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询问
随手拣了件玄色银丝挑边的外衣，指尖抚摸过的地方，针脚都缝的很是细腻，想来，该是位缝合细心的人所制。
披上后，衣服的大小也都合体，他的嘴巴慢慢扬起一抹笑，心中顿时了然。走出门，跟着辛毅朝东厢而去。六年的离去，让他对这个地方有些陌生，一路上，往来的师兄弟们，无不用各种目光看着他。那堆杂乱的目光里，有惊讶，有欣喜，也有不解。
有人问道：“哎，这是谁啊？怎么能进宗政师兄的屋子。”听到这话，想必这位是近期新来的弟子了。
旁人有人慌道：“胡说什么！这位就是宗政师兄啊！”原先那人很是惊奇的啊了声，又突然的压低声音，跟那人低语道：“不是说宗政师兄遇上大事了吗，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的。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说回来就回来了？”
后者也是颇为疑惑的摇摇头。紧接着，挨着他们的另一个新来的弟子就问道：“师兄，我听说宗政师兄喜穿玄色衣物，因此辛师姐都是缝制玄色布料的，怎么这位……穿的是白色？”
那人又抓抓头，更是不解。“别说你不明白，我也甚是不明白。六年前，他走的时候还是穿玄色的，怎么一回来，就穿白色了。这可真不是他的性子。”
后头议论纷纷，走在前头的辛毅也听到了些许，怕宗政梓墨心生不悦，赶忙驱散他们：“都回去都回去！别看了！”于是一群人，几乎是哄闹着散开的。
辛毅心中有些忐忑，可一转头，见到宗政梓墨依旧是浅笑着，一颗心，顿时颤了两颤。宗政梓墨笑着说：“辛毅，我们走吧！”
辛毅赶忙点头，却更是小心的伺候着了。多年前，宗政梓墨的性子永远都是事不关己，不想搭理的，也几乎很少在他的脸上看到笑容。即便是有，那也极少数的情况下。所以，想要伺候他，就得维持着一段距离，只要无关他修炼的事，便不用担心。
可今日这种种迹象看来，宗政梓墨显然是跟从前有所不同，说难伺候吧，他也并没有给自己添什么难题，说好伺候吧，偏偏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顿时一颗心，煎熬难耐。
“辛毅。”宗政梓墨在前头唤了声。辛毅一惊，慌乱的答应。宗政梓墨笑了笑，道：“你不必如此拘礼，我还是我，并没有因为日子而改变多少。”
“是。”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自己还是免不了被那长年累积积淀下来的小心所折磨。所以一个字里的语气，答的是毕恭毕敬。宗政梓墨不再言语，大步的朝着东厢走去。
一庭芳华已殆尽，还来复看满菊花。
曾想起，师父素来喜爱牡丹，赞赏牡丹雍容华贵，是上上花卉。而今，牡丹季节已过，只有这满院的菊花代替了。
辛毅迈着步子，赶在前头敲了敲东厢的门，朗声道：“老爷，风公子，宗政公子到了。”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辛琰东沉稳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听着这已略微沧桑的声音时，宗政梓墨的心咯噔了下。辛毅却转过身来，推开半掩着的门，道：“公子，请吧！”
宗政梓墨点了点头，提起步子朝里面走去。刚进来，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屋子里的阳光也是甚少。师父从来都不喜欢这种阴暗的感觉，怎么时隔六年，就变了？而且，屋子里竟然还有药味，莫不是……宗政梓墨一个箭步冲进了内室，刚掀开纱幔，辛琰东颇为无奈的声音就传来了：“怎么这么大了，还如此的莽撞？”
听到声音的手，顿了顿。在见到榻上坐着的中年男子时，宗政梓墨的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好了，没多大的事，不过还得戒急戒躁才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床边还坐了一个人。只不过方才自己进来时，一门心思全在师父身上，这才没注意到。现下一看，原是二师父。
“师父，二师父。”宗政梓墨一一向他们行礼。
辛琰东抬头看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风岳奕则是专注的收回了扎在辛琰东手上的银针。
辛琰东道：“回来啦，回来就好。你那里光线暗，过来这边让师父瞧瞧，这么多年了，到底长成什么样了。”宗政梓墨哽咽着喉咙，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等到仅有的光线洒落在辛琰东的脸上时，他才看清床上的男人，竟不知何时，两鬓染上了风霜的痕迹，眼圈凹陷，面色蜡黄，一副生死垂危的模样。
