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订终身,绕痴结
秋天将至。莜竹虽已成仙，但毕竟不是六道内的成仙者，加之并未经历天劫，所以还保持着竹子的本身，这就不免还得经历自然的轮换。眼看着天气冷下来，她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静若打坐了一会，虽还没彻底恢复身体，但气色也相比之前好了不少。解了结界，恰好看到莜竹手持那根竹棍正打着瞌睡。
她轻摇了下头，唤道：“莜竹？”莜竹没有吭声，她复唤道一声，莜竹迷迷糊糊的点了下头，这一点到差点摔在了地上，幸好她反应够快，在静若惊讶了一下后转而就醒过来了。憨憨的问道：“仙子可是饿了？”
这一问到让静若哭笑不得了，浅笑道：“我已是仙体，何须再进食？”莜竹迷糊的“哦”了声，目光有些茫然。静若笑后这才发觉她近日的不对劲，似乎同之前“寻仇”的模样差别很大。对着莜竹道：“莜竹，你过来一下”
莜竹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迟钝了下，这才施施然的站起身来，手里的竹棍却在这时候“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静若看了一眼，却见莜竹动作煞是迟缓，不由的心里一沉。等到莜竹真正靠前，她笑着对她伸出了手。
莜竹一愣，抬起惺忪的眼睛，问道：“仙子这是……额”所有的话都被噎在喉咙，静若一手伸直，手中青色的光芒笼罩着莜竹的身子。她整个人看起来疲倦不已，精神涣散。此刻竟然慢慢的有了深睡的意识。
静若眉头一皱，手掌一翻转，光芒霎时间收回，莜竹身子摇摆不定。静若沉声唤道：“莜竹醒醒！”这一声呼唤，苍劲有力，使得莜竹浑身一颤，当即就睁开眼，顿时睡意全无，但全身却乏力的很。
“仙子？”她睁眼后看见自己竟然与静若相隔不过三步，当场就懵了，讷讷的喊了声后，就不知道怎么做了。静若叹息道：“看来，我留不住你了。”
莜竹全身一滞，猛然下跪，略带哭腔道：“仙子，是小妖不对，不该在您打坐的时候偷懒，可……可这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控制不住……不不不，仙子，我再也不会如此了，您就不要遣我回去吧！”
她的眼底尽是恳求，看的静若心头一颤。可终究还是成了嘴里的叹息。“你先起来，听我说。”
“不起！仙子要是还要赶我走，小妖就长跪不起！”
看她挺直身子，一脸的慷慨激昂，倒真让静若不知该如何了。只得笑道：“你如今也算个地仙了，就不要再小妖小妖的自称了，免得让人笑话。”莜竹抿了抿唇，却不多言，静若继续说道，“我亦不想让你走，一则紫竹林与你，只怕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二来你如今是借助我力成仙，仙基不稳，须得好生梳理才是。可是……只怕我再留你，就是害了你！”
莜竹目光闪了下，看着静若的脸充满了震惊与不解。静若只得她还不明所以，只好继续道：“你从小便在紫竹林长大，得到了紫竹林的灵力庇护，便不曾经历一番人间四时。再加上你已经修炼有形，受四时牵绊的力量就减弱不少。可你终究还是未褪去竹身，又离了紫竹林，也就历了四时节。如今你若再呆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觉得全身乏力，真正的落叶归根了！”
莜竹身子僵硬，看着静若的神色已然多了不少震惊。过了一会儿，静若从腕上解下来了一条红色玛瑙石，递于莜竹，莜竹怔怔的看着她手中的红色玛瑙，静若继续说道：“我知你心中的顾虑，这串玛瑙石随我多年，也算件灵器。如今赠予你，能够护你平安。等闲妖精都近不了你身。”
莜竹眼眶一热，郑重的接过红玛瑙，又特为重视的向她叩了三个响头，道：“仙子的大恩大德，莜竹无以为报，唯有为仙子做牛做马，倾其一生。只要仙子一声呼唤，莜竹定会答应，不论何事！”
静若虚扶她一把，淡然的说道：“去吧！”
莜竹慢慢的站起身来，手持长棍，尾部的铃铛“丁玲”一声，伴随着竹叶的纷飞，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内。静若阖上眼，努力的平复心中的情绪。这才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
“吱呀——”
门刚被打开，一个黑色衣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前。静若惊愣了下，抬头后，才发现竟然是宗政梓墨。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见到静若出来，便道：“身子好些了吗？”
静若笑答：“好多了。”他向她伸出手去，“随我走走可好？”她浅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瞬间便被他的温暖所感染，不由得心底滋生出一股暖流。二人携手共走。
浅浅的夕阳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折射出柔和的金色。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路过集市，经过田野，似乎处处都能看到人们忙碌一天后满足的笑容。
不远处的农舍，袅袅炊烟升起。村妇们忙碌的在自家院子里等着自己丈夫务农回来。恰好，静若便看到近前的一农妇，身着粗布麻衣，端着筛子正在筛谷。虽然她过得不是特别的如意，可在她的脸上却浮现着人间最美好的笑容。
恰好此时，农民们肩扛锄头，裤脚挽起，脚踏沾了泥泞的布鞋，那因为长年日晒的皮肤黝黑的很是健康，一脸疲倦的归来。
