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谁是傻子
到了边境，曾松林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商人。
因为他无法问心无愧的去忽悠傻子。
一匹布一头牛，这是何等离谱的交易。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广陵府，曾松林会立刻被官府带走，最少吃三十罚棍。
但在这里，一匹布换一头牛俨然是常态，甚至曾松林觉得，自己要是在狠一点，一匹布能换两头牛。
可真到了交易的时候，看着那些脏兮兮的牧民以及他们瘦弱不堪的孩子，曾松林心软了。
还主动把价格提高到了两匹布。
曾松林问陈庸，自己这种心态究竟是对还是错，因为从广义上来说，这些牧民算是异族，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他们心软，是否有违圣人训诫？
陈庸告诉他，悲悯之心人皆有之，只是他的悲悯之心有点过头，蜕变成了圣母。
曾松林不懂什么叫做圣母，他只知道，用两匹布换牧民的牛，他晚上能睡个好觉。
牛羊收购多了后，曾松林又用极为“昂贵”的价格雇佣了十来个牧民，让他们帮着宰杀牛羊。
雇佣的价格，还是两匹布。
牧民们一边杀牛羊一边小声讥笑曾松林是傻子。
曾松林端着茶壶站在一旁看他们杀牛，对身边的仆人说你瞧这群蠢货。
这场双方看彼此都像傻子的交易，以如此怪诞的方式在西北草原上演。
宰杀牛羊时，皮都得完整的剥下来，这些皮料运回广陵府，就会成为最顶级的上等货。
至于肉，则用盐巴腌制起来，放在火堆上熏烤，最后挂起来，让西北的大风将肉块自然风干。
燕夏边境最不缺的就是盐巴，尤其是青盐，毕竟西夏国的开国皇帝，就是个盐贩子。
只不过这里的盐巴无法运出去，因为青盐的价格太过低廉，会严重损害燕国盐商的利益，影响大燕的盐税。
无法运送出去的青盐，全都便宜了曾松林，以前的他一直以为，游牧民族都很缺盐，毕竟史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可书本上的东西，也有有失偏颇的时候。
游牧民族确实缺盐，但这种缺盐是因为无钱购买，而非没有盐产地。
这一点在燕夏边境体现的淋漓尽致。
风干之后的牛羊肉，不仅易于保存，而且饱腹感极强，野外作战时候，切一块下来熬汤，配合上炊饼，能让士兵们获得极大的幸福感，减少战争带来的精神损耗。
半个月后，陈庸没有等来战争，反倒是等来了他来到大燕之后的第一场雪。
雪夜最适合抒情，可惜陈庸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一个躲在屋子里吃肉的曾松林。
曾松林的屋子，就像是一座肉山，第一眼看过去是看不到人的，只有密密麻麻的熏肉，堆起来几乎快要顶到房梁。
而曾松林就坐在这堆肉山中，一边喝酒一边烤肉，兴致来了还会哼上两句，显得特别的逍遥自在。
前提是忽略掉不断流淌又不断被他吸回去的鼻涕。
同样的月份，广陵府还在被秋老虎肆虐，而西北已经飘雪，习惯了温热气候的曾松林，毫无意外的染上了风寒。
可他不在乎，只要每天屋子里的熏肉不断的增长，别说风寒，就是疟疾瘟疫，这家伙都不会放在眼里。
一个心软到不肯压榨牧民的人，却对自己如此狠，人生百态，莫过如此。
陈庸倚在门口，看着曾松林一边吸鼻涕一边喝酒，心中如此感慨道。
“看够了？”曾松林用筷子戳了戳烤肉，确定已经烤好后，转头看向陈庸：“不弃兄，你的表情很猥琐啊。”
“怎么，军营里面没有女人，你寂寞了？”
陈庸惊讶道：“你也开始往贱人的方向发展了？”
曾松林翻了个白眼，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道：“还有酒吗？”
“只有你的酒喝起来过瘾，我自己带的黄酒，就跟马尿一样难以下咽。”
陈庸摊了摊手：“凑合喝吧，我的那些酒还有重要用途，不能再喝了。”
“就喝一小壶，别这么小气，我拿肉跟你换总行了吧？”说完曾松林霸气的指着屋子里的肉山：“看上那块，随便挑。”
陈庸走过去，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酒壶，“把你暴发户的嘴脸收一收，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个有志青年，怎么西北的风沙一吹，就变得这么贱了呢？”
曾松林哈哈大笑，一把抢过酒壶，对着嘴就来了一口，这种行为搁以前是绝对不会做的，因为要讲究风度。
可现在嘛，天天跟军中糙汉们混在一起，曾松林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一大口酒下去，曾松林的眼神多了几分恍惚，对着陈庸道：“不弃兄，谢谢了。”
“你这是准备抒情了？”陈庸抱着膀子似笑非笑的说道：“抒吧，我听着呢。”
曾松林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单手搭在陈庸的肩膀上，对着四面八方的肉山努了努嘴：“泼天大的富贵啊。”
“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底气。”
“即便襄梁曾家不让我做布匹生意，老子也不在乎了。”
“有这么多钱，我搞什么不行？”
“不弃兄，你的这个酒让我也掺一脚嘛，我出两万两白银，占两成利，不算黑心吧。”
陈庸笑道：“这是喝多了撒酒疯？”
曾松林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过瘾呐，过瘾！”
“活了二十来年，头一次感觉这么过瘾。”
“不弃兄，我是真心的谢谢你。你不让我参一脚，那我给你钱行吧？一万两，回到广陵府就给你。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这是我挣来的钱，这是不用看襄梁曾家脸面的钱！”
“不弃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庸叹了口气，道：“曾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你把你身边所有人全部派了出去，收牛羊，运布匹，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我今晚过来看看你，都不知道你染上了风寒。”
“风寒不是病，可一旦严重会要命的。”
“钱是挣不完的，歇歇吧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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