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营子人都挺羡慕谷连虎的,觉得他有能耐,领回那么好一个媳妇。杜春说她们村子像她那么大的姑娘还有好几个,都想找个北方的男人,她们那里太穷了。营子里有小子的人家就想让她给介绍,还说如果介绍成了亏待不了她。杜春的哥哥很少说话,说了人们也听不懂。
那顿饭是谷家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饭,谷家人都到齐了。吃饭的中间谷宽说兄弟谷朋,“还是养女子好,养女子就不愁娶媳妇儿了。”谷朋说:“养儿子娶媳妇也愿意。”谷宽说:“我就喜欢闺女,光棒小子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早几年谷朋一看见谷宽家的小子们就想起自家的丫头片子,就想让哥哥谷宽过继给他一个小子,他把闺女过继给谷宽一个,可谷宽却说:“甚你的我的,我的小子就是你的小子,你的闺女就是我的闺女。”谷宽说的也有道理,兄弟俩虽然是俩家人,却住一个院子,中间就隔了他们的爹谷三小,孩子们平时好的一家人一样,谷宽家做好饭谷朋家的孩子来吃,谷朋家做好饭谷宽家孩子来吃,所以也没必要过继。
营子人聊天的时候都羡慕谷朋,说他是有福气的,生了四个闺女,后半辈子就等着闺女孝敬了。人们说的也没错,谷莲莲都不是他亲生的,年年都不少给他买酒喝。
谷宽那天喝多了,从儿子谷连虎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就愁上了,整整愁了十几年。杜春让他特别的满意,不管营子里谁来看她,都知大识小的有礼貌。谷连虎可能是高兴吧,喝的有点舌头大,杜春拦着不让他喝了。谷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中,知道儿媳妇是心疼儿子了,就说:“谷连虎,你媳妇不让你喝,你就甭喝了。”谷连虎也很听话,媳妇不让喝就把杯子放下了。
杜春的哥哥不喝酒,谷家人也没好意思愣让他喝。杜春说她哥哥酒精过敏,一喝酒浑身就痒痒。杜春说她哥哥急着走,家里还有几亩水稻等着收。谷宽说:“再急也不在乎住一夜吧。”谷连虎也说:“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再来还不知道甚时候呢。”杜春用老家话和她哥哥交流了几句后说她哥哥不在,还说:“别管他了,他想回就让他回吧。”
既然杜春的哥哥非要回,谷家人就加快了吃饭的进度。谷宽对杜春说:“那就趁天亮找个摩托车把你哥送到县城吧。”杜春竟然改口叫谷宽爹了,“爹,你安排吧。”把谷宽乐的嘴都合不住了。
营子里几个没娶到媳妇的后生争着要去送杜春的哥哥,都想让杜春给他们介绍姑娘。杜春和她哥哥刚提到走,杜春就恋恋不舍地哭开了。谷宽安慰她说:“肝儿,等你哥哥收完水稻想来再来。”谷连虎也说:“甭哭了,这么方便想来就来了。”人们都说女子和她哥哥亲,舍不得她哥哥走,都纷纷的安慰她。
哭过之后,杜春和谷宽说:“爹,我哥哥从小把我拉扯大不容易,他要走了我想让你给他拿点钱,以后我当牛做马的挣了还你。”谷宽赶紧说:“肝儿,你不说爹也准备着呢。”人们又纷纷夸杜春道:“女肝儿真懂事儿。”
三牛倌替孙子们攒的钱都给谷连文做手术花了,钱是儿子谷宽后攒的,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偷偷的从银行取的,一直小心翼翼地揣在贴身的内衣里。很快谷宽就背着儿媳妇杜春把七千块钱掏了出来,递到了杜春哥哥的手里。杜春的哥哥不明白甚意思,推让着不要。谷宽又推了回去,“肝儿,你和你哥说,这也够少的了,等年底工地算了帐再给你哥拿点。”杜春也不知道和她哥哥说了点甚,她哥哥才勉强把钱收下了。
谷连文始终没说话,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杜春的哥哥临走的时候,谷宽对儿子谷连文说:“谷连文你还有甚说的没有?”谷连文犹豫了一下说:“大哥,我看还是你去送你大兄哥吧,送上车再回来。”营子里的几个后生争先恐后地嚷嚷道:“我们去吧,我们去吧,保证把你大兄哥送上车。”杜春也说:“别让连虎去了。”谷宽觉得杜春是不习惯一个人在家,所以不想让谷连虎去送她哥哥,就说:“那就别让谷连虎去了。”
