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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紫云天霄

第一章重入山林

再次踏上宁静悠长的山路,斩风的心情与下山时截然不同,举目望去,满眼都是山,山接山,峰连峰,起伏不定,参差有秩,清幽带着勃勃生气,宁和中藏着淡淡的文雅,唯一的可惜的,大概只有他不平静的心情。

成功打开束?力量的大门,他终于拥有了在人界生存的力量,即使只是借来的力量。

「噫!你也要上山?」

听到背后的声音,斩风转头一看,赫然发现了聿丘的身影,接近一看,这名几乎被杀的道士,满脸笑容地纵马奔来,神色间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傲气,换上一副感激的表情。斩风从来都不曾想过,道官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不禁有些诧异,他根本不知道,孤剑峰上十天近乎虐待性的举动,造就了聿丘迅速提升实力。

冷漠的目光扫了聿丘几眼后,又移开,并没有询问他的变化,与道官之间的争斗,并不会因为一个人、或是一个眼神而终止。

聿丘与他相处了十天,几乎死在孤剑峰上,一见他眼神,心底直冒凉气,连忙移开视线,道:「这十天还真苦啊!不过朝阳仙士说我的实力非同寻常,我自己测了一下,力量竟然提升了七倍,实在想不到啊!原来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修炼,竟然如此有效,老弟实在帮了我大忙。」

斩风有些吃惊,这才明白,为甚么他的态度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回想修炼的十天,聿丘所施展的力量,确实在不断增强,只不过因为自己的适应力越来越强,因而没有察觉到聿丘的转变。想着,他又扫了聿丘一眼,这位原来令人讨厌的道官,脱离了道官的傲气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尊敬与平和,并不让人讨厌,就连他这种讨厌道官的人,也无法继续维持心中的憎恨感,杀他的意念也淡化了。

「如果不是你挑战我师父,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幸亏我没有放弃,不然也不会这么快的提升力量。」聿丘谈起道术的提升,露出灿烂的笑容。

聿丘的平和态度使斩风有些迷惑,一个问题随即跳入脑海:是道官自己的蛮横产生过分傲气,还是道官系统的超越,使他们变得目中无人?

他抬头望向天空的白云,脑海中又浮现出流千雪的倩影,天真善良的她,永远与道官的傲气扯不上一点关系。

「老弟,你究竟在练甚么?原本好像不是道术,最后却能施展出雷性的道术。」

聿丘对他的力量佩服得五体投地,眼中只有敬意,没有敌意。

「没甚么特别,不然也不会找你陪练。」从对方的眼神中,斩风似乎找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道官只对自己人友善,除此之外,全是敌人。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聿丘哈哈笑了起来。

十日之内将道力提升七倍,这何等傲人的成果,就算他的师父,也无法让他在十日之内脱胎换骨。

虽然道术和道士存在的时间并不短,但道官系统真正的建立才两年多,道官内部的竞争其实十分激烈,力争更高的等级是每一名道士的梦想,聿丘自然也不例外,使他们提升道力,就等于把他们送上更高的等级,怎能不感谢斩风。

「老弟,你怎么会往山上跑?那里可危险啊!」

斩风一脸淡淡的,没有理他,催加气劲往山路跑去。

如果是十天前,聿丘一定逼他回答,现在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斩风,满怀兴奋地纵马跟随在侧,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几乎踏入了鬼门关。

斩风没有拒绝与他同行,有他在侧,道官所设下的关卡都可以顺利通过,免得浪费时间,而且杀几个低级道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青山依旧,山路蜿蜒其中,如同一条束腰的黄带系着山林之上,然而山间已不再宁静,军队和道官进驻后,山间营造起紧张凝重的气氛,两人刚走出十里就遇上了关卡。

