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活菩萨
“墨，你没错，错的人，该是我。”静若的声音，伴随着这哗啦啦的水声，一并入了他的耳。
宗政梓墨不舍的抱住她，却没有再吭声，静若慢慢的阖上眼，拥上他的背，低声道：“你这个傻瓜，傻瓜……”傻瓜，对呀，他就是个傻瓜。她心里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只有他啊。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因为这一句话，而让他的心，渐渐的平复下来。宗政梓墨用力的点头，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解释出来。
墨，我不能告诉你我们的前生，那样太痛苦了，我要的不是你对于前世的留恋，而是今生的情愫，请原谅我的自私，就让你这么误会着，痛苦着，我也知道不好受。可是……唯有这样，你才能在以后躲过一劫。
墨，前生的你，活的太累，到最后，还是因为我你才有那种悲惨的结局。到了今世，就让曾经成为过去，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不会再让你受伤，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纵使有一天，你不再爱我……
静若慢慢的抱紧他。宗政梓墨落下泪，融入她的发丝，心里头更是说不尽的话。他多么想求她，让她能够忘了那个人，即使是替身，他也愿意做，只要她的心在这里，那就够了。可是，那个人的身影，似乎挥之不去……
静，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容许你我之间，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或许不知道的时候，我还能坦然自若的与你相处，就像今夜，只要你不愿意，我只会觉得那是我太仓促吓到你了。可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个人的存在，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原来我们之间……真的比不过他！静，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将他放在一个角落里，而真正的接受我？我已经什么都没了，我有的只是你，唯一的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也只有我一个，为什么……
繁华如梦，情丝如梦，到最后，纵然千言万语不得说，二人的误会，还是这么种下了。或许只要她说清楚，他最后也不会恨的那么深；或许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就能够知道答案，也不至于到最后，让她那般的痛；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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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来了，吹走了夏日的气息。满院的叶子都飘零下来，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紫砂茶壶正在炉上沸腾着，那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迷糊了一片。
邸释谦将紫砂茶壶中的水倒在茶盏中，与新摘的桂花花瓣一冲，当即满院子的桂花香味。小二拿着扫把轻轻的扫着落叶，闻到这清新的香味，当场笑嘻嘻的说了句：“这位客官可真会享受！”
辛澜雪冷冷的扫了正洋洋得意的邸释谦一眼，拿起茶杯浅抿一口，没好气的说道：“味道是不错，可我怎么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不是桂花味啊！”
司徒臻强忍着笑意，低头喝茶。邸释谦正想回一句，结果小二当头就接了句：“这桂花茶泡的味道不是桂花味，那是什么？”
邸释谦狠狠的剜了那小二一眼，看的小二当即全身打了个激灵，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了。辛澜雪却依旧面色淡然，抿唇笑着回答小二：“问的好，这自然是狐狸味了。”
“为什么？！”这会可是小二跟邸释谦双重和音了。辛澜雪一愣，转而低头笑了起来，那清脆的声音荡在院子里格外的清晰。
邸释谦又白了小二一眼，这会可把小二看的吓到了。看着他紧握着扫把杵在原地低头的模样，司徒臻一口气没忍住，当即就把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这一喷都还好，只可惜对面坐着的是邸释谦。
那满头的茶水，都顺着他的脸颊，慢慢的滑了下来。邸释谦半搭着眼，目光里尽是压抑的愤怒。司徒臻一看他这模样，当即干咳了几声，坐直身子，一脸正经的对小二道：“这自然是因为——尾巴竖的高，狐臭味啦！”