杜春的哥哥还没等坐上摩托车,杜春就抱着他哥哥哭开了。她哥哥也跟着哭了,抱着她不知道说了些甚话。营子里的人都特别的感动,说:“看人家兄妹俩感情多深。”谷宽的眼圈也红了,谷连文却说:“嫂子,甭哭了,甭哭了,趁天亮赶紧走吧,再哭就赶不上车了。”三牛倌也趿拉着鞋追出了街门,大声地对杜春的哥哥说:“那孩子,你收完水稻可来啊。”杜春的哥哥听懂了,擦眼儿抹泪地点了下头。
摩托车发动的时候,杜春虽然用她的家乡话喊了一声,“哥!”,但人们都听懂了。如果不是谷连虎抱着他媳妇,杜春能追着摩托车跑二里地。
谷连虎有媳妇了,当晚三牛倌只好给孙子腾地方住到了大队。当年教员赵有勤住的那间房一直空着,炕和灶台都在,抱把柴火就能烧水做饭。
营子里新盖的小学校紧挨着大队,隔着一堵墙。三牛倌搬进大队住了,谷连文也跟他爷爷住到了一块。营子人吓唬谷连文说:“夜里你睡觉注意点,小心教员赵有勤找你。”谷连文毫不含糊地说:“他找我,我不找他就是好的。”
那夜谷连虎兴奋的一夜都没睡,营子里的几个光棍也眼红的没睡。杜春见红了,谷连虎兴奋的抱着她一次又一次地亲。谷连虎怕营子人从窗户缝看见,一夜都没开灯,摸黑就把一个大龄男青年积攒了多年的激情都发泄到了杜春的身体里。开始杜春羞涩的放不开,后来把谷连虎的脊背都挠破了。
睡不着的还有三牛倌和谷连文,爷俩说了半夜的话。三牛倌说:“连文,你也不小了,该娶媳妇了。”谷连文说:“等转正再说吧。”他爷爷又问他,“你和卫果苹究竟咋回事情?”谷连文想了一下说:“没事情。”他爷爷好奇地问:“那她一个劲儿的给你写信。”“没让她写。”谷连文幽幽地道。
过了很长时间,三牛倌突然叹息道:“卫果苹那孩子不错,你要是真能娶上人家是你的福分。”谷连文也叹息一声道:“爷爷,别提她了。”
营子人都知道卫果苹经常给谷连文写信,谷连文却从没有回过一封信。人们都觉得谷连文心太高,不就是个民办教师嘛,还相不中卫果苹。人们都不知道谷连文想找个甚媳妇,营子里有几个女子都相中他了,还有媒人想给他介绍别的营子的女子,可他却只顾着教书,有点时间就去谷莲莲家,好像他对女人不开窍似的。
谷莲莲也劝过他,“谷连文,你也不小了,趁有人给赶紧找一个吧。”谷连文却淡淡地笑,“急甚?”“你不急,爷爷急啊,你都多大了。”谷莲莲和他急了。可惜无论谁和他急,他自己却从不急。在谷家围子他就像个异类一样,后生们一到了一起就谈论女人,可他最反感他们谈论女人,他们一谈论他就不耐烦地道:“女人,女人,就知道女人,没女人不活了。”
谷连文觉得营子的后生们太没出息,年年出外打工却挣不回几个钱,有的连盘缠路费都挣不回。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娶到媳妇前,一个一个的都走南闯北的在外打工,可一娶了老婆就连营子都不出了,整天就守着老婆,种那二垄子地,猴年马月也没甚出息。谷连文曾经问过几个后生,“是不是怕老婆跟别人跑了,整天守着老婆。”可他们却说:“老婆都娶了,还出甚外,打甚工。”原来他们每年出外打工就是为了娶老婆的,娶老婆就是他们人生最大的理想和目标。
没有人知道谷连文有甚理想有甚目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就想着好好的教书,转正了成为公办的老师,然后就不知道该做甚了。反正营子里的人都觉得谷连文和那些后生们不一样,所以每次说起来都说:“看看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老婆,看看人家谷连文。”有人就说谷连文是被打傻了,愣的都不想女人了。
在营子里那些后生的心目中,女人是最好的东西,再没有比女人更让他们向往和憧憬的了,他们连做梦都想娶媳妇。
三牛倌也不知道孙子谷连文整天都想些甚,二十大几的后生了,也该娶媳妇了,再不娶年纪大了又和他哥哥谷连虎一样不好娶了。营子里这几年十三四岁的小闺女早早的都许了人家,而且没有一个小闺女许给本营子的,都嫌营子里的后生没能耐。连三牛倌都觉得营子里的后生没能耐,不像他那个年代,营子里的闺女们都嫁给了本营子的后生,外营子的都抢着给。这些年老天爷不下雨,人们连口粮都不够,娶个媳妇太难了。天不下雨打不下粮,可农业税提留却一年比一年高,高的人们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想种那二垄子地了。
口里汉儿又喝多了,在大队那厢大着舌头骂人。谷连文和他爷爷三牛倌都习惯了,他是蓝蓝的天,天天蓝,要是有一天没喝醉,那除非太阳打西边上来。他骂他的,谷连文和他爷爷说他们的。说着说着谷连文就把话题拐到了谷莲莲和口里汉儿的身上,“真不知道俩口子咋过的。”三牛倌说:“俩口子没一个着调的。”谷连文担忧地道:“不知道甚时候是个头。”
