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午时朝会
宣武十三年，季月初十。
奉元城的百官们，从未感觉阳光如此明亮刺眼，皆因这本该午睡小憩的时候，突然收到宫中传令，着百官进宫面圣。
右相屈承原到时发现正阳门口已经聚满了人，均是衣紫重臣，三两一起，各自都不急着进宫，而是讨论宣武帝突然召见想做什么？
多年来众臣其实都有一个共识。
宣武帝李域看似守成，实则进取之君。
众人都看在眼里，十余年间，他已经不声不响，将当初让渡的权柄一一收拢，只差一步，便能图谋北伐。
可归根结底，北伐是天家理想，他们这些大臣均出自南地世族，都城只有在奉元，才符合诸臣家族利益，而非旧京洪都。
已经有不少人猜出，此番召见是因前线战事，飞奔的红翎信使早被各家发现了。
若真是大捷，可能会出现他们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屈相。”
“屈相...”
一众大臣见屈承原至，纷纷拱手行礼。
老人微微行礼，一言不发走到最前，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缓缓走来。
“屈相。”
“朱阁老。”
与朱元青见过一礼，两人并排肃立，瞧着巍峨宫城，感慨良多。
“真没想到，一晃眼十三年过去了。”
“是也，你我皆已老朽。”
朱元青淡笑一声，问道：“屈相觉得，今日陛下心情如何？”
“自是高兴的，前线大患解除，或可进一步图谋了。”屈承原笑道。
朱元青一叹：“怕是没那么简单，即便图谋，也是你我入土之事了。”
屈承原默然，他也清楚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真正的原因，还是没钱。
大乾只有三州之地，虽有江州这块自古以来的富庶之地撑着，大头仍然归于世家，朝廷能收到的钱，其实少之又少，不足以支撑一场横跨数千里的北伐大战。
这也是各世家认为能把控皇帝的最大原因，李域即便有心，也力不足。
片刻后，屈承原转开话题，忽然问道：“朱阁老近日可有见一新奇事物？”
“三轮车？”
果然，此物在京城已经出名了。
朱元青笑道：“此物甚是神奇，无马自动，还能承载许多货物，依我之见，以后城内马车行或许就没什么生意了。”
屈承原道：“然也，只是不知，此物何人所造，若能招入工部，必然能大展拳脚。”
“是啊，现在大乾确实人才辈出，又是连弩，又是三轮车，我们这把老骨头，已经跟不上了。你我向来标榜经学治世，但其实百姓更需要的，是这些便利又实用的东西，并不需要懂什么人伦至理，不作奸犯科便足矣了。”
话说到这，两人同时愣了一下，似乎都猜到了什么。
“难道...”
“难道...”
古往今来，能创造新事物的大才并不多，同时出现两位更乃罕有。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没见过的人。
而就在这时，城门洞开，内里的黄门尖声喊着：“百官进见——”
奉天殿。
李域稳坐龙椅，面带浅浅笑意，十多年来，百官还是头一次见他精神头如此饱满。
李显也收到了红翎信使回报的消息，震惊的同时，也极为激动，没想到大将军竟然真成了！
“百官朝拜！”
“陛下万岁...”
…
百官拜下，李域直接起身，因为没站稳晃荡了一下，吓得王永贞赶紧来扶。
“不妨事，哈哈。”李域挥退王永贞，面向群臣。
“诸位卿家，快快平身！”
脑门顶着地砖的群臣们扭头面面相觑，各自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感慨。
看来陛下真的很高兴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虽然还不知具体，但大概能猜出，群臣起身后纷纷道贺。
李域笑道：“不只是贺喜朕，也是贺喜诸位。从今日起，诸位大可放心，这大乾的江山社稷，将不再危如累卵，这奉元城的百官们，也不用再人人自危！”
群臣们又跪拜恭喜一番，李域觉得三十多年人生，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随后他挥手道：“不卖关子了，这个好消息不能光让朕知道，诸位卿家也该知道！”
“传红翎信使！”王永贞适时高声。
一个年轻信官快步入殿，他似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大官，更没体验过群臣乃至陛下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哆哆嗦嗦拿出军报，使足了劲高声诵读。
“回禀陛下，臣赵肃，坚守奉江前线，不负重托，已有所成，特将战情禀报。”
“其一，旬日前，我军率两万兵马解救余阳，歼敌六千，大破齐军荡威军，缴获无数。”
“其二，臣率军与大都督霍景山合兵一处，共三万，于奉江南岸与齐军五万人马对决，杀敌一万五千余，俘获九千，另有粮草辎重无数，此战我军伤亡四千余。”
信官清亮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百官尽皆愕然。
他们知道胜了，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大胜！？
相比第一仗而言，决战的战绩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边军什么战力谁人不知？历来只有个孱弱的印象，三万人都不见得能拿一万齐军怎样。
但这回呢？
三万人马对五万，大胜，还仅死伤了四千余人？
怎么可能啊？！
有人想说谎报军情，但无人敢当出头鸟，宣武帝实在太高兴了，现在出去不是找骂么？
但若是真的，他又是如何做到的？总不能神兵天将吧？
饶是已经知道大体，现在听来，李显还是忍不住满心激动。
确实是史无前例的大胜仗，自杨定夷之后，乾朝不未如此体面过！
“太子。”
随着喊声落下，李显还未回应，一只大手便忽然落在肩上，竟是父皇走下御阶，来到了他的身旁。
“父皇...”李显从未见父皇露过如此温和的神情，一时间胸中闷苦，喉咙梗塞。
李域是皇帝，但同时也是父亲。
李显母亲，在十几年前，刚生完他后就病逝了。
母亲亡故，乾朝剧变下的父亲又无闲暇管顾，李域才发现，李显身形如此单薄，此时受宠若惊的神情又有多么刺人心胸。
叹了一声，李域道：“太子，此战你亦有功劳，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显眼眶微红，恭敬道：“父皇，此战之功不在儿臣，皆在我那市井好友身上。但他是白身，未从军也未参加科考，儿臣可否替他要份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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