小二皱眉，似乎在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挠了挠头，像是没想通的模样。“这……嘶……狐臭味……”手指刚点到邸释谦的时候，霎时间就全都明白了。扑哧一声，就拍着肚子笑得在地上直打滚。
邸释谦眉头一挑，手自上而下将茶水摸尽甩开，怒瞪着对面笑得一脸坦然的司徒臻，可是更加灼耳的，还是小二那雷天哄地的笑声。就像是瞎子听到了别人说他的眼睛。邸释谦当场一拍石桌，挑眉呵斥道：“不准笑！”小二霎时噤声。可没过一会，一张脸就憋得通红。辛澜雪笑着调侃道：“这该是仗势欺人吧？！昂？是不是啊，邸师兄？”
邸释谦黑着脸，又听司徒臻道：“澜雪，算了，不要再捉弄邸师兄了！”
辛澜雪抿唇一笑，道：“我哪有捉弄他，是他自找的！”
小二当场又笑开了声，这一笑，当场就让邸释谦恼火了。噌一下从石凳上起来，就要对小二动手，小二见势不对，当即拿着扫把拔腿就跑。邸释谦一追，对面的门就开了。
秋天到了，邸释谦为静若买了件厚实的月白色广绣衣裳。那莲花的绣样在她身上显得更为的清雅脱俗。今日的她，只是随意的用一支银色发簪绾发。模样很是清秀。看的邸释谦两眼发愣，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
静若见他一手握拳举起，整个人还做着一副“要打人”的姿势站着，不由得问道：“子演，你这是何意？”
对于子演这个名字，还是因为邸释谦不满静若唤宗政梓墨为墨，而在前一天晚上送给她衣服的时候，要求静若唤自己亲切的名字。奈何静若说他的名字有些叫不出口，他当场就给自己取为“子演”，此乃取近音为“字眼”。
恰好隔壁的门也开了起来。宗政梓墨今日换了件松青色长袍，整个人多了一分儒雅。在他见到静若的时候，也只是淡然的扫了一眼，就朝前走去。
辛澜雪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静若，转而又站起身朝宗政梓墨而去。一上去就挽住了他的胳膊，娇嗔道：“梓墨，你要去哪里？”
宗政梓墨身子顿了下，刚抬起的手又慢慢的放了下去，任由辛澜雪拉着。他面色从容淡然，“出去走走！”
辛澜雪本来也是试探性的一问，结果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拒绝她的靠近，而且还把去向告知了她，当即心花怒放。“这样啊，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宗政梓墨回过头去看静若，谁知静若只是莞尔一笑，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邸释谦相看两边，当即察觉到不对，立刻追上了静若。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宗政梓墨心头一凉，神色冷了不少，抽回自己的手，随意的说道：“你想跟就跟着吧！”辛澜雪笑开颜，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对她来说，只要梓墨不排斥她，这就是进步的开始了。
司徒臻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目送他们二人的离去，嘴角上扬，努力的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后又低头整理起了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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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释谦陪着静若走了许久，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后来走出了客栈，这终于忍不住挡在她的前头拦住了她，郑重的问道：“静若，你们这是怎么了？”静若抬起眼，淡然道：“什么怎么了？”
见她如此淡然，邸释谦当场就乱了。“什么怎么了，我说的是梓墨跟你，你们两个自那天晚上回来，就古里古怪的。见面不说话就算了吧！还天天躲在屋子里，不叫你们不出来，就算叫你们了，只要你们看到对方，就会避之不及，就这样了？你还觉得我察觉不到吗？”
听他一番话说完，静若到没有像他想象中瞬间的软弱下来，倒是略有所思的“哦”了声，又绕开了邸释谦朝前行去。
“艾艾艾……”静若的步子愈来愈快，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索性跑了过去，又再度拦住了她的去路，微喘着气，“静若，你别总是这样，不如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
“多谢！”又是淡然的一句话，就绕开了他。
如此下来，邸释谦又跑着冲到她前面，问道：“我……咳……静若啊……你告诉我，要是……要是梓墨欺负你……我一定，咳咳……帮你欺负回来！”
静若笑了笑，就继续的往前边走去。