关卡设在一处很窄的山峡处,两侧都是高壁,断岩耸立,峭壁连片,只露出狭窄的天空,仿佛一条飘舞着的蓝绸带,飘舞空中。山壁上伸出苍松翠枝,景色奇特,清幽雅致。

山峡中间,有一大约五丈宽的狭道可以通过,此时放着左右两排木栅,中央只留一丈宽的道路通行,木栅后站着四名守关的士兵,怀抱长枪,围在一起悠闲地闲聊着。

「甚么人?站住!」士兵们听到马蹄声都吆喝了起来。

聿丘面对斩风低声下气,但对着这几个普通士兵,道官的势力又摆了出来,神色虽然平淡,却用眼角余光看着四人,而且没说半句,只把马稍稍带前,让士兵看清道袍的胸口处绣着四枚金花。

「道师大人,您慢走。」四名士兵被金花灿黑了眼睛,神色惊恐,嘴里哪还敢再说半个不字,只顾着点头哈腰。

聿丘忽然勒住马缰,策马闪到一边,故意让斩风走在前面,以示尊敬。

斩风毫不容气,连谢字都没提,直接跃马踏入山峡。

「您走好!」守关的士兵们见他这种气派,以为地位比道师还高,连忙换上更浓的笑脸,弯着腰垂首相送。

山峡不算长,大约只有六七十丈,出了峡口,前面豁然开阔,两侧都是林坡,左侧较高,通往山岭,右侧是个向下的缓坡,坡下二十丈外有一片草地,再往下就是一条峡谷,迂行的山道绕过一处山坳,从峡谷对面的山道伸向山里。

「嘿嘿,来得还真是时候。」聿丘抬眼望去,草地搭着七八个白色帐篷,前面有几堆石迭成的火灶,上面架着一只行军用的铁锅,正冒着势气,旁边还有一些道士和士兵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闲聊,催马到斩风身边,微笑道:「老弟,我们吃点东西再上山吧!」

斩风不想多留,但没有聿丘随行,又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思前想后,还是摇头道:「我不吃东西,你自己吃吧。」

聿丘乍然想起山中十日,身边这位年轻的男子竟然没有吃过一口东西,也没有喝一滴水,虽然下山两次,但可以肯定至少三天不吃不喝,想到此时,他不禁大为惊讶,愕然望着斩风问道:「老弟是不是在修炼奇术,竟然可以不吃不喝!」

「有人来了。」斩风一脸淡淡的,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只是朝着一名走来的女道官努了努嘴。

「道师大人!」女道官瞥见两人,突然娇呼了起来。

聿丘甩头看了一眼,倏的一楞,随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问道:「平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奉命守住这道关口。」平儿嫣然一笑,甩头看了看斩风,猛地一楞,接着大声惊呼道:「他不是那个与道圣大人在街上对抗的人吗?你和他不是也打了几次吗?最后一次还是他把你劫走了。」

斩风安然坐在马上,转头瞥了她一眼,女道官年纪大约在二十一二岁,长得颇为娟秀,青春可人,笑起来很甜,与普通的青年女子并无不同。

「平儿,千万不要乱说,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位能人,我是打心里佩服他。」崇敬的目光又一次移向斩风。

平儿见他为对手辩护,不禁大为惊讶,一对灵秀的大

眼睛惊愕地看着他,诧异地问道:「你是怎么了,居然替他说话?」

聿丘微微一笑,跳下马走到她身边,把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嘿嘿,这位可不是普通人,我陪他修炼了十日,道力居然提升了七倍。」

「七……七倍!」

平儿吓得立即捂着嘴巴,但惊呼还是从指缝间钻了出来,震颤的目光偷偷地瞥着斩风,心里的震撼非常,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竟然有这种本事。

「是啊!七倍,我修炼了十几年,没想到竟然有这种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这十天的收获实在太神奇了!不过你别说出来,等到年底评核之时,我要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聿丘得意地笑了。

平儿渐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嫣然笑道:「也许你可以升任道君了。」

「道君!」聿丘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道君,这个每天诱惑他的名词,以前是那么的遥远,现在终于有机会能接触到它,内心剧烈地激荡,难以言表。

