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水榭楼
夜幕降临，明月高升。
满湖的池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银光。偶尔落下一片叶子，便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随后荡去，没入无尽的黑夜中。
月黍璃坐在水榭楼二楼的栏杆上，背倚柱子，单脚踩在栏上，一手悠然的拿着一罐酒，时不时的摇晃着，发出咕咚咕咚的搅动声。一双慵懒而又寂寥的眼眸，望着那湖面怔怔的出了神。那身紫衣的衣袍随着身体摆成的动作，自然的下垂。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将要与黑夜融合。
走廊的一头，传来了轻盈而又平稳的脚步声。她嘴角一勾，喝了一口酒，有些盎然的说道：“来啦！”不过多时，人已经到了跟前。
“你想说些什么？”那声音飘渺而又朦胧，打破了夜的寂静。来人正是静若。
望着月黍璃这番洒脱随意的模样，静若心里竟生出几分向往。之后，月黍璃猛的喝了一大口的酒，两腮鼓起，似是饮完了罐中的酒，她扬手一甩，酒瓶子扑通一声，落入了水里，顿时湖光湛湛。
她咽下了口中的酒，整个人便愈发的懒散，直接歪在栏杆上，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到：“你喜欢过哥哥吗？”
她的声音很轻，让人都听不出来她这是什么语气。此时夜很黑，周围连一根蜡烛都没有，唯一能看到的，也只有她那张在月光下泛着红晕的脸颊。
静若踌躇了会，语气平平。“不管有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月黍璃苦笑了下。“如果你喜欢过，那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如果没有……就当作我今夜找你来，是发发牢骚吧！”
静若身子一杵，心跳快了几分。她急急的瞥过头去，强压着心中翻滚的情绪，道：“我说过的，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如今事情已了，何必再……”
“你真傻！”月黍璃已经站起身来，立在栏杆外侧，与她恰好隔着。她一手扶着柱子，背对着月光，侧身说着，“明知道哥哥做的肯定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却依旧还不肯相信，更不敢去面对现实。你不觉得，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不公平吗？”
静若没有吭声，现在月黍璃的表情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唯有她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还能猜测出她现在的神情。应该是失望的，也是无奈的。
“其实你跟哥哥都一样，什么都不敢面对，却又偏偏逼自己去做选择。到头来，却是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既然都痛苦，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呢，”
“你为什么要找我说这些？”静若的声音不自觉的加大了，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明显。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慢慢的坐了下来，背对静若说道，“或许是不想哥哥再伤心下去，又或者是不想要错过……你这个朋友！”
“朋友？”眼前的月黍璃，没了往日的急躁，少了往日的张扬，却唯独多了许多的惆怅与寂寥，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月黍璃点了点头，呢喃道：“朋友……”
“你怎么了？”
月黍璃没有吭声，两个人就这么呆了一会，等到周围一点点风声都没了，月才升的愈发的高了。“我想回家……”声音里夹杂着低低的哽咽，“我想跟哥哥还有娘亲，父亲在一起。已经一千多年了，从我五岁起，我就一直都是一个人。”
“难道你……冽澈为什么不让你回去？”
“劫！因为劫难！哥哥为了保护身边所在乎的人，付出的代价便是，远离所有的人。”
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静若的心里炸开，让人眼花缭乱。“你还记得降临两千年前的那场旷古灾难吗？”
“他……”静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不出话来，事情都在止不住的回旋，“难道他是为了不让我受到波及，这才……”
“嗯”月黍璃点了点头，便继续说道：“那一场灾难，多走了我的父母，更摧毁了魔界。在我的记忆里，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曾经的亲人，朋友，全部都……死了！当时，哥哥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最终只能亲眼看着娘亲为了救父亲而死，那种痛失亲人的痛苦，别人是没办法体会的。
哥哥最爱的就是父亲，当他知道父亲死得时候，我想他该是最痛苦的。可是他没有哭，他只是去找答案，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有这场劫难。最终，他找到了。”