邸释谦不死心，又准备跑过去。谁知刚跑到前头，静若转了个弯，走到了巷子里。邸释谦一个劲的冲过头，猛然发觉走错了，只好又加快步子跑过去。可是这次却怎么也追不上了。
静若身影轻盈一动，就看她已经走远。邸释谦暗骂自己一句，当即就运用了仙法，轻身追赶而去。
当他们转过几个巷子后，突然出现了与城镇不同的小村。与其说是小村，倒不如说是一个难民窟。哪里至少居住着上百口人。每个人的衣着虽然残破不堪，但是他们都整齐干净，每件衣服上的缺口处都已经补上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各人的模样也并不是特别的脏乱，反而尤为的清爽。
就在静若踏足这里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突然朝这边跑过来。邸释谦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就想要上前去阻挡住这群孩子，怕他们来者不善。
结果整个人刚跑到静若的身旁，那群孩子已经先他一步扑到了静若的怀中。一群孩子笑嘻嘻的嚷嚷着，左一个“静姐姐”右一个“静姐姐”，叫的无比亲热，这可当场让邸释谦发懵了，一脸迷惘的盯着他们。
静若面带笑容，任由这群孩子拉着自己。这时候，里面最小的一个男孩，无比天真的昂着头，扯了扯静若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道：“静姐姐，静姐姐！”
静若笑着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问道：“小糯怎么了？”
那被称呼为小糯的孩子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一字一认真的说道：“静姐姐，我昨天学会了一首歌谣呢。”
小孩子总是无比的天真。静若母性湛显，笑如春风的说道：“哦，是什么歌谣啊？”
此时，另一个年龄颇大的孩子就开口了。“静姐姐，这歌谣啊是最近草堂的书生普作的，现在全村上下都会唱这歌了。”
几个孩子相视一笑，静若“哦”了声，面带疑惑的看着身边的这群孩子，孩子们此时却张开了口，欢天喜地的唱起了那首听说是草堂书生作的歌谣。
“我的村庄有仙女，啊~~~~~~美目娇首倩兮，菩萨心肠念兮，安然淡处神兮，啊~~~~~我的村庄有仙女，妙手回春赞兮，巧手牵线灵兮，纤指一点叹兮，啊~~~~~~~~~”
孩子们的声音是天地间最纯净最灵动的，那一首歌谣在他们唱来那般的轻快，而他们的眼中，也尽是对静若最诚挚的感情。
孩子们唱着唱着，大人们也开始唱了起来，声音接踵而至，一个，两个……到后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歌唱。
“我的村庄有仙女，啊~~~~~~美目娇首倩兮，菩萨心肠念兮，安然淡处神兮，啊~~~~~我的村庄有仙女，妙手回春赞兮，巧手牵线灵兮，纤指一点叹兮，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回荡在这座远离了城镇的村庄，让人觉得分外的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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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摆设，一张木板支撑起的床铺，还有一张简陋的书桌，与一支毛竹制成的毛笔。这大概是这间屋子里最多的了。
简陋，也是邸释谦的第一印象。当他们踏入这间屋子的时候，桌前的男子就搁下手中沾了墨汁的毛笔，起身走来了。
那一身打了无数补丁的青衿色长袍洗的尤为的干净，那书生的头发也是整齐的束起，由一根白色的发带扎稳。他下巴略尖，瘦的有些过分，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在看到静若后，他就匆匆的作揖，朗声道：“原来是静姑娘来了。”
静若熟门熟路的免去他的礼节，笑道：“多日不见，赵公子愈发是神清气爽了。”
赵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浅笑着。邸释谦却是“哼”了声，就自顾自的走进了赵纳的房间，大大方方的去打量这间屋子。
说实在的，这里的屋子能有这样的，也算不错了。这里的屋子都是用黏性较强的泥土搭建成的。按照方位来说，这里应该是苏州城最东边不起眼的一处小地方。在苏州这种车水马龙的城镇里，能看到这一片规模不小的土房子，也算是奇迹了。
赵纳目光停在邸释谦身上，两道眉头微微的靠近，一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的不悦。静若察觉到他的不满，便对赵纳道：“赵公子，此次我来，为的还是感谢你为我作的歌谣。”赵纳笑道：“静姑娘不用如此客气，此乃小事一桩罢了。更何况比起静姑娘为我们做的，这都算不上什么事了。在下如何收的下你这一声谢？”
静若笑笑，也并不回答，反而邸释谦却开了口。“这话说的就对了，做人懂得知恩图报，此乃好事，好事啊！”
