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云枫原在宫廷之中,本也曾得见过不少皇族纨绔公子,各个都是锦衣华服面貌端俊,但在而今想来,却如何也赶超不过眼前这人物十之二、三,细看来,此少年若是装扮成女子,却也未必逊色于王蔷、西施。一时间,竟是瞧得痴了,浑忘记了时下正务,只在心中叫道:好啊,不想世间竟还有如此美貌男子,当真天造之物。时至此间,略瞧半晌,一众人中早已有几位明眼之人识认出那少年,不觉摇头发笑。原来那少年姓苏名琴,扬州人,在江湖中也还有些声名,人送外号“白衣琴公子”,乃是扬州武林大家“萧琴派”
掌门苏云杉之子,武功乃父亲亲传,更是得了其父琴萧双绝中之一绝“荡魔琴”,身手实不可小觑。再说此人不单只武功相貌,就是人品才气也是绝佳,竟通晓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遂不只于武林,就是平常百姓人家也有知晓其人者,当然,其名还是多流传于女子中间。如此,苏琴却也是弄了个与父亲“并驾齐名”。题外之言不作多叙。只说苏琴因见云枫呆望着自己良久无语,心内自然会意,暗暗好笑,少时便只得先自抱拳为礼道:“楚兄有礼,小弟扬州苏琴,因见方才兄台身手不俗,一时技痒,遂贸然出来挑战,还望兄台莫要怪小弟来得唐突。”
闻见苏琴言语,云枫方才回神,自知失礼,又因见了人家先是以礼相待,不觉更为过意不去,一时面赤耳热不知所措,只干笑赔礼道:“苏兄哪里话,失礼的本是在下,只苏兄不见怪便好了。”
苏琴知道云枫话中“失礼”
的含义,那是说他方才一直“痴望”
自己一事,当下心中又自一乐,旋即含笑回道:“楚兄多虑了,小弟并不曾见怪于你,但请放心。”
云枫见苏琴言语间颇具涵养,俨然是个懂礼之人,心内更是喜爱,油然生了惺惺之意,竟又再望着苏琴怔怔发起笑来。苏琴见了,又是无奈笑叹,然却也因此对云枫起了结交之心。再说陈娉婷,自早先见了苏琴,便有些怀疑他是女着男装,并未想到世上会真个有貌赛潘安者,心内便是赌气,生怕情郎被人家勾引去了魂魄,这刻又再见到场中二人的一番“眉来眼去”,不觉妒意更浓,因而气哼道:“无端妖媚,非男非女的算个什么……”
话至半途,突地省起自己时下也正是身着男妆,便立时止了后面难听的言语。一旁之童未泯见得好笑,知道娉婷是误会了,当下悄声耳语道:“嫂子,莫省气(别生气),嘻嘻,那苏琴真个儿四(是)男地,放心,他墙补去(抢不走)俺大哥地!”
当下便又将苏琴的一些事迹略微向娉婷讲述了一番。这后,娉婷方才轻舒口气,道:“哎哟,一个男子竟能长得如此貌美,也真难为了他的,害我胡自担心惦记……”
忽斜目瞥见一旁童未泯掩口坏笑,登时惊觉到是自己露了女儿家形态,一时羞愧难当,只得低头不语。此间无话。续说苏琴与云枫二人,这刻竟已是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只恨不能展臂相拥才好。待了许久,见二人仍是怔愣不语,边上的李敬常便即轻咳一声,以作惊醒。经得一咳,苏琴首先回神,尴尬一笑,暗怪自己竟也走岔了神思,忙打话道:“哦,楚兄,小弟此番前来,并没有要冒犯之意,更无争强之心,只是欲与你切磋一番,咱们彼此点到即可,不论胜负。”
云枫也忙答言道:“如此极是,在下也是这意,咱们只作以武会友罢。”
苏琴闻言,面现喜色,点首道:“如此甚好!”
当下又一抱拳,道:“那么,兄台请了。”
云枫还抱一礼,道:“请!”
