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叟将那欧阳扶在怀内,以一手抵在其后心上暗暗度送了一些真气过去。片晌,欧阳情状略有好转,已能将气息喘得平顺,那双眼目也可以长久张开而不再迷离不定了。怪叟见得,方收去了功力,自行调息一回,望着欧阳,叹口气道:“小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便将那些秘密都告诉他也断乎无人会责怪你的,到底也还有我这老头子同他季老魔周旋呀!你……唉!”
季清臣斜眼看着冷哼一声,并不多言,只由待怪叟发问,委实他心内所盘算的是: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那么便由怪叟去问来试试,说不准那欧阳因了对怪叟的信任,多少会露出一些口风,到时即便他是同怪叟悄声耳语,事后自己也一样能想法子知道。
这面欧阳定了定神,满眼感激之情地望着怪叟,随之也是一声轻叹,道:“前辈,实在不是小子我有意隐瞒,我也不是怕他季、季……他得了剑中的宝贝以后要怎么样,总之我虽是个铸剑的,但到底不是你们武林中人,没那么多的想法。”
“那你……”怪叟只觉不解:“你这又是为何呢?既然说无意隐瞒,却怎的季老魔问你,你竟不同他说知?没得受这许多痛苦。”
欧阳忽而展颜一笑,回道:“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我却是欧冶子的后人,是他的后人,就要遵守他立下的规矩、就要永远将剑敬若天神,特别是如干将莫邪这等被上天赋予了灵性的神剑。”
怪叟听得越发茫然,很不明白原何欧阳又扯到此间来了。周围云枫等人时下也都已竖起了耳朵倾听,只等欧阳继续解说。
另一边的季清臣本来是要强装着无意窥听这里怪叟与欧阳的谈话,只是由于那欧阳说话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想要遮掩的,声音并没放得多么低——就算真个压抵了声音,以季清臣的内功,恐怕想听还一样能听到——使得他这里虽假装不听,却反倒听了个真真儿。季清臣听出欧阳似乎话中有话,不禁心头起了老大的狐疑,转目又朝欧阳打量过来,也待要继续听听他后面还有何言语。
欧阳喘了口气,知道怪叟虽然不问,其实却在等着自己,于是便自续道:“前辈,小子我关于那干将莫邪确实没什么秘密,请您相信我,那剑真的是打不开的,任谁也取不得里面的东西。”
“什么!?”此一声着实是眼下一众闻者异口同声,实在是各人同都觉得此话听来太过令人骇异难信。
季清臣于不自觉间竟朝怪叟、欧阳这里略挪了两步,双眼死死望定欧阳,直似要将欧阳从眼目中活吞进去一般。
而立身着的云枫几小,时下由于乍听异闻,心思全都被引去了欧阳那里,对于季清臣,好像全都忘了,于他此时的一些举动,竟没一人察觉。
怪叟更加没曾留意身周,只是追问欧阳:“孩子,这……究竟是如何一回子事,你可能说得再仔细些?”
欧阳略点点头,应道:“前辈,小子关于神剑,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告诉您,那干将莫邪本是致爱夫妻,想当年吴王都没能要它两个分开,如今我虽是重新锻造,却又怎能违背了它们原本的夫妻情义,反将它们打成能够自相残毁之物呢!”
怪叟愕然道:“你是说……当初你造剑之时,就……就已经打算好让它们不可能彼此互断了么?”
欧阳又一次点头:“是,干将莫邪,乃天下致情之剑、夫妻之剑,我身为名匠欧冶子后人,绝不能做出丝毫违背剑意之事。要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敬剑要重过世间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也都抵不得我们手中打出的一柄宝剑,哈,这些,真是那些整日与剑为伍却只将手中长剑视作杀人利器的所谓剑客、游侠们所不能体会的,他们虽有着了得的剑术,却永远都不会晓得什么才是剑的真诣。”
听得欧阳一语,在场人等宛若经受当头棒喝,不禁各自在心内暗忖:是啊,剑之一物到底又是什么呢?想我等武林中人一生追求武功的超凡境界,一生与刀剑为伍,到头来,却只是空有一身本领,竟从来不曾了解过刀剑之诣,从来也没问过它们是否真的愿意随着我们砍杀!
一边季清臣也同样怔在那里若有所思,只是终究抑制不住一腔愤怒——他听说干将莫邪根本无开启之法,如何还能不怒——霍而指着欧阳,高声叫问道:“那你倒说说,当初你造剑之时,为何要骗咱们说能够打开?”
