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离开之后，马秀英拿起三柱清香，给朱家的列祖列宗上了香。
这一次，跪于宗庙之前，无言。
或许无话可说，亦或者是话已至口，却始终组织不了语言。
马秀英在宗庙里跪了一夜，什么都跟祖宗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跟祖宗说。
马秀英的是非对错，就让后人说去吧。
熙宁皇帝的千秋功过，就让史书评去吧。
自古帝王治天下之道，以励精为先，以怠荒为戒，朕非敢以功德企及古先哲王，只望惟此勤勉之心，可无忝于古训，不负江山社稷、黎庶万民即可。
熙宁之治，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太庙之内溅了血，太庙之外又何尝不是一阵血雨腥风。
天亮之后，是李文忠亲手敲响了宫中的丧钟。
丧钟九响，乃数之极致。
谓之帝王、皇后、太后之驾崩所用。
一阵沉重而肃穆的钟声从巍峨的皇宫之中缓缓传出，宫外的文武百官们原本正在吃着早餐，准备进宫上朝。
当他们听到这阵突如其来的丧钟之声时，一个个全都惊愕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丧钟九响？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难道是陛下驾崩了不成？”一名官员颤抖着声音问道，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手上的羊肉包子瞬间掉落在地。
“什么？陛下驾崩了？这怎么可能？来人啊，快来人啊，速速将我那份让朱重八给陛下殉葬的奏折取来，我要亲自面呈太孙殿下！”另一名官员心急火燎地大声呼喊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快快快！点兵，马上点兵随我护驾，咱们赶紧随我一同前往东宫，务必要确保太孙殿下安然无恙，并护太孙殿下顺利登上皇位！确保政权平稳过渡。”又有一位大臣高声喊道，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忙忙地朝着东宫方向奔去。
一时间，许多人赶忙赶向皇宫，宫门外乱成一团，哭声、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场面好不混乱。
有些官员悲痛欲绝，伏地痛哭流涕，“呜呜呜，我的陛下啊，您怎能就这样离我们而去呢？呜呜呜......”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悲伤与慌乱之时，一个新的消息传来。
“刚刚得到确切消息，并非陛下驾崩了，而是先帝驾崩了，陛下复其帝号，因此才会敲响这丧钟九响。”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之前那些哭得死去活来的官员们顿时止住了哭声，纷纷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哎呀呀，原来是这样啊！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陛下真的龙驭归天了呢。”
许多官员立马就不哭了，拍着胸口说道，脸上满是庆幸之色。
“就是啊，害得我白白伤心了一场，不过咱们也要赶紧进宫，安慰陛下才是。”其他官员也附和道。
众人觉得有理，大家又重新整肃衣冠，浩浩荡荡的进宫了。
毛骧带着锦衣卫进宫向马秀英汇报情况。
太庙内，马秀英为朱元璋整理好了遗容，礼部来人抬来梓宫将之放入，停灵于奉先殿。
而马秀英待在太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毛骧来禀报事情，才让马秀英的思绪回到现实。
毛骧是独自一人进来的。
“谁让你杀他们的。”马秀英问道。
毛骧赶紧跪下，“他们不死，有损陛下圣明，更会让陛下当下受人唾骂。”
“朕既然做了，就不怕后人去说，不怕后人去骂，朕若受不起当下之唾骂，又如何担得起来日牝鸡司晨之骂名？坦坦荡荡，有什么好遮掩的？昔年唐太宗，也没有遮掩他弑兄杀弟，兵变玄武门之事，莫非你认为朕敢做不敢当？”
马秀英再度质问道，马秀英昨晚没有吩咐锦衣卫扫尾，便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这件事情，是非对错让后人去说吧。
毛骧俯首在地，“臣绝无此意，但这是人臣本分，身为人臣，我便是天上云雨，聚散随意，命拿去，名随意，但陛下之圣德不可有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您只需高坐明堂，这风雪，臣来沾就好。”
马秀英轻哼一声，“他们死了，可你还活着，不是么？你也知道事情真相。”
“臣甘愿伏诛，以全圣德。”
毛骧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等候处置。
毛骧知道马秀英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但是身为臣子，不得不主动为君分忧。
亦如当年朱元璋要开国，廖永忠便沉了小明王。
见此，马秀英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
毛骧抬起头来，“如果还有下次，结局依旧如今。”
“你敢抗旨？”马秀英呵斥道。
毛骧直挺挺的说道，“在其位，谋其政！锦衣卫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皇家擦去那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
闻言，马秀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尧曰篇有言，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你何必如此？朕从来就不在乎世人评说，而此事朕是准备今日当着百官的面下诏罪己的，杀他，是一个身为妻子的不忠，但却是一个帝王必须要做的。”
毛骧回答道，“圣躬有罪，罪在臣子，陛下犯了错，那就是臣子辅国无能！天子是不会错的！最起码，在锦衣卫的眼里是这样的。
而且，他谋反失败，身为帝王要杀他，这有什么错？陛下何须罪己？您这不是以妻杀夫，不是对夫不忠，您是大义灭亲，舍亲情而顾大局。
陛下此乃大爱，因为大爱乃爱天下，而大仁则必舍小义，陛下何错之有？陛下您别忘了，您首先是大明的君，其次才是他的妻。”
毛骧的话，让马秀英属实无言以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马秀英：你丫的三寸不烂之舌，难怪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毛骧：陛下为国舍情，大爱无疆，有功无过，不信您问那个苟冬溪。
苟冬溪：陛下顾全大义而舍弃儿女私情，是乃臣等楷模！无须自责！史书之上亦不会有陛下半点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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