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菊二娘
如家茶楼，是林策第一次出宫时，居住了四天的茶楼。
茶楼装潢简约、古色古香，茶饭吃食也是便宜，自然来往的，也是些许平常人家。
林策先前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都是从这茶楼食客的闲谈间得知的。
回宫的最后一站，他在这里点了一些酒菜。
茶楼的老板娘，如她腰间袖的那一朵菊一样，人如其名，人们都叫她菊二娘。
林策也有听茶客们谈到菊二娘的身世，说她呀，年少跟着一个男孩子跑了，跑到京都，便一起经营着这家茶楼。
“后来那个男孩子呢？”
“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谁又清楚？”
林策回过头，自己八卦的心没有得到答案。
倒是后面传来一声豪迈的女声，带着一些粗气，“后来那个男孩子，又带着另外一个女孩子跑了。”
林策回头，见着一撒花烟罗衫妇女，腰间绣着一朵黄花，面目有了些许皱褶，人倒是精神些。
林策有些尴尬，笑着道歉。
“抱歉。”
“陈年往事，来的来，去的去，小哥不必多意。”
菊二娘给林策二人填了茶水，倒是好奇，“二位数月不见，看衣着，是别处的商家？”
“差不多。”
“做些什么买卖，可有茶叶售卖，该死的赵家压了我几成利润，如今我这茶馆里茶叶可卖不了几日咯。”
林策与李弘义对了一个眼色，回道：“倒卖些书画。”
“书画？嚯，我小儿子倒是对书画有些喜爱，二位若是还有剩余，不如卖于我些？”
林策正要开口拒绝，那菊二娘就招呼着伙计，“撇子张，把二楼收拾出一个房间，我与两位贵客谈些生意。”
林策和李弘义对视了一眼，默默没说什么。
来到二楼隔间，桌上摆了一些酒菜，李弘义和林策都没有下筷。
菊二娘笑嘻嘻地从外面走进来，拿了一罐酒，自顾倒着一碗喝着，又给林策与李弘义斟了一杯。
二人见她喝着，也不开口。
菊二娘的笑意消去了好多，看向林策的时候，有一时间的恍惚，像是想起了好多的事。
她对着林策开口：“那几日见，就觉得你很面熟，现在想来，你们怕不是同一个人。”
林策道：“菊二娘有话，那就说吧。”
“我这般莫名其妙，二位也不问问原因，是心大，还是对自己本事自信了头。”盯着林策，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
林策对自己没自信，对李弘义还是有自信的。
自己这个皇帝要是在京都出了事，在他面前出了事，俸禄都给他罚光光。
这个菊二娘，林策有些好奇。
好奇不是来源于那些食客的闲谈，也不仅仅是菊二娘的那些身世，而是她的下一句话。
“你倒是变化很大呀，皇帝陛下。”
李弘义已经准备拔刀了，林策却还是强装着镇定，问道：“你认识朕？”
古代没有啥自媒体，私下也不能画皇帝的画像，天下除了百官，或许百姓一辈子都难得见一眼皇帝。
难道之前那个病死的皇帝，先前也有出过宫？
“皇家人的样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菊二娘，又自顾喝了一碗酒。
菊二娘的语气这么听来，像是对皇帝有很大的成见，也不是很有礼貌的样子。至少没有电视剧里的那种，平民无意知道了皇帝的身份，一下吓得跪在地上。
轮到自己时，却是自己需要掂量掂量对方的身份。
“你把朕引到房间里来，是有话说，还是有事做。”
“陛下那可就言重了，我一个贫贱民女，又如何能对陛下做些什么，民女请陛下来，只是想要陛下听一些故事。”
“说说看。”
“陛下可曾还记得元宗十三年靖雪之乱。”
林策眼神一下聚焦，道是：“记得。“
元宗十三年，就是先皇执政第十三年，靖雪之乱，宫中典籍是没有记载的，林策找过李弘义，与宫中的一些御史，翻过一些藏匿的典籍。
当年虽有元宗皇帝的旨令，但不怕死记载此事的御史，却还是有的。
所谓靖雪之乱，就是七年前的那场政斗。
林策通过查阅典籍，问过一些相关的人，才知道，慕容翎儿的父母，是被元宗皇帝处死的。