爷俩又沉默了很久,三牛倌才说:“那个口里汉儿就不是个东西。”“那咋当初还招他?”谷连文不解地问他爷爷。三牛倌说起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你那个防主货三爹,非要招甚女婿,相中口里汉儿会木匠了,连个板凳也没见他打过。”谷连文替谷莲莲惆怅地道:“一个酒鬼就够受的,又弄了个孩子。”说起谷莲莲给卫天宝拉扯的那孩子,三牛倌更气儿粗了,“自个家的孩子还不好好拉扯,给人家拉扯。”“那孩子究竟是谁的?”“谁知道,有人说是卫天宝儿子的,有人说是卫天宝的,不管是谁的,你给人家拉扯个甚。”
“那孩子挺亲的。”谷连文翻了个身,面向他爷爷道:“就是不会动。”“会动人家就舍不得让她拉扯了。”三牛倌的气还没消。之后三牛倌埋怨孙女谷莲莲道:“比她亲儿子都亲,迟早是个白拉扯。”谷连文说:“她也舍不得那孩子了。”
口里汉儿还在一个人折腾,三牛倌忍无可忍了,“大半夜不睡觉你折腾甚?”显然口里汉儿听见了,静了一会又开始折腾了。谷连文劝他爷爷道:“让他折腾去吧,酒烧的。”“迟早得喝死,卫天宝就没安好心。”“他喝死,卫天宝也不会娶莲莲。”
三牛倌在黑暗里叹息了一声又问谷连文:“谷连文,你觉得你嫂子咋样?”“我觉得挺好的。”谷连文实话实说。三牛倌像是在自言自语,“就是个子低点。”“我大哥岁数也大了,能娶一个就不错了。”“你也不小了。”“咋又说起我了,爷爷。”谷连文睁了一下眼睛说。
三牛倌长出了一口气道:“不早了,咱爷俩睡吧。”
就在谷连文和他爷爷都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口里汉儿还在那厢骂人。
虽然杜春年纪小,却俨然以谷家主人的身份和谷连虎畅想开了未来。杜春搂着谷连虎的脖子说:“连虎,我想养两头猪,咱再养点鸡,将来好好的孝敬爹和爷爷。”谷连虎兴奋的一点都不瞌睡,“你想养,我就让爹给你买,我就怕把你累着。”“我又不是纸粘的。”杜春说着亲了谷连虎一口,谷连虎又亲了她一口,她在黑暗中躲了一下撒娇道:“讨厌,你脏。”她越躲谷连虎越亲她,亲着亲着又翻身把杜春压在了身底。杜春扭捏地不让他得逞,“连虎,我累了。”谷连虎兴奋地道:“我不累。”
谷连虎就像小氓牛一夜折腾的杜春不让她睡,五更的时候,她实在支撑不行了,嘴上还说着话就睡着了。她刚睡着,谷连虎又开始折腾她了,摸的她特别的心烦,“连虎,你还让不让我睡了。”谷连虎说:“你睡你的。”“你乱折腾,我睡不着。”可睡意朦胧的谷连虎又趴上了她的肚,她夹紧双腿不想遂他的意,可谷连虎手上劲儿太大了,几下她就没了力气。谷连虎不知道,整个过程杜春累的都睡着了。
再长的夜都会天明,谷连虎真的累了,他爷爷三牛倌从圪梁回到营子的时候,他还在睡。杜春却早早的起了,外堂地狼烟顿气的正烧火呢,她又不会使唤风匣,就把柴火一把一把地往灶火里塞。三牛倌没进屋,就说:“肝儿,咋不让谷连虎烧火。”杜春不好意思地说:“爷爷,他还没起呢。”“叫他起,都几点了。”说完他进了谷宽那厢。
谷宽也早早的起了,见他爹进来了就说:“爹,我今儿就得走,回北京,谷连武和谷连龙在我不歇心。”三牛倌就说:“走吧,家里有我有谷连文,年底再给谷连龙领个媳妇回来。”“爹,你放心吧,有谷连虎媳妇呢,让她把他们村儿的姑娘领几个来。”
夜里谷宽一个人在家睡的,炕上垛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三牛倌让他也去大队睡,可他不去,非要在炕上凑合一夜。
两年了谷宽和三个小子年底才回家,过了年就走,所以他那厢就一直没收拾,回来那几天就在他爹三牛倌那厢爷儿几个挤挤凑合几天。儿子和孙子一年不在家,三牛倌种不了那么多地就都荒了。
从谷宽老婆死那年,他就想再娶个后老伴儿,如今儿子谷连虎都有媳妇了,他也没娶上后老伴儿。谷宽觉得女人真值钱啊,一个寡妇彩礼都要好几万,就他当年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小,甭说他没有那么多彩礼了,就算有也没有女人给他,四个儿子四房媳妇,得多少彩礼钱啊,那个女人会一进家门就既做后娘又勒紧裤腰带给孩子们娶媳妇。
谷宽和他爹商量,明年开春的时候再多种两个人的地,因为谷连虎在家也要吃要喝啊,有了媳妇不出去打工了,可也得劳动啊。三牛倌就说:“种不种还咋,不如带着老婆还去北京打工。”谷宽说:“爹,你不知道,北京那么乱,还是待在老家保险,比谷连虎有能耐的后生多了。”
三牛倌觉得儿子谷宽说的有道理,孙子谷连虎好不容易领回来一个媳妇,领出去再领不回来就麻烦了。
90.