「你的运气真好。」平儿着实替他高兴。

「若不是斩风老弟,我哪有今天!」聿丘回头望去,马上巨岩般的身影仿佛又高大了。

朱雀国中能让道官尊敬的外人实在不多,就连皇帝也未必能得到这种敬意,但斩风早已不是荣辱所能打动,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寒气,将一切都挡在身外。守护关卡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道师,名叫勃扬,长脸细眉,一身灰色的道袍,头上扎髻,嘴角不时地勾出阴森的笑容,让人看着不舒服。

听到手下的禀报后,他走出帐篷,堆着笑容走到聿丘的马前,暗带讥讽地道:「你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怕不是给叩了一百个响头才被放回来的吧?」

聿丘与他素来不睦,听他一开口就出言讥讽,心中震怒,自忖实力大增,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眉尖一挑,撇着嘴不屑地道:「那是斩风老弟和我闹着玩的,无知小辈当然看不明白。」

勃扬狼眼一瞪,正想出言反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名士兵叫唤声。

「道师大人,山上有人来了。」

「知道了。」勃扬暂时按捺怒火,不悦地甩头张望,峡谷对面的山道上,果然走来了一队人,如同长蛇般向山下移动,隐隐可以看到军旗,淡淡地道:「是自己人,不必大惊小怪。」来到近处,众人发现是一群小股士兵,大约有四五十名士兵,手里各持刀枪,神态轻松,有说有笑,根本不像是在行军。令众人悚然的是,两段士兵的中央押着十一名囚犯。

囚犯有男有女,拴蚱蜢似的被一条长绳拴着,一个跟着一个,在士兵的推攘下,脚步踉跄地往前走。这群男女衣着破烂,沾着点点血斑,有的还带着伤,走一步皱一皱眉,看着让人心怜。

斩风的眼神又冷了,看到这种情况,谁都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以这些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对付道术,失败是很正常的,何况麟云还动用了军队。

「不是上山才三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有俘虏了?」聿丘好奇地望着平儿。

「听说前天道圣大人的前部被逆党伏击,伤了不少人,也抓了一些人,这些应该就是前天抓到的俘虏,大概是押回凌关的监狱。」

「哦!」聿丘神色淡然,俘虏的惨状并没有打动他,与其他的道官一样,觉得逆党该杀。

勃扬忽然抢先迎了上去,刚刚被聿丘出言讥讽,此刻为了彰显地位,?K着腰耀武扬威地喝问道:「是哪里来的士兵?」

领军的军官是个小胖子,一对小眼睛圆溜溜的,见了勃扬的气势,知道他是大人物,急忙小跑到他面前,陪笑道:「大人,是道圣大人命我们把这十一名俘虏,送到凌关关押起来。」

勃扬斜眼扫视狼狈不堪的俘虏,忽然阴阴一笑,道:「嗯,还有十里,喝口水再上路吧。」

「谢大人!」小胖子军官喜色满面地跑回去,吩咐士兵把俘虏推到山道旁的草地上,然后喝水的喝水,吃东西的吃东西。

勃扬走到最前面的一个俘虏面前看了看,淫爪故意伸手在女子的胸前摸了一把,笑吟吟地道:「啧啧,原来还是个女的,皮肤还挺白。不错,不错。」他虽然修道,却性好渔色,早年犯下案子,逃入深山,不想偶得机会加入了道士行列。