就在踏入自家院子的时候，那村妇就笑意盈盈的搁下了手中的筛子，扯过袖子去为自己的丈夫或者儿子擦汗，嘴里念叨着：“回来的正好，饭刚做好！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那一刻，农民的脸上不再只是疲倦，而是承载了数不尽的幸福。他们熟练的放下自己的锄头，应声道：“哎，就来就来！”随即就进屋吃饭。
这简单却又让人满足的平淡生活，看在静若的眼中煞是温馨。她驻足，他便已然感觉到她的停留，也回过头来去看，这才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处。不禁莞尔。
牵紧她的手，他冲她笑了笑。二人皆是相视不语，又默契的提步朝前走去。
夜幕沉沉，月儿穿着皎洁的衣裙挂在空中，俯瞰万物苍生此时静谧的一刻。
山路婉转崎岖，走了几步，静若便开始大口的喘气。如今的她与一般凡人没有多大的区别，宗政梓墨先前还未察觉，等到静若因脚下一滑差点摔倒的时候，他这才察觉到她的异样，一脸忧虑的问道：“怎么回事？还没好吗？”
静若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早些时候你想背我，可却让我拒绝了，这会……不知你是否愿意？”
宗政梓墨先是愣了下，转而哭笑不得，俯下身子，做着一个弓着的姿势。静若见他如此，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就趴在他的身子上，由着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上走去。
静若的身子很是轻盈，宗政梓墨如履平地般的行走着。两侧的树木野草慢慢的往后退去。他身上浅淡的男儿味，顺着山风吹到她的鼻里，让她有些昏昏欲睡。把头伏在他的肩上，低声问道：“墨……”
“恩？”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背很宽厚，很温暖，也很舒服……”她的嘴角带着些许甜蜜，笑如春风。宗政梓墨点了点头，这倒是让静若心里一滞，当即笑容就淡了下去。她哽咽着喉咙，在他耳边轻声的问道：“哦……”她是谁？辛澜雪吗？她很想问，可是偏偏话到嘴边又没问出来。或许是害怕，害怕真的听到他此生背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到后来又成了低低的失落。
宗政梓墨察觉到她心底的异样，嘴角微微上扬，看着道路边走边道：“傻瓜！干嘛唉声叹气的？”
静若讷讷的回答：“我，我没……”
宗政梓墨笑道：“还说没，就差把头埋进我的衣服里了。”静若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被他说中心事，整个人一直的埋在他的脖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当场她就抬起了头。结果如此一来，重心当场向后，宗政梓墨踩稳步子，这才站直。
而此时静若的脸，早就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宗政梓墨侧过头去看她，不禁笑出声来，把她的身子一掂，抱的更稳了。静若只觉得身子一轻，之后就贴的他跟近了，当即不知该如何做声。
宗政梓墨笑出声来，看着前方说道：“说我背温暖的人，是一个叫静若的女人。”
她静静的听着，忽而扑哧的笑出声来。夹杂着他的笑声，荡在山路上。她轻捶了下他的背，娇嗔道：“你竟然作弄我！”
宗政梓墨低笑着说道：“别闹！不然掉下去我可就不管了！”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却将手臂收的更紧了。静若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紧致的背部。那线条如流水般的柔和自然，结实的肉感带着男子特有的味道，阵阵传入她的鼻中。
她含笑搂住了他的脖子，红唇有意无意的掠过他的耳垂，二人身子皆是一滞，转而他深吸了几口气，快步的超前走去。此刻倒是让静若有了一股得逞的快感，在他耳边低语道：“叫你敢作弄我！”
山路慢慢，二人就这般笑着朝上边走去。当登上那高处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山风，吹起了静若两鬓的发丝。白色的衣诀翻飞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宗政梓墨目光灼灼，对着沉浸在幸福中的静若说道：“静，你看……”
静若慢慢的昂起头，那一眼，山无棱天地合，乃至天崩地裂，决不会忘！瀑布，诺大的瀑布。
在月光的倾泻下，那白色的山水染上了点点的晶莹。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仿佛是天地间的琴曲，奏响了自然的乐章。
时间，仿佛就静止在了这一刻，更像是追溯到了那遥远的千年前。
他将她放下来，与她并肩欣赏着此番美景。
他绾起她鬓角的发丝，挽在她的耳后，手就这么一直停在原地。山风婉转却又强劲，就像是他的感情，山水温柔而又坚定，像是她的爱恋。二人在月光的交织下，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
双目倾华如水，他张唇问道：“天高任海阔，绾发已成说，执子相守与，同心染同结。静儿……”
她慢慢的牵起他的手，莞尔道：“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笑拥她入怀，心中尽是说不尽的甜蜜。对他而言，就这么一直抱着也好。
此刻的她，亦是最快乐的那个。瀑布美景，壮阔委婉，在月光下，他两二人许下今生诺言。彼此相依相偎，手指紧扣。
良久，水光倾倾，她问道：“墨，为何要带我来此？”