这些年儿子和孙子外出打工,三牛倌年年挖坑种树,完不成任务就罚款。营子里也有不少人家撂荒的,地都包给了别的人家种,谁种谁就给挖坑种树。谷宽也和他爹说过,不行把地也包出去吧,包出去虽然甚都不给,起码不用挖坑种树。三牛倌不听,一个人起早贪黑地挖坑种树,也从不麻烦孙子谷连文。谷连文也觉得他爷爷种那些地太麻烦了,打不了多少粮食,还得种树,种了还得锄,上面年年来检查。
营子里有几家全家都搬走了,一棵树都没种,连营子人都觉得人都不在了,种甚树,没想到孩子结婚的时候,乡里却卡着不给结。想结也可以,必须补齐罚款。
三牛倌觉得这几年虽然他苦点累点,起码没因为植树造林被罚款,只要杜春的年龄一满,马上就可以结婚。谷连文都挺佩服他爷爷的,那么大岁数了眼不花耳不聋,一个人种了六个人的树。虽然谷连文课余时间帮他爷爷锄过树,可大部分的树都是他爷爷一个人种一个人锄的。开始种的那几年,人们都不觉得甚,尤其是芨芨滩南面那片树地,几年了都看不见一点绿,突然有那么一年人们发现当初种的那些树苗竟然长高了。
不但芨芨滩南面的树长高了,连营子其他几块树地的树也都长高了,不少人都感慨,没想到那些树能长那么高。
谷宽走后,三牛倌不想收拾那厢,继续和谷连文住在了大队。谷连虎有了媳妇,突然懂事了不少,和他爷爷商量明年开春把地都种了,万一赶上好年成就逮住了。三牛倌劝孙子还是少种点,他和谷连文的地就够他忙活的了,所以谷连虎种多了他也帮不上甚忙。谷连虎仿佛对生活充满了信心,说:“爷爷,我一个人种的了。”
杜春也说:“爷爷,还有我呢。”三牛倌担心杜春帮不上甚忙,到时候种上了锄不过来割不倒的让人笑话。杜春却说:“爷爷,我小时候在家没少割稻谷。”既然孙子和孙媳妇愿意种,三牛倌也不好说甚,种地需要子种需要化肥,他身上还有谷连文当老师挣的钱,想着等开春再给孙子谷连虎,让他去买化肥。谷连虎说杜春还想养猪养鸡,鸡好说,谁家有抱窝的鸡借一个就成,鸡蛋就更好说了,一窝鸡最多放二十几个蛋,再多了母鸡抱不住。小猪却贵的很,尤其是正月的猪,刚满月就买好几百。谷宽把钱都给了杜春的哥哥,所以家里真没有富裕的钱买小猪了。三牛倌也想好了,既然孙子媳妇想养,正月的时候,他想办法给她赊一头,养活到腊月一宰,除了卖肉,咋也剩点头蹄下水一家人过年吃。
谷连文很少关心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时间除了看书就在谷莲莲家。三牛倌说过他,“谷连文,你少去莲莲家,别让卫天宝讨厌。”“他来我就走,讨厌我做甚。”
三牛倌是担心谷连文影响卫天宝和谷莲莲的好事,他每次来嘴上说是来看孙子的,可实际是来看谷莲莲的,营子人谁都知道,孙子不过是个掩护。看孙子就看孙子,干吗一来就拉窗户帘子,黑洞洞的咋看孙子。
谷连文不想那么多,他娘死的早,营子里他也没个去处,也就谷莲莲家去的勤点,去坐一会看看炕上那孩子,有时候一句话不说抬屁股就走人,谷莲莲也习惯了,一天看不见谷连文就觉得少了点甚。
谷宽走后没多久,谷连文又头疼过一次,刚从学校出来走到营子边就倒在地上了,揪着头发“哇哇”地叫。正好口里汉儿回营子看见了,跑回家喊谷莲莲,“谷连文头又疼了。”谷莲莲丢下炕上的孩子就往圪梁跑,谷连文还在地上蜷曲着,痛苦地叫。谷莲莲已经习惯了,抱住谷连文的脑袋大声地喊:“谷连文,谷连文,你抱住姐,你抱住姐。”谷连文疼的两手乱抓,抓的谷莲莲的胸口生疼。
营子人都说,谷莲莲都快成谷连文的娘了,一头疼就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被头疼折磨的几乎失去意识的谷连文就在谷莲莲的怀里乱拱,像吃奶的羊羔一样。谷连文不但脑袋乱拱,两只手也跟着在谷莲莲的怀里没轻没重地乱抓,谷莲莲从没嫌过谷连文,就任他拱任他抓,只要他的头不疼想咋拱就咋拱,想咋抓就咋抓。人们觉得谷莲莲真够命苦的,从小爹不疼娘不爱,长大嫁人了,还招了个酒鬼。好不容易有乡长卫天宝给她撑腰了,又拉扯一个软骨孩子,一个不够又多了一个谷连文,动不动就头疼,头疼起来谁看见谁心疼,却又帮不上他甚忙,没人敢扶他,只有谷莲莲从第一次看见谷连文头疼时,抱着脑袋揪头发就知道把他的脑袋抱进怀里,让他的脑袋在她的怀里拱,拱着拱着他的脑袋就不疼了。
每次头疼完,谷莲莲都会想哄孩子一样哄谷连文,每次头疼完,谷连文半天都浑身无力依偎在她怀里不想动弹。
口里汉儿不喝酒的时候特别的清醒,每次看见谷连文都想和他套近乎,可谷连文瞧不起他,总是对他爱理不理的。
临近过年的时候,谷宽领着两个儿子又回来了。每年三牛倌也习惯了,年一过儿子和孙子就该走了,临近过年就该回了。那是谷家人过的最隆重的一个年,以往纯爷们儿几个,有了杜春多了不少年的气息。
杜春答应了,过了年就回她们老家,领几个姑娘来,给营子里的光棍做老婆。谷宽和三牛倌最关心的是谷连龙和谷连武,都说如果他们的嫂子能领姑娘来,给他们做媳妇,他们以后都听她的话。杜春说:“当然是先给自己家兄弟领了。”
杜春是过了正月十五走的,回的老家。谷连虎把她送到坡城汽车站,买了票,又送到车上才骑着借来的摩托车离开。俩人夜里说了半夜的话,杜春让谷连虎耐心地等着她回来,营子里有的姑娘还小,需要做她们父母的工作,而且回去一趟不容易,盘缠路费的,她想和她哥哥多待几天。还告诉谷连虎一定要喂好他们刚捉的猪,如果她回来那小猪瘦了,她饶不了他。谷连虎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吧,等你回来我保证它胖的和你一样。”杜春虽然个子不高,身上的肉却不少,所以她就佯装生气地打谷连虎,打着打着又被谷连虎压在了身下。
营子里的后生从杜春走的那天起就开始望眼欲穿地盼望了,盼望着她早点回来,那样他们就有老婆了。杜春回老家的前一天营子人们没少给她拿东西,可却说路太远带着不方便,都没要,后来人们就你家三百他家二百,比赛似的往她的手里塞钱,让她回家给她哥哥买点吃的。杜春推迟了几下,都收下了。
