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仅慕容棣惊讶,连慕容宇自己听了都感慨。
慕容宇这一刻觉得自己为裴姝也算是做到了爱屋及乌,连看蠢笨的老三都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慕容棣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答复,只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还好,离中秋也就一个月不到了。
慕容宇又想到秦源是淑妃的兄长。
淑妃最近因为他宠爱裴姝之事,有些闹性子。
慕容宇便也对秦源道:
“秦爱卿也等过了中秋再去岭南吧,中秋宫宴时,淑妃还能与你们见上一面。”
秦源:“多谢皇上,但微臣其实……”
慕容宇:“此事已定,你们都下去吧。”
秦源和慕容棣的出行计划便不得不推迟到了中秋后。
长安的天气在一日日变凉,待到中秋便要穿秋袄了。
可是岭南中秋的时候,大家还热得穿单衫。
中秋这日,明晃晃的太阳拖了好久才慢慢地下山。
苏知知今日乖得很,早早练完功写完大字,吃完饭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服,然后去村里的空地赏月。
一轮圆月悄悄升起。
中秋的月亮是桂花味的。
看见月亮的时候,鼻尖萦绕的都是桂花馥郁的香气。
平日集议的场地,已经摆了好几张大桌。
几张大桌拼起来,拼成了一个更大的桌子。
苏知知帮着大人们把东西摆上桌。
桌上摆了柚子、柑橘、木瓜、龙眼、桂花酒,还有一个像蒸笼那么大的月饼。
桌边没有椅子。
村民们也不讲究那么多,赏月的时候就各自拿点东西吃,坐在草地上、石头上或者自家门口的石板上说说话。
“知知,你头上的珠花掉了。”薛澈走来。
薛澈也换了身干净衣裳,在静谧的月色中走来,像月宫童子。
苏知知正忙着把桌上的瓜果摆成一个月亮的形状,头也不回地道:
“我的手现在没空,你帮我捡一下哦。”
薛澈和知知相处了三年,牵过手打过架,一起念书一起练功还一起打过仗。
两个孩子太熟了,熟到像家人一样自然亲近。
薛澈很自然地弯腰捡起珠花,走到知知身边,按住苏知知的脑袋,顺手就把珠花又戴回她头上了。
这珠花还是去年慕容棣在县城里买的,苏知知很喜欢。
薛澈看见珠花想起了慕容棣:
“不知表哥在长安怎么样了。”
“等我明年到长安看看他就知道了。”
苏知知把水果摆成了月亮的形状,拿起一片柚子剥开吃:
“阿澈,你真的不和我们去京城么?”
薛澈手里也拿了个橘子在慢慢剥:
“我决定好了,已经写信给我爹了。今年我会跟着送冬衣的队伍去西北,兴许我爹会设法给我换个身份让我留在那。”
苏知知有点舍不得薛澈:“你为什么想去西北?”
薛澈:“我以前身体很差,差到我爹以为我活不下去。但是我现在身体好了,还学了剑法,我想像我爹那样,做一个真正的薛家人。”
苏知知和薛澈经历过靡婆的战事之后,好似又长大了一点。
他们看见了乡民们抵御外敌的坚决,也看见了阿那罗满身的伤痕。
他们隐隐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和追求的东西。
薛澈觉得在黑匪山很开心,和知知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他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薛澈问苏知知:“你去了京城想做什么?
苏知知摇头:“爹娘要去京城干大事,我不知道我在京城能做什么。我只听人说过京城很远,京城很大,京城有好多有钱人,但是我没见过。”
薛澈:“那你还想去?”
苏知知:“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才想去。等我去了,我可能就知道了呀。”
苏知知在桌边倒了两碗桂花蜜水,推了一碗给薛澈。
中秋满月在碗里摇摇晃晃。
苏知知豪气道:“敬你一碗月亮!希望你早日成为真正的薛家人。”
薛澈笑:“那也祝你在京城找到想做的事情。”
桂花蜜水又香又甜,一碗喝到底,碗底的月亮也被喝进肚子里了。
薛澈面露犹豫,小声问了个问题:
“知知,你去京城后会有新的朋友,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你当然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苏知知严肃地摇头。
薛澈的脸色一下就白了:“那我是什么?”
苏知知下一瞬又嬉笑起来:
“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我去了京城后,肯定会想你的,我还会写信给你。”
薛澈刚才发白的脸色又转红了,眸中有两轮圆圆的月,嘴角抑不住地扬起来: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写很长的信。”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有机会的话,我悄悄去看你。”
苏知知:“好。”
袁迟今日也来了良民村。
他和伍瑛娘在喝桂花酒,直呼好酒。
袁迟多喝了几口,就开始回忆当初:
“师妹,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见师父喝酒,你觉得好奇,于是你非要我买点酒给你尝。我要是不买,你和我切磋的时候,你就一个劲用枪戳我。”
“你那时候就跟知知一般大的岁数,真能折腾人。”
“我悄悄给你买了点酒,结果给你的时候被师父发现了,师父还以为是我带坏你……太难了……我当年太难了……”
“这么一想,裴……郝村长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啊。”
伍瑛娘一掌拍在袁迟肩上,微笑凝视:
“师兄还是像当年一样不会说话,要不要和我切磋一把?”
袁迟顾左右而言他:
“哎,郝村长哪去了?叫他也来喝一杯。”
伍瑛娘往自己院落的方向一指:
“在里面和人说话呢。“
山里有花香、果香、酒香,而小院里此刻有茶香。
贺晏青终于逮住机会给郝仁煮茶喝了。
这本来是一件让贺晏青很开心的事,可眼下两人的对话,让贺晏青喜悦激动的心情消散了一大半。
“子信阿兄,你们回京后一切小心,我……我就不回去了。”
贺晏青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他的眼神随着茶汤中的茶叶浮浮沉沉,有些飘忽不定。
他知道父亲和当年裴家冤案有关,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心怀愧疚。
他心中固然是怨父亲的,但若要他与贺家决裂,他做不到。
郝仁此次回京会做什么,贺晏青虽然不能猜全,可他知道郝仁与父亲注定会对峙。
他宁可待在岭南,继续在茶园中做一个茶农。
“好,那你留在山上,我会同村中人说好。”
贺晏青的回答在郝仁意料之中。
郝仁也觉得这样最好,至于贺晏青中毒一事,他会交代好留下的村中心腹,定期给贺晏青解药。
茶汤舀入碗中,清香四溢。
郝仁饮了一口茶,忽然笑:
“贺三,你煮茶的手艺已远胜于我了。”
贺晏青被夸得有几分慌乱,又听郝仁继续道:
“这些年,我过的是真正的山民日子,在诗画茶艺方面的造诣,我已不如你了。你无需学我,你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你若在山中有空,不妨带着乡里的一些孩子们一起多制些茶,若是有足够的茶饼销往外地,说不定你的茶不会比黑山墨名气小。”
贺晏青眼中亮起光:
“子信阿兄觉得我制的茶会出名?”
郝仁:“你若笃志钻研,定有所成,我翘首以盼。”
翘首以盼?
贺晏青好像只听到了后面半句话,吸足了一口气道:
“好,我一定会制出来,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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