「啊!」女子惊得脸色煞白,身子剧烈地挣扎起来,想摆脱勃扬的淫爪,却逗得勃扬大乐。

平儿正陪着聿丘走向帐篷休息,听到俘虏尖叫,回头望去,发现勃扬竟然轻薄俘虏,脸顿时红了,身为女人的她十分不齿这种举动,然而勃扬是她的上司,只能撇开眼睛不看。

「这个淫鬼!」聿丘满脸不屑地轻轻骂了一声。

「你们这些无耻的道官!有种的快放了爷爷,再来决一胜负。」俘虏中一名青年男子,突然满面怒色地跳了起来,朝着围观的道官和士兵们大声斥骂着。

「给老子趴下!」小胖子军官面目狰狞,狠狠地刺出一剑。

「啊——」青年惨叫一声,腿弯处被剑尖刺入,鲜血顿时迸发了出来,接着重重地摔倒在地,然而他却不甘心,还是硬咬着牙想爬起来。

勃扬正在得趣,被他一闹,兴致全消,不悦地斥道:「废物!把嘴堵上不就行了,伤了腿怎么走到凌关?难不成你们抬他?」

小胖子军官献媚般笑道:「这小子居然敢辱骂道官大人,实在是罪不容赦,就算宰了他们也不为过,小的这是为大人们解气。」

「王八蛋!」

「道官的走狗!」

其余十名俘虏无不大声怒斥,有的更是用身躯去撞士兵,可惜这些双手被捆的男女,无法抗击手持利刃的士兵们,迎来的只是一顿暴打。

勃扬看在眼里不但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还面带微笑,不时地微微点头。

突然,混乱的人群中响起了雷声,小胖子军官被炸得抛出了十几丈,身子倒着高挂在树杈上,胸口处被炸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肌肉焦黑,鲜血从洞中不断涌出,沿着头脸像瀑布似的往下滴,血流披面,连头发都是血红色的,不多时已在地面积起小片血坑。

看到这血淋淋惨烈的一幕,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平儿更是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发软,倒在聿丘的怀中。

俘虏们却看得热血沸腾,咬牙切齿望着血尸,心头说不出的痛快。

「聿——丘,你这是干甚么?」勃扬眉尖高挑,愤然地回头,怒目望着聿丘。

随着尖叫般的责问,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聿丘的身上,惊愕、不解、诧异、迷惑,谁也不曾想到道官会出手救逆党。

「不是我,是……是斩风老弟。」聿丘楞了半天,突然指着斩风大叫。

「他?」勃扬一直没有将斩风放在眼里,惊闻消息,真正打量他,却立即被他眼中的寒光刺得头皮发麻,像是突然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股凉气从头顶一直落到脚底,整个人突然颤栗了一下,怒火被压了下去。

顺着他的目光,焦点又移向满身寒气的斩风,众人的心中都像是突然压了块大石,连呼吸也沉重了。

勃扬好不容易缓过来,眼中怒火又现,指着他叫嚣道:「你一个无名小辈,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杀人,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狐假虎威,该杀。」斩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寒气,立时将对方的怒火压了回去。

「不错,我们道官的声誉,全是被这个无耻小人破坏了,该杀。」杀不杀一个军官,对道官而言没有任何影响,聿丘本就与勃扬不睦,心里又向着斩风,正好借机打压勃扬。

勃扬怎能听不出话外之音,愤愤地瞪着他,怒声喝道:「聿丘,你身为道师居然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怕受罚吗?」平儿也附和道:「聿丘道师说得很好,不能被这些小人败坏了我们的名声。」

士兵们和其余的道官都感不快,只是碍于聿丘和平儿才没有发作。

勃扬自忖与聿丘地位相同,实力相若,冷冷地道:「聿丘,别自命清高,你不也是一样,何况这里归我管,既然俘虏造反,我就有权力宰了他们,即使麟云也挑不出毛病。」

「勃扬,你敢直呼我师父的名讳。」聿丘怒色满脸地瞪着他。

勃扬傲然道:「我是菊宁道仙的弟子,有何不敢?」

「因为你不配。」聿丘哼了一声。

「你敢骂我?」

气氛突然变了,争论因虐俘而起,现在却变成道官内部的派系斗争,旁观者无不感到惊讶,但两人都是道师,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斩风冷眼旁观,这小小的cha曲传递了许多消息,道官系统并不是一个和谐体,内部的矛盾和竞争极大,而且浮于表现,如果没有外敌,这群人迟早会自我分裂,对他而言,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让他们斗吧!」犹豫片刻,他牵着自己的坐骑走到了山坡边,靠着青坡坐下。