方欲动作时,苏琴却又停下,跟道:“哦,楚兄,在下武功并非高绝,单只一样家传绝学‘荡魔琴’尚算犀利,能伤人于无形,虽此间手中无琴,但却也能凭空将劲气激出,确要仔细提防才是。”
云枫听得人家竟然在交手之先自报了武功短长,显是个磊落之人,更现结交之诚意,心中一阵暖意,立时也回道:“多谢苏兄提醒。苏兄也请小心,在下之武功虽不敢称高妙,但却也是武当正宗,实大意不得。”
苏琴道:“是了,小弟了然,楚兄请了。”
说罢,双掌胸前略作交错,摆了个起势,便待进击。旁边李敬常见二人即要开战,低声向云枫嘱咐一句“当心”
便避了开去。此时,周遭群豪也都已安静下来,只待场中战斗。要知道,此番一战,单凭苏琴与其家门在江湖中的名望而言,就已然要比方才一场更为引人注目了;再加上,其间尚有不少人都知道苏琴武功不俗,又见得方才云枫之一番显露,因断定此一战必精彩非常。云枫见苏琴作势,当下,微笑颔首,也是身形微坐,足下不丁不八而立,摆了个迎击之势,以示礼貌。苏琴见云枫已算准备妥定,便即不再多待,舌绽春雷般高叫一声:“当心了!”
身形一晃,倏然期进,足踏右前巽位,右手中骈指作戟疾戳云枫乳中穴,左掌摆于胸前设防。云枫也不怠慢,见对方进巽位,自家足下便撤向离门,同时左掌由内而外作格挡,右手也是二指作戟回点向苏琴乳中,速度也端地迅疾,瞧势竟似能堪堪与素琴那一下同时袭到。二人仅这方一交手,各自攻出一招,虽只轻描淡写平平无奇,使的也均是江湖上平常的俗用套路,但却仍是引得周围一片喝赞,不因别个,只为二人出手间那等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再说楚苏两个,仅在那群豪喝彩的片晌工夫,又自是互拆了三五招,虽仍旧还是平常招式,但却是一式紧似式。待战到二十招开外时,若非是武功不弱并眼力绝佳之人,已很难再瞧清二人之每一番出手了。时下间,场边群豪竟似是不约而同地痴了一般,再无一人还能顾及得上鼓掌叫彩,只都是瞪着两只大眼凝神细望。早先之彭天虎见了这景,不觉额上冷汗涔涔,手掌心也早已是又湿又冰,不禁咋舌自语道:“我的妈呀,不想这小子竟也如此了得,能与一个‘白衣琴’战将这许久!啊,虽那苏琴尚没施展出自家绝技,然那小子能与他对拆这老些回合,却已非我之所能堪比的了。唉!”
念及如此,不觉心灰意冷,只暗叹:真是后生可畏啊!一时,竟是生了隐退之心,不再欲混迹于江湖上矣。场中二人又自斗了半炷香的辰光,兀是伯仲不分,彼此身形早已是迅疾得连绵至了一处,轻易区别不出。至得此刻,一众观战者所瞧已再不是何等精妙招式了(本来两人也没施展什么精妙招式),而是楚苏二人那等捷似灵猿翩若惊鸿之玄妙身法,瞧来两人竟似早已不是在比较招法而是在互搏轻功。然,实际却并非如此。飘飞腾挪之间,但听得苏琴又是一声大喝:“楚兄当心!”
跟着,便见其倏地由战团中脱跃而出,身形未待落定,于空中便是右手拇、中二指轻拈,手腕处微地一顿,登时间,由那两指之间暴出一声震破天际的脆响。再看时,随着那中指一弹之势,霍然射出一道淡蓝色之无形劲气,霎忽之间袭至云枫面门处。云枫骤出不意,心内着实一骇,但却虽惊不乱,匆忙之下,猛使一记“铁板桥”
那一股凌厉劲气便堪堪贴着其鼻端掠过。这一下,来得突然,场边人众大都没及得与事同应,直等云枫避开那劲气后,场下才传来许些人早前为之担心的惊嘘声,到得云枫由“铁板桥”
势恢复立姿许久,场下才又暴响起热烈掌声,既是为着苏琴那一弹,也是为着云枫那一闪。娉婷见情郎无碍,方才稳定了一番惊魂,怔怔自语道:“好险!”
举纤掌拍拍胸脯,吁出口气,又道:“这苏琴怎的竟也会得‘弹指神通’!”
她本是自个儿言语,不想却还是有人接了茬。一旁童未泯道:“补四(不是),那补四贪子森痛(弹指神通),那四他假穿(家传)绝学‘贪眩紫’。”
这最后一个词句娉婷没能听得真切,只颦眉轻问道:“什么物事?”
早已归入到队列中的李敬常便跟着解释道:“是‘弹弦指’,那是苏家绝学‘荡魔琴’中的一种武功。瞧来虽与‘弹指神通’无异,但实却大不相同。”
说毕见娉婷眨动着一双秀目犹自等待着听下文,便继续道:“那‘弹指神通’是高深的武学功夫,只有内功登峰造极者才能使得,与其说那是武功,不如说那是一种运气之术。而方才那‘弹弦指’却不同,运用起来并非要身怀绝顶内力,只要习练过他苏家的独门心法便能催动。再有,那‘弹指神通’只是一门御气点穴的法门,而‘弹弦指’却纯是一种旨在伤敌的武功,只是方才那刻苏琴对云枫并未施出煞手,似乎只运用了原本功力的五成不到,否则此刻云枫实在凶多吉少啊!”