同时，当辛琰东看到宗政梓墨的脸时，顿时一怔，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六年过去了，你竟长得与你父亲，愈发的像了。咳咳……”
看着他咳的双肩抖动，宗政梓墨慌乱的就要去抚顺他的背，却被辛琰东抬手制止了。旁边的风岳奕道：“刚说完让你戒急戒躁，这会又忘了。你是把我当神呢，还是把自己当神？”
辛琰东抬起头，苦笑道：“如果人不再大喜大悲，那可就不是人了。”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宗政梓墨心里着急，可自己又不懂医术，于是只能求情的看向了一旁的风岳奕。
在收到宗政梓墨的目光后，风岳奕的目光有些杂乱。随后，他兀然站了起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道：“既然你回来了，就跟他好好聊聊吧。不然他找不到人说话，就又跑来叨扰我。”
辛琰东哭笑不得的说了句：“我何时叨扰你了。你是去是留，我怎么有能力留你。”
收拾好东西的风岳奕睨了他一眼，狠狠的说道：“是，所以我现在就走！”于是，拿起了佩剑与针包时，就要离去。却在经过宗政梓墨的身边时，留了一句：“过会来我院子里找我。”
说罢，便匆匆的走开了，一屋子里，就只剩下辛琰东与他。
辛琰东拍了拍自己的床边，招呼着他道：“别老站着，过来坐下吧，跟为师说会话。”
“是。”挨着床边刚坐下，辛琰东便叹息道：“没想到，时间竟过得这般的快，这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倒是我这做师父的，一日不如一日了。”宗政梓墨没说话，就这么听着他讲。辛琰东复道：“想来，当初你来我这边的时候，才十一岁，个子好像才这么高……”他比划着手，仿佛眼前就站着曾经的他的一样，眼里满是笑意，“那时候的你啊，可不是现在这个表情，你那个表情，我当时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宗政的模子，呵呵……”
讲到这里，辛琰东就笑了起来。宗政梓墨也被他感染了许多，笑道：“初初见师父时，我也是怕被师父骂，毕竟师父永远都那般的庄严。”
“是吗？”辛琰东仿佛是难以置信，可想了会，又觉得事情好像真的如他说的那般，就又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那时候，你跟雪儿还有臻儿三人，好像都挺惧怕为师的。不管什么情况，一说到师父来了，你们就老实了。”
宗政梓墨嘴角含着笑，说道：“其实想想，那时候的师父一点都不可怕。我们那时候还在私底下说过，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澜雪也常常说您只是习惯了不苟言笑。所以，师父在我们的心中，不是恐惧，而是敬畏。”
辛琰东拍了拍他的搁在床边的手，嘴角的笑意慢慢减退下去，变成了叹息：“你们这群孩子的心思，其实我早知道了。也罢，今日为师索性也跟你说个明白。梓墨，你可当师父是你父亲？”
宗政梓墨不明他为何转了话题，却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自然是梓墨的父亲。”辛琰东甚感欣慰，笑着点头。随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你当我是你的父亲，那今日我便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你说一件事吧。”
突然有种不安感滋生。可宗政梓墨还是耐着性子听他讲。“你从小便历尽了沧桑，受尽了人世间的疾苦，为师眼看着你心怀仇恨，却无力制止，这种痛苦，是万万不能忘的。梓墨，你跟你父亲一样，有着傲骨，有着洒脱，可同样的，你们也有着执着不化的性子。就是这样，为师才不把仙术传授给你。”
心里的石头蓦然的落下，砸起了万丈水花。辛琰东继续说道：“我听说了你跟臻儿两人的比试，臻儿一时冲动，才对你使用了法术，你可莫要怪他。”
见宗政梓墨不语，辛琰东继续道：“我知道你有心想要报仇，可是那人却并非与你毫无关系，说到底，她始终都是你的生身母亲。梓墨，如今的你或许真有能力杀了她，可是，你可曾想过，当她真的死在你的手下时，你可会舒心，可会觉得安宁？”
宗政梓墨的拳头慢慢的蜷起，辛琰东握住他的手，说道：“梓墨，你这孩子并非无情无义，既然如此，又何必逼自己做这些不该做的事情呢？”
“不该做的事情？！”宗政梓墨当即从床边站起，看着辛琰东道：“她杀了我全族上千口人，这仇我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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