杜春走了没几天就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八个姑娘,最大的二十,最小十六。可营子人咋看二十的那个也不像二十,像三十多的。杜春说她们在家里都苦重,整天风吹日晒的所以就显得老。营子里的光棍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岁数大也是女人啊。很快杜春领回来的八个姑娘都有了主。近水楼台先得月,谷连龙和谷连武留了两个看上去岁数最小最漂亮的姑娘。杜春问谷连文要不要留一个,谷连文说:“嫂子,我不要。”“就是,等以后嫂子给年你领更漂亮的。”
在整个谷家围子,娶媳妇除了彩礼,女方家对男方家还是有要求的,从最初的三大件缝纫机手表自行车,到现在的立柜要能照人入的,两个骨碌要冒烟儿的,电视机要带色儿的,样样不能少,少一样女的不进门。
相比起营子里娶的那些媳妇,杜春领来的姑娘们虽然要了几个钱,相对却少了很多。女人都是一样的,甚南方北方的,娶到家能睡觉能生孩子就是好女人。有几个姑娘相不中相中了她们的后生,杜春就和另外几个姑娘耐心地做工作,开导她们。最后几个后生答应再多给些钱,那些姑娘才同意留下做他们的老婆。有的后生喜欢年纪大的女人,说马上就能结婚,仿佛年纪小的暂时结不了婚怕出意外,一旦过几年,那些不够结婚年龄的姑娘变卦了咋办,钱是给了人家了,再要回来门儿都没有,人家都跟你睡好几年了。
钱都交到了杜春的手上,杜春让谷连虎骑着摩托车到坡城邮局都汇走了。谷连虎不认识字,也不知道杜春把钱都汇到那里去了。
杜春和她领来的八个姑娘是三天之后集体失踪的,那天夜里从来没碰过女人的大龄光棍们,第一夜尝到女人滋味,已经连续三夜奋战在女人们的身体上了,就是那一夜,他们像中了邪似的在女人的身体里激战了几个回合之后都睡了过去,而且睡的特别的沉,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身边的女人却没了。
卫天宝和派出所一起来的,气的只跺脚,“谷连文,那天我碰见你,你咋不告我。”谷莲莲说:“他又不知道是骗子。”谷连文没坑声。
营子里被骗的人家都挤进了谷宽家,让他赔钱,说是他的儿媳妇领来的人。三牛倌也没了主意,说:“又不是谷宽骗的你们。”人们都把矛头对准了三牛倌,摸拳擦掌的要打他。
有几户人家几乎倾家荡产了,为了把媳妇领回家把一圈羊都卖了,急的眼都红了。
谷连虎咋都不相信杜春会是骗子,在北京的时候,她特别怕他浪费,给她买甚都不要。明明她是准备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她还说她走的日子里,谷连虎如果让她养的小猪瘦了,饶不了他,咋说走就走了呢。人们不和谷连虎交涉,人们认准谷宽了,因为他是谷连虎的爹。
那天如果不是卫天宝镇着,谷家人一定挨打了。受骗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那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血汗钱,能不急嘛。
卫天宝说:“谷连虎也是受害者。”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当时杜春的哥哥走的时候,谷宽给拿了七千块钱。卫天宝和派出所的人气的都想打人,太愚昧了,就凭别人介绍就敢领回来,就敢把辛辛苦苦攒的钱给人家。秋天收农业税提留的时候,抻着脖子说没有。派出所统计了一下,杜春一共从谷家围子骗走近十万块钱。十万块对于打了多年工的后生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派出所特别的重视,对谷连虎和谷宽进行了详细的询问。
那一夜是谷家围子人彻夜不眠的一夜,谷连文却睡的特别塌实,睡之前又把卫果苹写给他的那些信翻出来看了一遍,看着看着他自个都笑了,自言自语道:“肚子疼也告我。”
谷宽不想再去北京了,他觉得北京的骗子太多了,都领回家过了几个月还跑了。刚回来的时候营子有人说后草地雇放羊的,管吃管喝一年一万块钱,放好了还能偷着在群里养几只自个的羊。
谷宽从没有去过后草地,他爹三牛倌也没去过,他爷爷谷大愣去过,说那地方尽是草,人烟稀少,一天都看不见几户人家。北京是不能去了,爷几个要吃要喝啊,杜春领着几个姑娘跑了,可三个孙子还得娶老婆啊。谷连虎甚心思都没有,一棒子就把杜春养的那头小猪砸断了腰。谷宽拉都拉不住,“猪招你惹你了。”谷连文扭头出了街,“神经病,猪又不是杜春那女骗子。”
反正猪腰也砸断了,谷宽亲自褪了毛给爷几个著着吃了,谷连虎却一口都没吃。三牛倌说:“谷连虎,别想了,去后草地再好好放三年羊就能再娶个媳妇了。”比起谷连虎,谷连龙和谷连武除了心疼钱外,似乎没受多大影响,猪肉吃的喷香。
谷莲莲又在给炕上那孩子擦屁股,口里汉儿又不知道去那里喝酒了。谷连文也不嫌臭,凑到那孩子跟前看谷莲莲给他擦屁股。谷莲莲一边擦一边问:“一共骗了多少钱?”“两万多块。”谷连文甚感觉都没有,好象那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谷莲莲说:“我那天也死心眼,忘了和乡长说了。”“说了能咋,谁看她也不像骗子。”谷连文逗那孩子笑。谷莲莲也说:“就是,咋看杜春也不像是骗子。”
谷家爷几个又要出发了,他们要去放羊的地方距离谷家围子两千多里地,中间还要在一个城市住一夜,第二天赶早班车才能到。
谷莲莲收拾利索后,又去外堂地洗屎布了。谷连文跟出了外堂地,“辛苦的挣了几年钱都被骗走了。”谷莲莲怀疑地道:“也不知道派出所能不能抓住人。”谷连文叹息一声道:“抓个屁,喝泔水碰断桶梁子的,就知道欺负老百姓。”“乡长说是一个诈骗团伙,只要他们再作案,就会露马脚。”“等抓住人钱也挥霍干了。”
谷宽带着三个儿子又出发了,不同的是之前的几年是一路向南,这次是一路往北,茫茫草原去给人家放羊。营子里回来的人说,一年到头就和牲口打交道说话了,能把人憋闷死。谷宽豁出去了,为了能给儿子谷连虎再娶一个老婆,就算是和狼打交道,他也认了。谷宽想和三个儿子揽两群羊放,这样放两年就够给谷连虎娶媳妇了,这回说甚也不相信南蛮子了,哪怕是寡妇也必须知根知底,必须明媒正娶。谷宽觉得谷连虎如果再耽搁几年就真的得打光棍了,总不能因为他耽误了谷连龙和谷连武,他们也都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因为老大娶不上媳妇,就迟迟不给老二也老三张罗。