元宗皇帝早有预料到相权的问题，当时的宰相，只有王相一位。
而内讧的源头，便是元宗皇帝与慕容家联合，想要削弱王相朝中势力，在慕容家选一人，再立一位宰相，分割王家的权利。
可结果是两败俱伤，老皇帝力抗群臣，立慕容家老爷子慕容端为左宰相，二位宰相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极为少见的，而立相的代价，便是慕容翎儿的父母，被人冤枉打入牢中，一切能证明清白的证据都找不到。
元宗却是软弱妥协了些，下令的人是他，宣读的人，却是慕容相。
那时的王家足以权势滔天，令老皇帝作下了，大夏普天最大的冤案，也是皇帝的耻辱。
后来老皇帝执政期间，自有慕容家制衡王相，大夏安稳了些许，直至元宗驾崩，一切又要回到了从前。
菊二娘说这些，说明当年之事，莫非她也是其中参与之人？
“元宗皇帝下令，处死慕容家二人，可又知，处死的，仅仅只有那二人。”
林策问：“你丈夫，不是跟着带着别家姑娘跑了吗？”
她疯了一般，嗤笑着，嘴角的酒液流到了地上：“是啊，确实是别家姑娘。他总说那些志向，远的像高山，近的就是完颜。什么定数，什么命运，他就是娶了江河，我也是嫁了山海。就这一去啊，我在这儿宫外茶楼，等了好多好多年。”
当年政斗，明里暗里死了好些许人，老皇帝或许处死的，不仅仅只是慕容家的两个人，还有一些无无辜的，为了能完成老皇帝双相政愿的，那些相信他的人。
帝王无情，林策从不去想，当年那群人也该是能知道。
老皇帝的事，为什么她今天又要把自己留下。
“说的这些，怕不是重点。“
“皇帝陛下，怕是不知道他埋在什么地方。”
“你想要他的尸骨？“
“二十几岁的男孩子，出了家那般久，自然是要回去的。”
“你有见过我父皇？”
“当年元宗设宴请天下学士，他带我过去，远远一眼，我就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
林策倒是还好，李弘义刀都抽出来，又被林策压下了去。
“你恨我父皇软弱？”
“恨他作甚，天是天，地是地，皇帝也是人儿来的。”
“你倒是说的对。”
菊二娘有些惊异，却又是摇了摇脑袋。
“若不是模样差不了，我还真不信你是一个皇帝。“
“那一场事，是皇家对不住你们。如今你把朕叫上来，只是要朕去找你亡夫的尸骨？”
“还有一样东西，七年前那夜，他拼命逃回来，只为送出宫来。”
“什么东西？”
“陛下，接下那东西之前，陛下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嚯，与皇帝谈条件，你倒是胆子大，说说看。”
菊二娘喝得晕晕乎乎，又疯又笑，望着林策时，目光不再那么紧促，林策看得见，她像是哭了些。
“陛下答应我，还天下一个清明。”
林策有觉得一些好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做这样奇怪的约定。
这个菊二娘，像是喝得醉了，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我答应你，以一个皇帝的身份。”他没有用了皇帝的自称， 无论他做不做皇帝，这些事他都要去做的。
菊二娘拿出两本皱皱的书，一下回忆到了一些事，笑出来，像是七年前那个晚上。
…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浑身是血？”
“小事儿，死不了。”
“呸呸呸，整天说着死死死的，也不吉利。”
“二娘，这两本书你收着。”
“什么书？”
“你就收着，在宫门外等我几天，若是我回来，就娶你为妻，若是回不来，你就把书留着，何时天下安宁，交给当朝明君。”
黑暗中清秀少年郎吻了一下女孩，笑着奔赴他一往无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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