望着依然争吵不休的两人,斩风的脑海中又浮现另一个念头,正面打击道官势力固然痛快,但道官的势力太大了,还要避开仙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所突破,相比之下,使道官内部分裂效率更高,成果也更大。

正如最普通的争斗一样,勃扬和聿丘之间先是反目,继而动手,演变成了一场道师之间的武斗。

俘虏们自然是幸灾乐祸,而士兵们也是坐山观虎斗,这种场面已不是他们能干涉的,道官们却急坏了,两人地位和声望都不低,如果因此惹出大麻烦,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别争了,停下吧!」

平儿一直努力劝阻,然而无论她说甚么都起不了作用,还被勃扬一掌推开,这又惹着聿丘大为恼怒,情势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无奈之下,她只好跑到斩风的身边。

「聿丘似乎很尊敬你,你去劝劝吧!」

斩风淡淡看着她,如果这个女道官知道他的身分,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举动可笑之极。

「他会赢。」

话音刚落,场中的两人已经斗了起来,一个是火衣缠身,满身红光四射,另一个则是黑雾裹身,雷声大作,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奇。道官们更是被气势磅?的激斗吸引,看得眉飞色舞,大声赞叹,早已忘记了劝阻。

只有平儿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叫道:「谁赢了都不好,会伤和气的。」

「和气早就伤了,劝也没用。」斩风冷冷地刺了她一句。

平儿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回身又想去继续劝阻,刚刚转身,却发现勃扬被一连串爆雷炸得衣服发黑,狼狈地倒在地上,而聿丘则傲然而立,俯视对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聿丘的实力经过了十天非常人的修炼,效果极大,天雷衣克制住勃扬的炼火,使他的道术软弱无力,原本惊心动魄的局面平淡收场,仿佛是一个大人与小童的战斗。

平儿原以为两人等级相同,实力相近,结果一定是两败俱伤,没想到轻易地就分出胜负,见聿丘赢了,心里极为兴奋,但勃扬是她的上司,不敢露出喜色,只是暗暗地为聿丘叫好。

「怎么这么快?」她忽然想着聿丘说过道力提升七倍,心中一动,目光悄悄移向沉默的斩风,心里嘀咕:难道他真有那么厉害?斩风心里正在琢磨,勃扬似乎不该如此不堪一击,虽然坐得较远,但仍能感觉到勃扬道术的威力,那一团光彩夺目而又变化多端的烈火,绝不会轻易被击破,除非刚好遇上克星。

「勃扬,凭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聿丘轻易击败了原本旗鼓相当的对手,顿觉意气风发,趾高气昂地俯视着地上的勃扬。

「哼,我就不信你的实力能提升这么快,这绝不可能,一定是麟云传了你投机取巧的方法。」勃扬一脸不甘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愤然指责聿丘,为自己的狼狈落败寻找借口。

「输就是输了,不信就再来一次。」聿丘傲然一笑,

转头望了一眼斩风,眼中充满了感激,虽然知道自己的实力迅速提升,但一直没有比较,通过此次与同级对手的较量,真正认识到实力到达了何种层次。

斩风显得漫不经心,无论是谁赢了都会引发道官内部的纷争,对他而言都是好事,当然,他更希望聿丘获胜,至少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个年纪稍长于他的道官虽然有些傲气,但比残暴贪淫的勃扬要好百倍。

「好,再来一次,我就不信我这个菊宁道仙的弟子会输给你。」勃扬怒目扯下被炸成黑粉的道袍,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