娉婷听得好一番凛然,暗叫声“侥幸”
跟道:“如此确也看得出那个什么‘琴公子’是诚心要与我家枫哥结……啊!”
话至半途,忽省觉自家话中竟无意连带上了个“我家”
二字,念及此间李敬常等定已尽数闻见,不禁羞得玉面通红,只恨不得躲得无影无踪。李敬常等虽觉好笑,却均知女儿家好面子,便不好表露于颜色上,只各自在心中取笑一回作罢。书接上段。话说云枫立定身形之后,不觉也是吁出口长气,下意识地挥袖在本无汗水的额头上抹了一把,这才含笑向苏琴道:“苏兄好指功!”
苏琴也忙笑道:“楚兄也端是了得,避得甚妙!”
云枫朗声一笑,道:“可还再来?”
苏琴也大笑道:“如何不来?哈哈哈。”
言罢,两方身形霍然而动,堪堪又再斗至一处。这番二人,似已是因方才那一下而同都热血沸腾起来,再不施用那些平淡招式,只各展绝学。但见掌影翩飞、袍袖鼓荡,劈啪声、咧咧声不绝于耳,两人尔来吾往互有攻守地又自战将了三十几个回合,只瞧得周遭人众咋舌连连、顿首频频,慨叹之声也是时而有之,确是有不少人都为之赞服,只在心内暗道:老天,这才叫高手之争呢!其间,更还有些武功稍逊之人连楚苏二人出手究竟施用是何等武功都没能瞧得真切,就是许些高深之士,也都不能窥透二人武功之门道。这也难怪。云枫之武功的诸般来历看官已知,此间姑且不作多论。却说那苏琴,此番施展的竟也是一套玄妙掌法,正是其家传绝学“抚琴掌”,而这“抚琴掌”
自然也是那“荡魔琴”
中的一支。原来,苏家绝学“荡魔琴”
共分为四式:弹弦指、拨弦指、抚琴掌和摄魂曲。其中之“拨弦指”
与“摄魂曲”
只在手中有琴时方能施用,而余下两种武功则可徒手施展,用作平常之与人对斗。再说这“抚琴掌”,虽不及那“弹弦指”
之凌厉霸道,但因其出手间每每总攻敌所难料不防之处,而且出手时无论姿势、部位都是异忽寻常,总在常人所不能弯曲处弯曲、常人所不可盘绕处盘绕、常人所不得伸展处伸展,一套掌法打来,倒似极一种只有一些西方天竺高僧才懂得的唤作“逾加”
的诡怪功夫,瞧来虽有章法,但硬是难于捉摸。再说云枫因见苏琴掌法怪异,竟能与自己之太极拳战得难解难分,心内直是又惊又喜。惊,乃是因着还从没想到有哪一种拳法、掌法能够在自家太极拳下游走自如,浑似不受丝毫影响;喜,则因为是寻到了一名难得的对手(于掌法上),此对手更还是自己一个极喜爱之人。且续论苏琴,其心内之惊诧实更胜云枫三分。要知,自他出道江湖以来,除去一些武功内力高出其甚多的高人前辈,每每遇到的对手,还真没几个能在他这套“抚琴掌”
下走满二十招者,而能如云枫这般可与之做缠斗互攻者更是寥寥,这教他如何不惊。但苏琴心内之诧纳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得见了云枫时下打出的这套从未闻见过的说不清是拳法抑或掌法的玄妙套路。只见人家掌似拳、拳似掌,掌而拳、拳而掌,竟是招招见精、式式现妙,只边斗边于心内连连叫好。待二人堪堪打至五十回合时,云枫见彼此尚还不见高下,一时间心血来潮,省起与洞庭怪叟俩合创的新“太极拳”
(此刻他都还没想出该给那掌法按个何等名目,遂便先如此唤罢)来,忽而一喜,暗道:我且就用那个,看看苏兄弟还能否接得。心念及此,拳势霍然一转,不再快攻猛打,只打起一套自己参悟而出的“柔慢之拳”
来。苏琴见云枫势子陡然慢下,一时不解,只道是云枫战得有些劳累了,待再接对上几招,这才了然其中高绝,不防之下,竟被云枫之极慢之势带得有些失了章法,一时搞得左支右绌,好一番忙乱。虽是如此,其心内反更为欢喜,暗道:好啊,原来楚兄竟还留了这么一手,这一回比之方才又要了得许多了,不愧是名门子弟。他此想法,只道是武当派内弟子各个如是,殊不知,若只单论这武功招法以及对武学奥妙之领悟,就是时下之李敬常并武当三侠也是不如一个楚云枫的,只是云枫所欠仍还是内功上的造诣,不然其此刻怕早已可称得是“绝顶高手”
