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讲学
张弘景被打击得不轻，他发现李安然干的事儿，跟朝廷有很大区别。
后来他了解到，郡守府的职能也跟之前差别很大。
比如以前郡守府几乎管理整个州郡的所有事物。
虽然财政刑狱分别由提刑使司与转运使司负责，但其他事情还是眉毛胡子一把抓。
而李安然这个郡守府，只能管理民政。
而民政下面又详细划分，民政、交通、经贸、农业等。
像是抓捕缉盗，被单独划分出去，由巡捕房管理，巡捕房与郡守竟然是独立的.
而审理案件的权利，郡守居然也没有，甚至他都不能干预审理。
这完全是另外一套系统。
张弘景觉得，李安然这是瞎搞，这样的模式根本不可能推广全国，否则要出大乱子.
这么多官员要养，百姓得交多少税？
然而这件事还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编写教材。
那日，李安然把蒋师卿、张弘景都召来告诉他们，要编写一套教材，小学的.
今后长安与蜀州等地的孩子都学习这套。
算是启蒙读物。
只不过划分的非常详细，语文算学地理历史绘画。
张弘景非常好奇，蒙学为何还要有绘画呢？
之前从来没有过。
而且他也不知道小学蒙学该如何写。
李安然交代他们：“现在蜀州有二十一座小学，长安城明年也会建成二十座小学，五年要扩张到一百座。”
“也就是说，你们编写的书籍要在这么多小学中使用。”
张弘景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建学校？”
“税收啊。不然我跟他们吵了那么多天是做什么？”
张弘景非常赞同这种做法。
他觉得朝廷也该这么做，读书人多了后，朝廷选材范围不是更广了吗？
起初他们都认为这是好事，蒋师卿甚至还改变了对李安然的看法，不过当他们看到教材后，都炸了。
语文教材中，学的并不是先人的经典，而是各种文章都有，连登徒子好 色赋这玩意都有。
这也就算了，关键问题是，书中对儒家经典并不感冒。
只节选了一点孔子论学的内容。
更离谱的是，其中对论语的解读触怒了蒋师卿，就是那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书中改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解释为如果民众懂得大道理，那么便不要去管，如果民众不懂得，那就要教会他们。
这与论语一直以来的解释完全相悖。
更炸裂的是在历史。
历史课本中把匈奴与汉人起源归结为同一个！
这简直就点了儒家的老窝。
华夷之辩乃是儒家的基本盘，李安然的做法，相当于把儒家的历史观给否定了！
李安然这不是要编写教材，而是要把儒家打入垃圾堆！
然后，张弘景就去找李安然。
李安然正在处理长安城公务。
埋头写意见。
张弘景直接冲进去，说：“谁让你这么编写教材的？这不行！”
“怎么不行？我要教的人也不是科举，只是为了能进作坊打工。”
“总不能你们可以科举，但底层民众就不能学点有用的知识吧。”
“这算什么有用的知识？你这是歪理邪说！”
“是么？我问你玻璃怎么造？炼钢怎么炼？”
张弘景一下哑然。
他不知道！
他要知道的话还会坐在这儿吗？
他像头怒极的狮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过了不久，他突然坐下。
“爵爷你这是在掘儒家的根，华夷之辩，乃是历朝历代先贤竭力完成！”
“倘若你这种历史课本流出去，岂不是说所有匈奴都可以入主中原？到时生灵涂炭，你我还如何立身。”
李安然耐心解释道：“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呢？如果匈奴人跟我们是同一个祖先，那么，我们的事儿就是兄弟阋墙！”
“那么我们对草原也就有合理要求，而同化匈奴人也有了历史依据。”
“这不可能……”
“对大秦朝廷来说当然不可能，对我来说却有可能。”
张弘景显然无法说服李安然，他悻悻然离开郡守府。
回到宅子里，蒋师卿看他脸色就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儿。
他拿出来编订的语文课本丢给张弘景。
“这里还少了东西。”
“少了什么？”
“天地君亲师！”
天地君亲师并不是这五个字，而是一种秩序，这种秩序最为重要，是儒家构建出的伦理体系，没有体系，儒家也就不成为儒家。
张弘景仔细翻看，果然没有任何关于这五种秩序的东西。
所选的诗词、文章全都是非常平常的美文。
蒋师卿不但发现这些，还发现地理课本中关于地理的论述，书中说太阳就是一个燃烧的大火球，所以能释放出热量。
书中还说月亮围绕地球转，地球围绕太阳转。
而在儒家理论中认为太阳为父，月亮为母，如果月亮围绕地球转，那么这套理论就没办法运行。
像这样的错误还有很多，张弘景看得非常生气。
张弘景一天没吃饭，他被气饱了。
他疯狂地翻看李安然新编的书籍，一遍又一遍，这天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看书。
你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
蒋师卿略带无奈，他说的都是事实。
他已经深深绝望，终于意识到，话语权是在剑锋上的，没有剑，什么都没有。
他这是贻害万年！
张弘景怒吼，他越来越像个狮子，我要写文章批判他！
揭露他的险恶用心，天底下有的是正义之士。
蜀州人民都是被他蒙蔽的！
蒋师卿摇头：“你这是无用功。我看，我们还不如去做先生，这样起码我们教出来的子弟，能跟他们相抗衡。”
张弘景陡然起身，抓住蒋师卿的手道：“你说的对！”
他起身往外走去，蒋师卿问他要去哪儿，他回答道我要去找李安然。
“我要讲学，你管吗？”
“当然不管！你愿意讲就讲，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只要不违反公义，不违反法律，不诽谤官府，没什么不能说的。”
张弘景却忽然沉默，盯着李安然看了会儿，道：“这里有陷阱是吗？”
“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讲！”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在学校里先教小学，你会有一份薪俸，不至于喝西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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