「我来战他!」斩风忽然站了起来,平静的气势突然剧烈地动荡起来,仿佛一个书生瞬间变成了斗士。

「你!」勃扬根本看不起不穿道袍的人物,撇撇嘴轻蔑地道:「凭你一个无知小辈,还不配跟我说话。」

「我只会打疯狗,自然没有兴趣与疯狗说话。」斩风冷冷地走到他面前。

「你……你敢骂我。」勃扬气得暴跳如雷,鼓着紫红色的腮帮子,怒声吼道:「我要教训你这么个白痴。」斩风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回头看了一眼聿丘,示意他退后。

聿丘默契似的朝他点点头,拉着平儿让开了空地。

「他能行吗?」平儿虽然见识聿丘高速提升后的实力,却对斩风本人的实力,依然有所怀疑。

聿丘胸有成竹地笑道:「我都能轻易战胜勃扬,他自然是很轻松。」

「可是——」平儿心里总觉得让一个外人来挑战道官不太合适,然而聿丘却又把这名冰冷的青年当成自己人,又看了一眼斩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

草地中央只剩下斩风和勃扬,一个冷静如冰,一个愤怒似火,形成显明的对比。

周围的士兵因为小胖子军官的惨死,心中犹有余悸,一双双眼睛瞪着斩风,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

俘虏们却心向着斩风,若不是他杀了小胖子军官,这群人恐怕都没有活路,女的更要受辱,内心都十分感激,只是不知道斩风的身分,不敢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此刻听说他不是道官,印象更好,都希望他能赢,否则勃扬一定会用更残暴的方式对待他们,于是所有的人都为斩风喝采?群啊

「杀死这只疯狗。」

「宰了他!」

「闭嘴,不然宰了你们。」勃扬怒目瞪了俘虏们一眼,傲然地指着斩风道:「本道师的绝技是幻火,喜欢把人烤熟,你小子既然自己送命,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斩风连正眼都不看他,虽然心神束?力只是在初步应用的阶段,但他看过勃扬施展道术,心中有数,想试一下对付各种不同道术的能力,因而才上前挑战。勃扬就像是对着一座冰山说话,无论是讥讽还是破口大骂,都没有丝毫回应,反而使他的气势减弱,竟然有抬不起头的感觉,不禁大为恼火,愤然施展出最擅长的道术——幻火。

幻火能化百形,时而如灵蛇蜿蜒,时而似火凤飞舞,时而若游鱼滑水,时而像猛虎下山,排山倒海似的火幕像是天崩一般,从上至下,扑压斩风。

单以表现力来看,这种道术异常的炫丽,仿佛天空扬起的烟火,美丽而炽热,当幻火膨胀到极大时,似假若真的炽热感扑面而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以在瞬间压倒对方,使敌人心生惧意。

第二章北氏兄弟

刚才的勃扬一开始就被聿丘打压,随后迅速地在狂雷声中崩溃,根本没有机会全力攻击,现在却大不一样,斩风没有主动攻击,给了他大好机会,因此一出手就是铺天盖地的幻火,让人目不暇给,更别说反击。

俘虏们看到这一幕都不禁为斩风感到揪心,眼神直了,拳头捏紧了,思绪也停顿了,眼前仿佛也有幻火扑来,心中骤然颤抖。

斩风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望着扑来的烈火,眼神更是平淡,仿佛扑来的不是烈火,而是一件红色的披风。