矣。方提及李敬常,便且言其三两语。话说李敬常自见了云枫能得与苏琴斗个不相上下,心内便诧异非常,此番又见了他这套比之“太极拳”
还要玄妙的武功,心中已然是极端震骇了,暗道:云枫这是从谁个处学的,怎的如此了得,难不成也是师父教的?心想着,不觉竟看得痴了。李敬常尚如此,别个观战之人也就更不用多提,各个都似中了定身术一般,目光一霎不霎地紧盯场中斗团。仅这半晌,云枫已占尽了上风,此番苏琴之“抚琴掌”
竟似已再无丝毫施展之余地,只被逼得步步紧退。云枫见这番奏效,心内暗道:原来苏兄弟也黔驴计穷了。不觉面上一乐,边攻边问道:“苏兄,可还要打?”
苏琴经此一问,虽无争强之心,却也被激起了些许壮志,当下回道:“且再搏你一记!”
言罢,但见苏琴身形猛然一顿,不再退后,趁着云枫变招的当口,双掌轻轻一摆跟着于胸前一番交错,两掌贯足真力蓦然当胸打出,并口中断喝一声:“推琴抚案,着!”
云枫本待继续进击,忽见苏琴反击且一势又来得极端迅猛,直能感到劲风袭面,便连忙换势,易攻为守,于瞬息之间,脑中灵光乍现,“揽雀尾”
并“捋挤式”
合用而出,举双掌迎上,就在将欲触及苏琴推来两掌之刹那,双臂一霎,再探,竟已分别抵在了苏琴之左右双腕上,跟着,也不见其如何施力,只双手向前上微抬一下。再看时,那苏琴全力而击之一式竟已被巧然化去,此番苏琴竟似是足下失了根基,趔趄着向后退去,直退到第五步时,方才强自提气拿桩立定。云枫生怕因自己用力过猛而使苏琴扭伤到哪里,忙收了势子,前冲过去搀扶,并道:“啊,苏兄小心了。”
苏琴站稳,见云枫又赶来,神色显得颇担心挂记自己,心内一暖,笑回道:“啊,无妨,倒教楚兄挂牵了。”
见苏琴无碍,云枫这才放下心来,本待再问其是否还欲再斗时,苏琴又已先言语了。只听道:“楚兄武功当真了得,小弟佩服了,咱们不打了罢!哈哈哈。”
云枫听了,也是一笑,道:“啊,正是,在下也不想打了,以免真个伤了和气,那时你我该如何结交呢。哈哈哈。”
苏琴摆手道:“哎,楚兄说哪里话,我苏琴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你武功胜我,又肯与我结交为友,我正高兴还来不及呢!”
云枫又道:“极是极是,是我说得造次了。哦,苏兄的武功也很了得啊,与我……”
苏琴未等说完,便打断道:“哎,楚兄,不如就是不如,输一招便算是输,更何况我方才还一度被你迫了个手忙脚乱呢!哈,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做了朋友才是紧要!”
说着,便伸手过来欲与云枫相拉,以示亲近。云枫见了,自也没有不可,摊掌相迎。如此,场下又再响起一阵如山洪发泻般的掌声,一众英豪均都为场中二人结交为良朋而感到高兴,更也是因着二人于方才间显露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武功。这方娉婷等见了也自然欣喜,不作多表。只说方自欢笑一时,人群中遽然又传出一洪钟断喝:“小子,我也来会会你罢!”
声音由空中直掠而过,震彻四野,竟无端盖过了一众人的喧闹声。随着那声音起处,如魑魅般划出一条黑影,霎忽之间瞧不真切,待到真切时,只见那却是一身着粗布劲装、腰旋长剑、目中精光内敛的中年人物。云枫见此人颇眼熟,略一辨识,旋即想起,此人原是在克勒沟时有过一面之缘,但却恁是想不起人家名姓。云枫想不出来,远方的李敬常与陈娉婷两个却早已替他想到了。那中年人不是旁个,却是泰山派长老“掌剑双绝”
仇行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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