他嘴角上扬，“闭上眼！”他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她已然闭上了眼。只一瞬间，他便就着崖边骤然倒了下去。万丈高崖，下边直冲上来的风呼呼作响。骤然离地的失重，让她措不及防的睁开眼睛，结果看到的是，他们的衣诀翻滚在一片水花之上，身下是空旷无垠的山谷，头上是一轮皎洁的明月。
她错愕的去看他，结果得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吻。他的唇有些微凉，舌头轻灵的挑开她的贝齿，与她的小舌共舞。宗政梓墨的手臂强劲有力，狠狠的抱着她的身子，似乎是想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那般。
“静儿……静……”从唇间吐出来的几个字，模糊不清，可她却听得明明白白。心头当场涌起了一阵阵的暖流。她伸出手轻轻的环抱着他的身子，轻声的“恩”着。
一黑一白两抹身影，自高处下坠，犹如繁花缤纷。就在水面快要接近时，四面八方忽而涌出数万片的花瓣。那七彩的花瓣像是一张竹筏，轻盈自然的接住了他们的身子，再慢慢的贴在水面上。四溅的水花落在她的鬓上，透着晶莹的光。他伸出手，遮盖住了她的脸，挡住了那些水花。
他上，她下。他顺其自然的伸出手抚着她的脸，那细腻如帛的肌肤，像是汉白玉般的质感，让他心头微微一荡。那旖旎的情光与这漫天飞舞的花瓣一起，包裹住了这两个人。
他宽大的手掌沿着她的脖颈慢慢的滑下去，经过那少女的丰满，让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但他也只是滞留了一会，便离开了让他疯狂的地方，最后，落在了腰带上……
他的气息渐渐的不匀称起来，粗喘着，而且吻的愈发的杂乱，似乎是要将她占为己有。忽而，青色的腰带一松，她的全身仿佛被激起了涟漪，眼睛猛然睁开，更一把握住了他那停留在她衣襟上的手。
他猛然浑身僵硬，睁开眼看着她。那双眼里，透着情/欲的味道，还有难以停却的焦虑。静若被他这种模样一惊，却让自己的脑子愈发的清醒了。
她侧过脸，努力的不去看他的眸子，胸腔的气息不停的喘息着，渐渐的，渐渐的平复下来。所有的记忆全都掠过她的脑海，她努力的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己，千万不能。
看着她闭上眼睛不愿看自己，宗政梓墨的心猛然战栗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的侧脸，似乎想要看穿她心中的念头。从一开始，他就以为自己与她有着千沟万壑的距离；但到后来的重逢，她的开心让他觉得自己似乎了解了她；可是随着日子越近，他就发现自己与她，还隔着天涯海角。
“静……若……”他一字一顿的叫着她的名字。她那修长的睫羽忽而颤抖起来，随即露出了如水般的眸子。她的眼底有震惊，有不解，更有心痛。他竟然叫自己，静若。那是他从来不会说的两个字，而如今，他竟然说了出来。
静若颤颤的问他：“你叫我，什么？”透着小心翼翼，那话语里的询问瞬间成了无数把的利刀，锥入他的心，顿时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宗政梓墨直视她的眼睛，忽而觉得自己异常的可笑。望着她的脸，道：“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能够代替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代替不了他，又或者说，我不过是他的替身罢了。”
积淀了多日来的辛酸，全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她满目惊愕，看着他不敢说话。却不知道，就是这样的表情，让他更加的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宗政梓墨苦笑开来，道：“果然……替身永远都是替身，成不了真人，对吗？”
“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夹杂着些许微怒，可就是这样的他，让他所有的心墙全数击碎，他抬起手指，轻轻的梳理着她额前的发丝，那微颤的手指，已然暴露了他所有的心绪，他——害怕了！“五年前，我觉得你遥不可及，所以我拼命的修炼，就是为了追上你的步伐，可到了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你修炼，还是为了报仇。”他的声音有些颤意，慢慢的，又加了几分柔和，嘴角那挂着的一抹笑，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静……这应该是他这么叫的吧！每每我如此叫你，你的眼底都闪烁着情丝的旖旎。静，静，静……我多么喜欢如此叫你，可是……我却受不了每一次叫你，你都如此的看着我，那是让我心碎的眼神，你懂吗？静……”
他慢慢的俯下头，拥着她，贴着她的脸颤抖起来。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没入鬓角，随后化在发丝间。他竟然——哭了？！
静若的心霎时间窒息了般难受。她想要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只手停在他背上的空中，始终落不下去。
“对不起……”那细如蚊吟的三个字，像是千金的巨石，狠狠的压在了她的胸口。她亦落下了两行的热泪。
“墨，你没错，错的人，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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