听着月黍璃的话，静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她轻轻的抚上腕上的镯子，鸳镯冰凉温润，而她的手指，却是更加的寒冷。
“哥哥找到的答案就是……天煞孤星！”
风，嗖的一下，吹刮起了静若两鬓的发丝。滚滚泪水簌簌的落下，烫了她腕上的镯子，使得银色的镯子透着晶莹的光芒。
“哥哥从出生开始，就不得不去闯荡人间，听说只要过了百年，他做了万千好事，便可扭转命运。当时哥哥并不知道，所以娘亲与父亲，便私下的为他做这些事，目的就是替哥哥积德积福，却没想到的是，会让他们替哥哥遭受了天劫！”
静若只觉得脚下不稳，整个人差点倒下去。而月黍璃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到：“从那一刻起，哥哥便希望离开所有至亲至爱的人，为的就是，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所以，他将我送到了人间，而他，也同时放弃了你。这一过，便是几千年！”
咣——
月黍璃猛的向后看去，却发现，静若已经不在。沿着楼梯向下看去，那个白色的身影正疯狂的跑着，越来越远………
“你会明白的，明白哥哥的苦心，明白他的痛苦……”她望着她的背影呢喃细语。
不会的，不会的——
静若疯狂的跑着，耳边的风呜呜作响，她只知道赶快离开这里，离月黍璃远点，这样她就可以像在魔界那样，狠心的拒绝冽澈的一切，全心全意的对梓墨好。
对，梓墨，只要见到了梓墨，就能忘了冽澈，将他从自己的心里彻底的抹去。就算他有苦衷，就算他是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可是伤都已经伤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们不会再有未来。可是梓墨不同，他背负了太多，而他为了自己，也付出了太多，与其纠缠过去，不如珍惜眼前的那个。所以，梓墨，我要找到你，梓墨……
静若不停歇的朝着客栈跑去。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看到窗里那摇曳昏暗的烛火时，她狂躁的心，就平静不少。不知不觉，她又放慢了脚步。
她慢慢的步上台阶，她伸出手，轻轻的推开了门。木质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她轻声而又慌乱的唤了句：“梓墨，是我。”
随后，她才迈进屋子。屋子里有着他身上的味道，夹着油灯昏黄的灯火，变得很温馨。再入一步，绕过屏风，便看到他正聚精会神的坐在床上，盘膝运功。
离开魔界后，每隔三日，他就要运功梳理体内的真气，期间他是入定阶段，自然，他的意识都处在虚空阶段，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有感觉。自然，他已经在全身一丈内设下了结界。
知道靠近不了他，但是只要远远的看他一眼，一切就变得很是安心。她站在他的跟前，伸出手，隔着空气，去勾勒他的脸庞。
那浓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睛，笔挺的鼻子，还有略薄的嘴唇，仅仅这些，就凑成了俊美无双的他。
叩叩——
门突然被敲响，静若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结果听到辛澜雪的声音扬起。“梓墨，你在吗？”
辛澜雪？！静若颇感惊讶。她怎么来了？
静若看了眼床上盘膝而坐的梓墨，只见他全身的结界正在减弱，看来快要成功了。这时候就更加容不得别人来打扰了。静若快步的走了出去，一出屏风，辛澜雪的眼睛转过一丝诧异，不过稍后又隐去了，只剩下让人猜不透的笑。
“原来宛姐姐也在啊，那梓墨是在里面吗？”
说着，她就往里面走去。静若抬手将她拦住，辛澜雪先是一怔，转而眉开眼笑的打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把梓墨藏起来不让我看吗？我想姐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着静若无辜的眨了眨。静若心头一软，抿着唇说道：“辛姑娘，我，我有话跟你说。梓墨他现在在打坐，正是关键时刻，你就别打扰他了。”
辛澜雪一听，小嘴努了努，不过一会儿又笑盈盈的握住静若拦住自己的手，那么一转，步子又朝前迈去，嘴里还说道：“既然梓墨在打坐，那我就更应该进去看着了，不然出了什么事，那可就糟了，再说了，姐姐刚刚不也是从里面出来吗？怎么姐姐就进得，我就进不得了。姐姐还是让开吧！”
“你不能进去，不可……”她这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直把静若的心都叫软了。眼看着拦她拦不住，静若便去拽住她的手。两个人，一个推，一个拉，僵持了半晌。
“姐姐你放开，我就进去看看他。”辛澜雪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推静若的手。她力气本来就大，这么一推，静若只觉得手腕一疼，像是被扯了一样，如今她法力全失，就跟凡人无异。那钻心的疼痛一席卷上来，就猛的收回了手。
没人看到，辛澜雪另一只手上，多了一只银色的镯子，她飞快的将镯子塞入宽大的袖子里，捏紧袖口，又换了一脸的紧张，扑过去察看静若的伤势，愧疚的说道：“哎呀姐姐，对不起，我弄疼你了，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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