他手搭上赵纳的肩，却见赵纳恶狠狠的瞪着他，吓得他慌乱的收回了手，撇开头去跟静若颤颤的说道：“静若啊，我先去逛逛，去逛逛。”打完哈哈后，这才大步的朝外走去。俗话说的好啊，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你看看那书生，一脸的道貌岸然，可是背地里那眼神！
邸释谦刚在心底咒骂这个伪君子，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拳捶在另一掌上，大骂一声：“哎呀！我怎么能让静若跟一个伪君子呆在一起呢！”说罢，又匆匆的赶了回去。
恰好屋子里，赵纳正为静若倒水。他的生活简朴，用的茶杯都是缺了一口的。可静若没有介意，反而端庄自然的端起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跟他说道：“赵公子，我想与你说一件事。”
赵纳笑着说道：“静姑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静若想了下，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了被娟帕裹着的东西。静若将它搁在桌上，声音淡然：“我见村子已经有模有样了，如今的孩子们也吃穿不愁，可这远远不是我想要的最终结果。所以……”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想让孩子们上学堂，学点有用的知识？”赵纳接过去静若的话，得到了静若的点头。
她将娟帕打开，露出了一块青色的玉石，尾部还垂荡着墨绿的流苏。如此珍贵的东西，在赵纳看来，已是价值不菲。当即就皱眉问道：“这是……”
静若推了推玉石，道：“这里是给孩子们买笔买书的钱。我希望他们的先生，是赵公子你。”
“我？”赵纳似乎有些惊讶，随后摇头道，“在下只是个名落孙山的书生，如何担当的起教人育人的重担，不可，不可！”
静若神色不慌不乱，在听到他拒绝以后，也并不惊讶，倒像是在她意料之中的意思。她继续说道：“赵公子满腹学识，那名落孙山也并不是公子想要的。难不成一朝落第，公子就对自己的学识有所质疑了吗？那十年寒窗有所为何？”
“我……”赵纳一字出口，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静若复道：“那漫漫长日公子尚可忍受，怎么让你将腹中知识传播出去，你就退缩了？儒学道学墨学，这都是公子擅长之物，公子怎就对此毫无信心了？”
“这……”静若继续言，“赵公子的才能为静若所敬佩，这也是静若之所以找赵公子担任此事的原因。再者，这村庄本是由难民堆建成，这里的人们都已经脱离了那贫苦的境地，个个都已经开始恢复往昔，此时若招城镇里的先生来教孩子们，他不免会藏碱纳腹，会轻视这些孩子们。如此说来，又怎么比得上赵公子你感同身受愿意倾囊相授来的好？”
赵纳神色忽变，似乎是因为这番话而有所感触。静若言之于此，已经是尽力了。只好悻悻的站起身，故作遗憾道：“看来这群孩子们，只能同山野孩子一样，目不识丁了。”说罢，长叹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且慢！”赵纳站起身来叫住了静若。静若愣了愣，转过头来，一脸惆然，道：“赵公子还有何事？”
赵纳怒了努嘴，似乎还在犹豫。静若便说道：“赵公子若是无事，那静若可要走了。”说罢，就又要往外走去。
“我愿意！”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赵纳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神色。静若停下步子，试探性的回头看他。眼中有些许怜惜，道：“赵公子不用勉强的……”
“不！”他更加的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看法，掷地有声的说道，“我愿意当孩子们的先生，并且一定倾尽所学，不一定要让孩子们都有惊世才华，但也不会让他们受人轻视！”
听到他这番承诺，静若总算是完成了任务，会心一笑，道：“我相信你！”正说着，突然听见“哎哟”一声，只见外边的地上，邸释谦正躺着。而一群孩子则是在后面捧腹大笑。为首的，正是小糯。
静若黛眉轻蹙，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赵纳，赵纳也是满腹的担忧。刚一侧头，就对上了静若清澈如水的眸子，不由的面色潮红，尴尬的撇过头。小糯人小，可是说话却清楚的很。看到地上邸释谦狼狈的模样，叉腰道：“小贼！叫你偷听静姐姐跟书生哥哥说话！”
邸释谦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孩子。揉着受伤的屁股，当即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小糯骂道：“臭小子！竟然敢暗算我！别跑！”
小糯见势不对，拔腿就朝静若跑去。邸释谦扬着拳头就要打他，吓得他一扑到静若怀里就将自己那张小脸隐藏在静若的衣服里，静若无奈的护着他，对迎面而来的邸释谦道：“子演，他不过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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