「好啊!」寂静中传来了聿丘的一声喝采。

正当围观者纳闷之时,斩风的身子已经穿过火幕,而且毫发无伤,朝着勃扬摇了摇头,像是在说「华而不实」。

「好啊!」俘虏们欢声雷动。

勃扬暗暗吃惊,没想到斩风竟有如此胆识,敢以身相试,更气恼的,却是对方眼神中的失望,这种无形的耻笑,比任何骂词都令他无法忍受。

斩风只想着,如何从这种虚幻的道术之中寻找到可用的力量,力量的存在无可置疑,然而却又虚幻不实,难以寻觅,不像天雷衣那样直接了当。

「我要烧焦你。」勃扬哪肯善罢甘休,火幕在道术的变幻下化成一只火鹰,燃烧的巨翅上下??动,盘旋着又向斩风冲去。

斩风这时才感觉到一丝杀气,依然平静地看着,闪动火焰的雄鹰从他左臂滑过,却没有点燃衣服,心中若有所悟,炽热的烈火大都是幻象,但其中一定有一个火芯,与幻火化成一体,等待着最佳时机发动攻击,只要不被它击中要害就可。

「怎么把道术的攻击力化成我的力量呢?」斩风利用花月飘荡在勃扬四周,尝试着寻找隐藏在烈焰之中的火芯,既要避开,又要找到实体火芯,并将以吸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麻烦啊!」

游弋了片刻,斩风知道自己想打倒对方并不困难,因为实力上有明显的差距,然而勃扬的师父是菊宁道仙,幻火也一定是菊宁道仙所擅长的道术之一,面对如此虚幻的道术,必须想办法找到破解方法,不然后患无穷。

勃扬刚才输得极惨,正想找个机会发泄胸中怒气,见他只避不攻,又变得嚣张了,一边施展道术,一边叫嚣道:「小子,给道爷叩几个响头,也许会饶你小命。」

斩风懒得理他,全心全意地思索破解之法。

「聿丘,他能赢吗?怎能四处乱晃?」平儿见斩风处于下风,开始有些担心。

聿丘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我陪他练了十天,每一次都是我进攻,但倒下的人也一定是我,他这么做一定有特别的目的,我们拭目以待吧!」

「哦!」平儿对于那十天的修炼十分感兴趣,好奇地看着他道:「你好像很崇拜他。」「如果你在十天内将道力提升七倍,道术的使用也纯熟了数倍,你会怎么想?」

聿丘的目光伸向场中,斩风就像不受束?的风,烈火再猛也烧不着他。

「我可不敢想象。」平儿憨笑着吐了吐舌头。

「这十天我可是吃尽了苦头,差一点想自杀算了。」

想起那十天,聿丘实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斩风冰冷的声音。

「你吃饭了没有,别浪费时间!」

场中突然雷动,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两人都听出其中藏着怒气,急忙转头回望,赫然发现刚才还得意扬扬的勃扬,狼狈地倒在地上,左颊高高的肿起,又红又紫,还渗着血丝,像是被人狠狠地??了一记耳光,另一半脸也因窘迫而通红,无神的眼中尽是惊讶和迷惑,无法相信自己又一次被轻易地击倒。

聿丘朝着平儿微微一笑,像是说:「我说对了吧!」

「他是怎么胜的?」平儿大感惊奇,一直都觉得勃扬的道术十分炫丽,让人眼花撩乱,无法适应,在气势上占着绝对的优势,没想到只过了片刻,局势就逆转了。

聿丘轻蔑地瞟着勃扬,淡淡地道:「勃扬最喜欢施展花俏的道术,像是台上表演的戏子,只是好看,一点实用都没有,他以为斩风实力不高,竟然用了九成幻影,想在我们面前耍耍威风,结果自食苦果,活该他倒霉。」

「原来勃扬道师想戏弄斩风,难怪他会发火,只是一个外人打败了道官,好像不太合适。」平儿顾虑地望着士兵和俘虏,担心消息传出会打击道官的形象。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聿丘没有半点同情,道官派系的竞争太激烈了,他这一系的领袖只是麟云道圣,与拥有道仙的派系相比,需要花费更大的气力提升地位。