谷连文有他爷爷操心,虽然他是他爹,可他和他爷爷的感情比他深,所以谷宽对谷连文也不甚操心,从他娘死,他就没拉扯过他一天,他就跟着他爷爷奶奶生活。谷宽不愁谷连文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谷连文不愁娶媳妇,营子里不少女子都想给他,可他一个也看不上,说等他考上公办教师再说。谷宽觉得儿子谷连文说的也对,现在不上不下的,凑合着找一个,万一考上了公办教师,那就可以找一个城里媳妇了,即便找不到城里媳妇,起码找个有工作的。
卫果苹有一年多没给谷连文写过信了,谷连文也无所谓,爱写不写,写了他也不回。
91.
赵发坐了三年牢,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卫果苹。
坡城有不少卫果苹的同学,所以找一个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要用心。当赵发再一次出现在卫果苹面前的时候,她什么表情都没有,既没有感觉到愤怒也没有感觉到吃惊,她就像走在繁华的省城大街上,前面出现了一泡狗屎一样,本能地迈了过去。
三年没见卫果苹了,赵发觉得她的变化真大,穿高跟儿鞋了,抹红嘴唇了。
赵发看见卫果苹的那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他没有想到她的变化会那么大,在他的记忆里,卫果苹一直是那个清纯的女学生。卫果苹连眼儿都没眨一下,就和赵发擦肩而过了。赵发紧追了几步,“苹果,苹果,我是赵发。”赵发以为卫果苹没认出他来。谁知道卫果苹却不咸不淡地给了他一句,“你不在里面待着,出来干甚。”在卫果苹看来,像赵发那样的人渣就应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放出来也是祸害人。赵发不但没和她急,反而嬉皮笑脸地道:“我也想在里面待一辈子,可警察不让。”
卫果苹懒的搭理他,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像在大街上遇见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街坊邻居一样,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可赵发显然不是街坊也不是邻居,即便是街坊邻居,也是那种让人特别讨厌的街坊邻居,卫果苹都走出去很远了,还追着和她说话,“苹果,跟我一起回坡城吧。”卫果苹回头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就像瞪一个不熟悉的街坊邻居一样。卫果苹心思:你谁啊,我跟你回坡城。卫果苹继续走自己的路,就像根本没碰见过赵发一样若无其事。
赵发急了,“苹果,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那你去死吧!”卫果苹终于爆发了,“死了就不辛苦了。”赵发也不恼,“你还恨我啊。”“你谁啊,我恨你?”卫果苹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赵发站到了她的面前,切切地解释道:“当年我是一时冲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苹果。”
卫果苹觉得如果当年不是赵发,她也不会被开除,如果不是因为赵发,谷连文也不会受了那么大的伤,所以就算他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无法赎掉他的罪。卫果苹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却掩藏着一颗恨不得置赵发于死地的心。她觉得赵发说的太轻松了,赎罪,他拿什么赎,一个坐过三年牢的人渣。卫果苹觉得她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生活了,在她的记忆里,从她考上初中起,赵发就像恶魔一样纠缠着她,让她整天提心吊胆的躲着他。好不容易熬到了高考,却因为他被学校开除了。开除她无所谓,却连累了谷连文。卫果苹笑了,“你的罪赎的清吗?”“苹果,你得给我一个机会。”卫果苹嗤之以鼻地道:“给你八十个机会你也赎不清!”说完进了厂子。
赵发想跟着进,被看大门的拦住了。他急切地和看大门的解释,可卫果苹却说:“这个臭流氓,跟我一路了。”“苹果!苹果!”赵发眼睁睁地看着卫果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棉纺厂几千名女工,想找一个不想见他的女工太难了,想进戒备森严的棉纺厂找女工则难上加难。赵发说尽了好话,看大门的就是不让他进,不但不让他进,最后还把保卫科的也喊来了,赵发想进棉纺厂大门,门儿都没有。
赵发就像围子滩南面的鬼火一样,在卫果苹的生活里闪烁了那么一下又消失了。省城不是坡城,谁认识他赵发黑的白的,不让他进他就进不来,所以卫果苹特别的放心,再不用像在峦乡中学那样担心他踹烂宿舍门骚扰她,更不用担心像在坡城一中那样被他追的和谷连文坐同桌。他就算是只蚂蚁,也休想溜进棉纺厂的铁大门,没等溜到厂区恐怕就做了女工们的脚下之鬼。
赵发是半年后又开始寻找卫果苹的,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省城的几个人,开着车,扬言要打看门房的人,保卫科的都拦不住。
