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围上前认领，吴鸢雅和初禾急急地走在前面，但到场后，看到躺在担架上一张熟悉的脸，却不是程墨京。
那瞬间的感觉像坐过山车触了底。
涌来的家属很多，初禾忽而感觉脑袋发晕，胸口窒闷得站不住。
险些倒下去时，手臂被扶了下，是吴鸢雅。
她愣了愣，抬头时，两人的目光对视上。
吴鸢雅用平和到不像她的口吻道：“还怀着孩子，你得振作，照顾好身体，不然墨京拼死回来，也没有意义。”
初禾敛下眉目，轻轻道了声谢谢。
但好在内心并没那么崩溃，因为这幸存者是周熙。
初禾看着周雪认出自己的儿子，哭着跪在地上感谢老天开恩，她内心又是开心又很痛苦，糅杂在一起，百味杂陈。
初禾回到车上的路上，第一次出现了孕反，吐了许久，感觉胃都吐空了，浑身冰冷，还伴随着轻微的抽搐。
她缓了好会儿，小口喝着温水，脸色苍白如纸。
安无极心疼女儿得不行，“要不，你还是在家里等消息吧。这里环境磁场太差，对胎儿不好，你身体更吃不消！”
初禾却坚决地摇头，克制着发抖的手指，扶着栏杆站起身，“我再等等，周熙和他在一起，他肯定不会离得太远的。”
救护车载着周熙和周雪要离开，却突然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护士，四处张望，拿着喇叭喊：“谁是初禾？”
初禾一家都望了过去，她举起瘦弱的手臂：“是我。”
“周患者刚才意识清醒了些，有话跟你说，麻烦你上车一趟。”护士像赶鸭子似的，把初禾带到车上。
她也配合，周熙这时候找她，必然是要说程墨京的事。
初禾顾不上身体的难受，直接上车，迎面便看到周熙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印象中，周助理永远是彬彬有礼、无可挑剔的模样。
此刻躺在床上，单薄得像一张随风飘走的白纸，唇瓣无色恐怖。
初禾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便见周熙睁开眼，低声喃喃：“初小姐，你来了。”
他就像个腐朽的机器，说一个字都费劲。
初禾于心不忍，低声道：“你都这么虚弱了，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点再说。”
周熙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都要传达，程总的遗愿……”
初禾脑袋嗡地一下炸开。
耳边瞬间涌起尖锐的耳鸣，几乎掠夺了她六成的听力。
她晃了晃身形，整个人不稳，同时伴随着强烈的剧痛感。
周熙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低声道：“任务成功，逮捕了所有【午夜】的人员后，迟国茂眼看无法逆转局势，突然发疯了似的，船身四周都有炸弹——这是他们最后的手段，同归于尽，让【午夜】的秘密永远变成秘密。”
周熙艰难地说着，从胸口拿出一小个防水袋，里面有一个包装完好的红色锦盒。
“爆炸瞬间的画面，我永生难忘，到现在我的右耳都听不见声音……程总始终和我在一起，直到第二次、第三次爆炸，就在我们身边，程总为了保护我，一把将我推开，自己淹没在了火光之中……”
周熙的一字一句此刻像刀雨一样，扎在初禾心脏上。
她脑海不断有震颤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去想他描述出的画面，程墨京最后的样子。
但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他临走前字字句句保证他会平安回来，怎么会轻易丢掉自己性命？
初禾眼前开始泛白，大脑有种缺氧感，她坚持着，颤抖拿出那个锦盒。
护士已经不让周熙再说话，他喘了口气，坚持要说，“这是我上岸后，警方发现我外套口袋里的，这一定是程总临走前，放在我外套里的，他没来得及说，但我知道，要交到你手中，初小姐……”
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任务，呼吸也平缓了下来。
初禾颤抖着打开那个锦盒。
里面安然躺着一枚戒指。
刹那间，她的呼吸都停止了。
什么时候挑选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
当初，他满怀期待地带上船，最后听见爆炸的声响，预感自己无法交给她时，心情是怎样的？
他是否就坐在甲板上，失落地捏着戒指，望着即将被血染红的海面。
他也想尽力回来，他也想陪她度过孕期的每一天……
他当时有多绝望？
初禾顿时一阵鼻酸，眼泪刹那就掉了下来，风雨欲来。
指尖触摸上那冰凉的指环，仿佛能感受到它无数次被程墨京握在掌心的温热感。
而现在，亲手为她戴上的戒指的人，她愿意说无数次我愿意的人，不在了……
他再也不在了。
留她孤独一人，山川悲悯，生命苦涩。
初禾整个人弯腰蜷缩在车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就像身上活生生剜去一块肉，痛到连呼吸都发抖。
“医生……”
她颤巍巍地抓住护士的手，微弱到听不见的声音，“我的肚子……好痛，救救孩子……”
初禾感觉到大家惊恐的目光，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就这么直勾勾栽倒了下去。
昏死前，她指尖仍旧紧紧握着那枚戒指，仿佛要攥到皮肉里，谁也带不走。
再度醒来时，安无极和乔徽茵都在，他们面色憔悴了很多，担忧地守在一边。
程爷爷、吴鸢雅等程家人，也在。
虽然屋内人多，但都没有说话，屋内压抑着悲伤的气息。
听到初禾的动静，大家纷纷关切地望来。
初禾哑着嗓子，第一句话便问：“孩子，还在吗？”
她双眼无神，空洞得惹人心疼。
乔徽茵哭着握住她的手：“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孩子，你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啊！”
初禾闭上眼睛，泪水滴落下来。
心里某一块安定了，但伴随着苏醒，更痛的部分又开始隐隐作祟。
初禾捂住眼睛，却控制不住哭泣。
“小禾，你别哭了。”程爷爷叹息的声音传来。
初禾模糊的视线里，他好像瞬间苍老了，双眼浑浊，皱纹愈深。
“我今天喊了几个程家的父辈到场，都是以前看着墨京长大的……”
程爷爷听似镇定，嗓音却在发抖，“墨京牺牲了，大家都很悲痛。墨京的孩子，是他唯一留下的骨肉，我和程家的父辈，都恳求你，能把孩子健健康康生下来，就当可怜可怜我老人家，给我们一点念想。”
身后几位长辈，也纷纷跟着在初禾面前低下头。
初禾缓了缓心神：“您在说什么？我从没说过，不生这个孩子。”
“是我说的。”
一直隐忍沉默的安无极，忽而开口，“你多次晕厥，孕吐严重，甚至一次次波及到生命危险，更何况，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注定是悲哀一生的，又何必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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