
沈初雪似有迟疑，“这样……不好吧？”
张又兰被她气得跺脚，拍着她的手背教训，“你这孩子，那股子上杆子的劲儿在晋南王世子身上还没长教训，对待男人就是要欲擒故纵，没点儿手段，根本留不住他们？”
沈初雪垂眸，“好，我听母亲的安排就是。”
果然，没多久，裴玉珩的马车晃晃悠悠地从街头往这边驶来。
张又兰将手里的沈初雪往门外一推，“快去准备！”
沈初雪转身匆忙下楼去。
初夏的微风徐凉，细雨初歇。
长街上的泥浆裹着零落的槐花瓣，像泼翻的胭脂匣子。
裴玉珩挑起车窗上的帘子，端看着一品楼的门匾。
心内暗想：待她再好些，就带她来一品楼……
“咣当！”马车重重地一震。
沈瑞勒马避让行人时，直撞见那截焦黑的断木——一时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公子稍安，属下去查看一下情况就回？”沈瑞下马车。
满心奇怪，他刚刚明明及时刹住了马车，怎么会……
“哎呀！撞死人了！”
“快来看呀！谁家的马车撞死人了！！”
沈瑞慌忙转身去回，“公子，属下……不慎撞倒一个孩童！”
“哪位好心人发发慈悲！救救我儿？”
妇人跪在地上四处求告，嘶哑的哭喊刺破雾气，“我们是南境逃难来的灾民，孩子父亲已经饿死在逃荒的路上，我们母子在这儿无依无靠，求求好心人行行好，救救我儿……”
裴玉珩闻听马车外妇人哭喊，起身挑开帘子正要下车。
但见一紫罗裙摆铺陈在泥泞的小洼，沈初雪半跪在泥泞里，身侧一只小筐，里面一面白色粗布掩映下打开半面露出几页纸钱。
灼痛了裴玉珩的眼。
众人围观之下。
但见妙龄少女发间珍珠步摇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左手三寸银针没入孩童百会穴的瞬间，裴玉珩瞳孔骤缩。
眼前的一幕，瞬间让他陷入十年前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
“咦？怎么还不理人啊?”
“不过，你这你的眼睛，我能治好。“
“这是睛明穴，这是攒竹穴...”
“你的眼睛是因为经脉淤堵，需要先疏通经络，然后好好按时吃药，就能重见光明。”
“就是吧，这个治疗过程有点儿痛苦和难看！但是你又看不到，对吧？就当为了能早点儿看到这个世界，做出点儿小小的牺牲吧！”
……
“别怕。”少女清甜的嗓音传入他耳朵，打断了他失神的回忆。
沈初雪余光看他一眼，指尖抖落药粉，药草的气息混着腐土味钻进裴玉珩鼻腔。
“咳咳咳……”
那孩子破袄领口被沈初雪及时翻开，但见黑曜石缀的眼珠陡然睁开。
“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救命之恩！”
妇人不停叩首，一把鼻涕一把泪感觉到无以言表。
沈初雪面色镇定地扶着那七八岁的孩子起来，拉着孩子的手腕认真探了下脉息，明艳动人的脸庞看向那妇人，提醒着，“孩子的身子太弱，以后需加强营养。”
话音未落，孩童突然眨眨眼，紧紧攥住沈初雪袖角：“仙女姐姐，我好饿！”
沈初雪忽然被眼前脏兮兮的小乞丐纠缠，身后裴玉珩正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嘴角微扬，本就明艳的脸庞在清亮的街市上，更加的柔媚动人。
低头从衣袖中掏出一包碎银，“来，小弟弟，你拿着这个，让你娘亲给你买包子吃好不好？”
小男孩一看那鼓鼓的钱袋子，一把抢过来，“哇！好多钱啊！”
“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大慈大悲、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还请女菩萨留名，待我母子俩在这京都城落了脚，来日登门去菩萨家里告谢！”
沈初雪起身，“些许小事，顺手为之。夫人不必放心上，还是照顾好孩子要紧。”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城东街头小巷的方向走去。
裴玉珩目睹过眼前的一幕，看她离开，便快速从马车上走下来，紧跟她落单的身影。
“雪儿妹妹留步！”
沈初雪顿下步子，并没有回头。
沈初雪挎着小篮，修长迤逦的身姿在微风中站得笔直，“雪儿自认觅得良人，从此能与哥哥举案齐眉、夫妇一心，可是落霞和陈嬷嬷的死，让我忽然就醒了……”
“或许，哥哥从头到尾不过是可怜雪儿被晋南王世子厌弃，才答应娶雪儿为妻。”
她轻叹一声，低头，“罢了，感情之事儿不能强求。”
“既然哥哥不喜雪儿，那雪儿也便放过哥哥了。”
说完。
继续挎着小篮，加快步子前行。
待裴玉珩望着她移开的背影回过神来，“雪儿？”
俏丽冷傲的背影，早已不知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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