当时卫果苹正在水房洗衣裳,看宿舍的阿姨爬上楼大门地喊她,“卫果苹,卫果苹,门口有人找。”卫果苹也没想到是赵发,擦干净手穿着拖鞋就下了楼。从宿舍到大门口,步行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卫果苹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几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就问保卫科的人谁找他。保卫科的几个人都认识卫果苹,她是棉纺厂的厂花谁不认识。保卫科的人和她说:“就门口那个几小子。”其中一个还问她,“咋就认识他们了,一群混混。”卫果苹茫然地摇头,“我不认识他们。”“那他们指名道姓的找你。”
正说着戴着墨镜的赵发从车上下来了,“苹果,是我。”卫果苹一下就听出他的声音了,却假装没听出来,“我不认识你。”说完扭头就走。赵发追到了门口,“苹果!苹果!是我,赵发。”卫果苹只好回头道:“你的眼让乌鸦啄了。”赵发也不恼,“苹果,你出来,我和你说几句话就走。”“说吧,我听着呢。”卫果苹不敢走出大门,她知道赵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到时候她前脚出大门,后脚和他一起来的混混们如果七手八叫地就把她拉车上,她哭都来不及了。
卫果苹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厂保卫科的人都惹不起他们,卫果苹就更惹不起他们了。
赵发不过和那几个混混喝过一次酒,在坡城,当时几个混混有事到坡城,他们的大哥给赵发的大哥打电话,让照顾照顾他的小弟们,所以赵发的大哥就让赵发安排他们的吃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所以当赵发说想让他们帮忙找卫果苹的时候,他们拍着胸脯说包在他们身上了。他们的大哥在省城是有名的,连警察都让三分,何况棉纺厂几个保卫。赵发的大哥是之前打过谷连文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在坡城汽车站附近靠押红蓝铅骗乘客钱财。渐渐的就发展成了汽车站那条街的一霸,靠收保护费混日子。
赵发心黑手辣,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成了大哥最得力的小弟,小弟有事,当大哥的当鼎立相助。甭说是保卫科的人了,就连棉纺厂的厂长提起陪赵发一起来的那几个混混的大哥恐怕都得给面儿。那些人无恶不作,他在暗处,老百姓在明处,谁家没儿没女,他们打完人拍拍屁股走人了,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卫果苹把着铁大门就是不出去,赵发也拿她没办法,就说:“你跟我回坡城吧,当工人多累。”“我愿意。”赵发一急了就喊:“苹果!苹果!”喊也白喊,卫果苹就是不跟他走,不但不跟他走,而且连大门都不出。
跟着来的几个混混都看出赵发是真心喜欢卫果苹,就都上了车在车上等。几个人一边等,一边在车上议论卫果苹,“长的真不赖。”“胸够大的。”“屁股也不小。”
赵发和卫果苹一个门外一个门里的僵持着,卫果苹知道棉纺厂又不能待了,赵发以后隔三差五的会来找她,时间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他不清白呢。赵发也铁了心,不把卫果苹带走不罢休。他准备打持久战了,竟然把和他一起来的几个混混打发走了。
混混们刚走,他就给卫果苹跪下了。正赶上下班时间,棉纺厂那么多女工看的羡慕的只感慨,“要是有人跪下向我求婚,死也值了。”很快不了解真相的女工们就开始起哄了,“来一个,来一个。”她们的意思是让卫果苹和赵发抱着亲一个。卫果苹看着赵发就想呕吐,甭说亲了。
很快大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都堵在门口出不来进不去的,保卫们急了,催促卫果苹赶紧出去,一会让厂长知道了他们的饭碗也保不住了。卫果苹知道棉纺厂一分钟也不能待了,多待待一分钟对她都是煎熬。
赵发见卫果苹出了大门了,立刻就站了起来,“苹果!苹果!”那声音肉麻的卫果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又不是你娘,你撒娇。”赵发还是不恼,跟在她身后,“苹果,苹果。”地叫。卫果苹被他叫的就像浑身扎满了刺一样不自在,“赵发,你闭嘴。”可赵发不但不闭嘴,反而喊上瘾了似的还叫:“苹果,苹果。”卫果苹要疯了,脑袋“嗡嗡”地响。
卫果苹逃也似的远离了棉纺厂,赵发在后面索命鬼似的叫:“苹果!苹果!”卫果苹被他追急了,猛地站住了,赵发收不住脚,和她撞到了一起,撞的卫果苹疼的闭了一下眼睛,握紧了拳头。
“你想做什么?”卫果苹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了,走到那里追到那里,追的她气都喘不上来。赵发一脸的无辜,“苹果,别打工了,多累呀。”卫果苹白了他一眼,“不打工我喝西北风啊。”“我养着。”“不稀罕!”卫果苹看着他就来气,就想和他打架。赵发还腆着脸说:“苹果,跟我回坡城吧,我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赵发说的话,卫果苹信,可问题是赵发欺负她,她该怎么办。谷连文当年还没欺负她呢,就被他找人打成了那样,如果欺负她,还不打死啊。
卫果苹实在想不出一个摆脱赵发的好办法,他就像塞北的风一样无处不在,让她无处躲藏,她真不知道还能躲到那里是赵发找不到的。她的人生彻底的被赵发搅和了,搅和的一团糟。被学校开除后,她伤透了心,只身来到了省城,默默地做着纺织女工,默默地给谷连文写信,尽管她一封都没收到他的回信,可觉得只要给他写信,她的内心就能完全的平静,是她害了谷连文,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回谷家围子当民办教师,更不会一头疼就往谷莲莲的怀里钻,仿佛她是他的娘一样。