欧阳抬眼瞧瞧季清臣,竟然全无惧色,冷冷笑道:“当初?那可不都是你们逼的!你与那陈理妄图雄霸天下,便百般设计出一些阴谋诡计,如此也就罢了,我一个‘臭打铁’的如何管得着天下之事?只是你们要假手两柄神剑来实现自家的奸计,我却断乎不许。然而我那时又反抗不得你们,自然也只好顺着你们的意思来了。只是我表面虽顺从你们,心里其实痛恨你们得紧,怎么又会真的按照你们的意思锻造宝剑!哈哈哈,可笑你同那陈理两个野心勃勃却又那么猴急,剑成以后,你们也不试上一试,这便着急忙慌地行事去了。”
季清臣已然气得面色紫黑,切齿恨声道:“废话,那时候能试吗?好不容易等了你三五个月才将神剑打造出来,若然一试之下,两剑真个断了,可不是又要再从头来过!我们哪还有那工夫等你!”
欧阳又自一笑,很带了几分讥嘲之意:“不错,这就是你们的弱点。不过,也需怪你两个当初脑筋不灵光。你们也不仔细想想,我打造干将莫邪双剑所用材料本是同一块‘神石’(陨石),我就是真有心完全按着你们的意思来,可是上天也不会要我……要你们得逞呀!哈哈哈,干将莫邪,料取同石,剑出同炉,一脉相连,无分彼此,就像人之两手,试问若同时用力,那右手可能真的拧过左手去么?”
季清臣听得躯体一震,瞪圆了双目叫道:“你……那、那就再没有毁掉它们的法子了么?”
欧阳叹口气道:“毁了它们?倒也能够,不过仅只一法。”
“快说!”季清臣已然怒极,说话时的腔调都变得无比怪异。
欧阳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应道:“法子却也简单,回炉!”
“什么!”季清臣目瞪如铃,尖着嗓子叫道:“你是说把它们再拿回到炉子里面烧化了?”见欧阳含笑点头,险些都要将肺个气炸开来:“那里面的东西呢?一回了炉,剑里面的东西可不也都连同着一起烧了么!”
欧阳忽然从怪叟怀中强撑着站了起来,目光不顺不转地凝视着季清臣,一步一步地踱了过去,云枫等要上来拦阻,却都给他打手势回绝了开,只是径直来至季清臣身前,与之四目交对,“嘿嘿”冷笑了好一阵,终于说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陈理想要争雄天下,那是做梦;你想要无敌天下,那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哈哈……啊!”
欧阳笑声方起,那一个已气得七窍生烟、血脉贲张的季清臣便即贯足了一身功力,怪啸一声,手掌猛地一扬,由打半空轰然拍下,堪堪印在了欧阳的天灵盖上,登将欧阳颅脑震了个七碎八裂,当场毙命,血浆直溅了季清臣满手满脸,一股腥气,骤然随风发散开来。只听季清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是你自作的。”说完便撒开了掌下的欧阳,任其尸体瘫倒地下。
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并且季、欧二人距离也实在太近,旁边怪叟、云枫等人根本都不及反应,即便之前有所提防,欲待出手抢救,也终究要慢了许多。一众人方欲动作,欧阳已死,即时便又都怔在了当地,只剩了望尸兴叹的分。
只听得“哇”的一声,各人寻声看去,却是那苏小妹因见到眼前这一番生平从所未见的惨象而腹中泛恶,一股脑将肚子里面残存的东西连同几些胃液尽呕了出来。娉婷见得,慌忙过来安抚,并将苏小妹向旁边领开了一些,不叫她再正视那面欧阳的尸体。
至于早前那几个牧民,见得眼前景象,早都吓得一叠声呼叫着相继奔逃了开去,连自家的帐子也都不要了。
僵了约莫盏茶时分——这期间,似乎空气都已停止流转,每个人都像是要窒息——那边季清臣蓦地将身一旋,朝向怪叟。但见季清臣满面血腥,狰狞无比,浑似一个上古传说中的食人恶鬼,目光几能杀人,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向怪叟沉声说道:“洞庭老儿,有你在,总要坏我的好事,哼,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哇!”
怪叟闻言,便从对欧阳之死倍感惋惜的沉痛神思中脱转出来,打量一番季清臣,似笑非笑地冷冷道:“正是因为你总不干好事,我才总要来坏你的‘好事’。”
季清臣霍将两目使狠劲一瞪,疾叫道:“老小子,我看你今日来到这昆仑山还有些别的事情罢,找我倒是其次!”
怪叟听说,又被勾起了心事,凄凉展起一个惨淡笑容:“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季清臣面上筋肉登时为之一阵抽搐,凝目狠视怪叟两顷,下面将两只拳头捏得“喀啦”作响,提满一口真气,发话道:“老小子,从前的事情,咱们也该清算清算了罢!”
怪叟立即敛去悲色,以同样的眼神回瞪向季清臣,同样将内息满运,缓缓应道:“是该清算一下了!”
话一说完,两下里的两个人便已周身鼓荡起一团劲风,各自衣衫“咧咧”而动,说话之间就要性命相搏,欲待在此时此地仔细将从前积攒了几十年的旧账了结清楚!
正是:冤家路窄相遇处,便从拳脚见真章!
欲知后事,且待下回分解。
(https://www.eexsvv.cc/156778/36792835/)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v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