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窗外风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声。
“吱呀”一声。
有脚步声传来，尽管对方动作不大，但姜沫仍旧醒了。
她凝视黑夜里的男人，对方杵在床边，一直未曾有过下一步的动作。
姜沫淡淡地闭上了眼，懒得理他。
不知道男人在床边站了多久，姜沫睡意再度袭来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紧接着，被子便被掀开了一角，身侧的位置陷了下去。
薄凉的温度传来，姜沫无意识地蹙了蹙眉，还未开口，便感到自己腰上突然多出一双大手，几乎是一瞬间，她人就被带到了一个陌生且滚烫的怀里。
背脊抵着对方宽阔的胸膛，有点硬，靠起来却不难受。
男人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有些痒，她眉心蹙的更深了。
姜沫幽幽地睁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霍砚庭，你抱得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话音刚落，便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肌肉一僵，然而力度却并未松懈分毫。
依然抱得很紧。
姜沫抿了抿唇，出声：“贴着睡已经不起作用了吗？”
“嗯。”对方终于应声，嗓音懒倦，似乎很困的模样。
姜沫想问他又不生气了吗，到底没有问出口，她总觉得如今和霍砚庭相处的模式很怪异。
说不出的怪异。
合约夫妻也可以这样搂搂抱抱吗？
姜沫安慰自己是医生，医者仁心，况且自己已经答应他为他治病了，现在这些举动都是为了治病而已。
明明已经快入冬了，姜沫却觉得很热，身后的那具身体像是火炉子般烤人。
姜沫动了动身体，想要挪开一些。
然而她一动，身后那具身体立马就挨了过来。
“……”
姜沫无言。
如果一定要抱着睡才能睡着的话，那就这样吧。
姜沫想。
夜里深沉，或许是温度烧人才更容易让人放低警惕。
姜沫又梦到了那场爆炸。
她看到医生从一个满是仪器的房间里出来，一转头就看到男人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前，挺秀利落的身姿比那壮阔的夜景还引人注目。
医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距离对方几步外停住，恭顺开口：“先生，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针剂注射太多，导致身体不适晕倒了。”
男人侧了侧脸，声色凉淡的应了声便让人离开了。
人走后，他缓缓踱步进里面那间房。
床很大，孩子躺在上面还剩下很多空位，要不是她有个头露在外面，男人第一眼还找不到她在哪。
她整个人卷缩在被子下，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紧紧拧着的眉头昭显着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
男人静静看了一会，转身欲走，一只手悄然无息的扯上他的裤管，力道虽轻却不容忽视。
他低头，正好看到她惨白起皮的嘴动了动，近乎呢喃的喊道：“爸……爸……”
爸爸？
男人看着她挑了下眉。
“爸爸……爸爸……
忽然间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自己痛苦与不安的口，莫名其妙的开始喊爸爸，一声比一声大，一次一次哽咽。
一次两次是新鲜，被喊多了男人不由觉得无奈，可想起她最近的遭遇还有她现在的状态又苛责不了她什么。
姜沫像是一抹虚无缥缈的烟，她看不清男人的脸，也看不起小女孩的脸，只觉得那女孩的声音有些熟悉，总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想拨开迷雾，朝里面看。
女孩紧紧抓着他的裤管不肯放，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爸爸……爸……爸……”
男人俯身，面无表情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淡声道：“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他的动作惊醒了女孩，她一睁眼看到一只属于男性的手近在眼前吓了一跳，不过转眼看到站在床前的人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姜沫听见女孩叫他。
“唐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男人凉凉的觑了她一眼。
然而此时此刻大脑糊成一团的人根本没察觉不对劲，只是狐疑又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说：“我这是在做梦？”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被视为传奇的男人就在她眼前？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她的爸爸死了……
听到她的自言自语，男人无声扯了下嘴角，将她揪着裤管的手拿开。
“你不是在做梦。”过了一秒，淡淡补充：“你作为036号实验品，因为对药物产生抗性导致实验失败，这里是医护室。”
“……”
女孩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看着他眨了眨，又眨了眨，随即一股脑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
男人一顿，看着她留给自己的发旋，无情击破她的自欺欺人：“你的确该说对不起，如果你不是陈容的女儿，你早就死了。”
姜沫陡然一震！
陈容，那不是她师父的名字吗？
“不是！”刚说完，女孩整个人忽然坐了起来，大声的朝他反驳。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比起是反驳更像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不是！那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我不是她的女儿！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
相比她剧烈的反应，男人显得异常云淡风轻，他凝睇着她泛红的双目，平静讲述道：“你知道是真的，你的家，你的父亲，已经没了。”
姜沫慌忙伸手，想要拨开眼前看不清的迷雾，她要看清楚这个小女孩的脸，然而她指尖还未碰到这团迷雾，画面陡然一转！
眼前是漫天的火焰，耳边是刺耳恐惧的尖叫声。
姜沫整个人浮在半空中，木然的看着这满地的血腥，她甚至在地上看到了倒在血泊里年幼的自己。
直到她看到火焰里走出一个身形笔挺的男人，空洞的眸中方才泛起一点涟漪。
姜沫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
男人像是看不见这漫天的大火，步履从容的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一双程亮名贵的皮鞋半点都不留情的踩过她四分五裂的尸体。
门口处，她残破的左手落在那，对比身体的其他部分它算是完好的。
姜沫能看到那白嫩纤细的手戴了一个戒指，掌心里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痣。下一刻，她看到那个男人厌恶的踢走那只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只手被猛地一踢，明明不该往她这个方向来却偏偏飞向她。
姜沫看着那只惨白的手像是有生命似的向她抓来，骤然睁开双眼。
满室的寂静。
姜沫疲倦地将手背搭在眼睛上。
这个梦还要再做多少个日夜她才能看清那两张脸呢？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股异样的烦闷压了下去，侧眸看向窗外。
天色微微亮，已经五点了。
身侧的男人睡得正熟。
即便在睡梦中，她依然被这人紧紧抱着。
姜沫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挣脱，不由得大喘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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