这些都是营子人告诉她的,告诉她的营子人也特别的可怜谷连文,说他一头疼就揪头发,就在地上躺着打滚。而这一切都是赵发造成的,所以卫果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觉得应该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每次一想起谷连文头疼的样子,卫果苹就恨赵发,恨的牙根都痒痒。
三年了她背井离乡地独自待在省城,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知心的姐妹,她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仇恨的世界里,诅咒赵发,渴望老天爷能够惩罚他,等天阴下雨的时候让雷劈了他。没有想到他却活的好好的,坐了三年监狱,对他不但没有半点损伤,反而变的更跋扈了。
既然卫果苹无处躲藏,她决定不躲了。她想即便她躲进耗子洞,赵发也能拿棍子把她捅出来。所以她就接着赵发的话茬问:“如果有人欺负我怎么办?”“那他是不想活了。”赵发一脸的痞气。卫果苹追问他,“如果欺负了呢?”“我骟了他!”赵发把牙一咬,把脑袋一点恶狠狠地道。卫果苹说:“你说话算数。”“当然算数,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卫果苹一指赵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把他给我骟了。”“我那里欺负你了。”赵发急切地分辨。卫果苹一本正经地道:“你就欺负我了。”赵发也认了真,“苹果,你如果觉得我真欺负你了,那我给你刀子,你亲手把我骟了吧,我赵发要是吭一声,我不是我娘养的。”说着竟然真的从身上摸出一把刀子,要往卫果苹的手里塞。
“你以为我不敢!”卫果苹轻蔑地道。赵发真的认真了,“你不敢我敢,只是咱别在大街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替你把他骟了。”赵发拿刀子指着自己的身体。
卫果苹懒的搭理他,“你自己去找地儿吧,我怕你溅我一身血,脏了我的衣裳。”“那我找个地儿,骟出来蛋子儿给你当炮踩。”“我怕脏了我的脚。”卫果苹不屑地道。“苹果,苹果,你到底想怎么样?”赵发又急了。卫果苹乜斜着他,“是你想怎么样,不是我,你搞清楚。”“我想让你跟我回坡城。”卫果苹笑了,“你谁啊,我跟你回坡城,你有病吧。”赵发摸摸后脑勺,“苹果,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求你了。”说着大庭广众之下又要给她下跪,卫果苹撇下他就走,她已经领教过一次,再跪,人们再围一堆,指指点点的,她还活不活了。
赵发铁了心了,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追,撵的卫果苹真的没地方去了,钻进了女厕所。赵发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大白天的进女厕所。卫果苹也不觉得公共厕所臭了,足足憋了有半个多小时才露面,没想到赵发一直在厕所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呢,见卫果苹出来了,急忙跑了过来,张口道:“你拉金子呢还是尿银子呢,大半天。”卫果苹都被他气糊涂了,“我拉你呢。”赵发还是不恼,乐呵呵地笑了,“你在你娘肚子里就生孩子啊。”“我愿意,你管不着。”“苹果,跟我回坡城吧,我保证对你比对我娘还好。”“你又不是我儿子,我要你对我好!”“你是我女朋友。”“谁是你女朋友,谁是你女朋友。”卫果苹堵在他身前和他嚷。
卫果苹一点辙都没了,他就是个无赖,他还有什么怕的。卫果苹切切地道:“你是不是闲的蛋疼?”“我心疼,苹果,我心疼。”“你死了我才高兴呢。”“你真的希望我死吗?”赵发又来劲儿了。卫果苹厌恶地道:“我希望你立刻就死马上就死。”让卫果苹没料到的是,赵发竟然真的拿刀子把自己的胳膊划破了。
开始卫果苹以为他就是吓唬吓唬她,没想到他越划越深,血都冒了出来。他一边划还一边说:“苹果,我只希望明年的今天你给我烧一把纸,记得有个男人为了你连死都不怕。”“我给你烧纸,你做梦去吧。”卫果苹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过往的行人也吓坏了,急切地劝赵发,“小伙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至于自杀。”赵发完全失去理智了,刀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划来划去,每划一下人群都会惊呼一声。有人开始做卫果苹的工作了,“姑娘,俩口子没有不吵架的,他都割腕认错了,你还不赶紧原谅他啊。”有人开始埋怨卫果苹,“姑娘,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有多大的仇恨非的逼他死。”卫果苹急了,“谁和他是夫妻!”赵发见缝插针,大喊一声,“老婆,你跟我回去吧。”
这回人们更相信是小夫妻俩闹别扭了,都纷纷替赵发向卫果苹求情道:“他都那样了,你就原谅他吧。”“我就不认识他,怎么原谅他。”卫果苹都快烦死了,恨不得赵发一头栽倒咽了气。
那天如果不是有人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及时赶到的话,赵发恐怕真的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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