勃扬在众人面前吃了大亏,又恼又羞,捂着打肿的腮帮子跳起来,指着斩风破口大骂,然而刚张开嘴巴,却发现牙被打掉了几颗,满嘴是血。

「如果再不尽全力,下一次我会宰了你。」斩风对于勃扬软弱无力的进攻极为不满,带着杀气的目光直指勃扬。

人们听了这一句才知道斩风发火的原因,竟是因为勃扬的道术太弱,既是惊讶又是好笑。

「你……唔嗯……」勃扬羞愧难堪,几乎无地自容,硬着头皮叫嚷了几声,但哼哼唧唧没有人能听懂。

他的道术中幻象占了九成,虽然虚虚实实,有些威慑力,实质攻击太弱,杀伤力更是有限,斩风很快就发现这些缺点,并主动承受了幻火的实体攻击,结果却是烧焦了衣袖,学不到任何东西,心中越来越不耐烦,这才下了狠手。

「老弟,好手段。」见勃扬输得狼狈,聿丘心里乐开了花,抚掌大赞,迎了上来笑道:「早就该一拳打倒这个没用的家伙。」

斩风失望地摇了摇头,跳上坐骑向山上走去。

「老弟,等等我。」聿丘跑回平儿的身边嘀咕了半天,立即去追斩风。

斩风边走边考虑虚幻力量的问题,道术几乎都是可虚可实的攻击,若想吸纳力量,就得找到实体力量,但这一点需要丰富的经验和灵敏的洞察力,像勃扬的幻火,虽然九虚一实,但换个人施展,也许大不一样,虚实比例的变化,对于他来说将会是极大的威胁。

「老弟,在想甚么呢?」聿丘见他沉吟不语,心里有些好奇。「幻火,哪里也是实呢?」斩风没听到问题,低着头喃喃地嘟囔着。

聿丘愕了一下,笑道:「原来你在想这事,勃扬的幻火还不成气候,无非是靠菊宁道仙的名声,爬到道师这个位置。」

「你能看见?」斩风猛地抬头望着他。

聿丘多少有些虚荣心,见斩风请教他,心中大乐,为了表现自己的学识,详细地解释道:「火光虽然是红色,但火芯却是蓝色,看到漫天的红光,人人都会以为火烧眉毛,其实那些都是假,只有微蓝色的部分才是真火。」

斩风恍然大悟,想起刚才打斗时的场面,烧焦衣服的烈火的确带着淡淡的蓝色。

聿丘并不知道这番解释给了斩风多少启发,也给道官们带来了无限麻烦,见斩风听得津津有味,顿时觉得地位上升了不少,更加卖力地解说。「我虽然没学过火道术,但我也看过那类的书,道力越浅,幻火的火芯越蓝,最低级的是墨蓝色火芯,随着道力上升,蓝色渐渐淡化,到了顶极,蓝色化为无色,藏在火光中,就算是我师父也未必能发现,攻击力极强。」

斩风静静地听着,把每一个字都藏在脑海深处,因为他知道这是道术的要诀之一,日后对付道官必然有用。

「还有……噫!那里是……」聿丘刚想往下说,眼睛突然直了。

「着火了!」顺着聿丘惊颤的目光,斩风发现远处飘起黑烟,黑烟之下,那堆隐约的白色说明了地点。

「那是帐篷吗?」聿丘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在关卡对面,而着火的地点自然不言而喻,脸色突然苍白了。

斩风纵马踏上山腰的一处崖台上,眺望之后,确定冒烟处正是山峡的出口,呼呼的山风中还夹杂着凄厉的哀嚎声。

「不好,一定是有敌人偷袭关卡!」哀嚎声颤动了聿丘,突然像发了狂,急忙拨转马头拼命回跑。

「是他们的救兵吗?还是……」斩风没有立即跟去,深沉的目光凝望着慢慢消散的黑烟,陷入了沉思,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拉紧缰绳,拨转马头往回奔去。

风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告诉奔至关卡的斩风,战事结束了。七八间的帐篷全部被烧,连带茵绿的草坡变成一片焦土,山道和草地上还躺着很多死尸,大都是官兵。

「援兵吗?」斩风没有发现一具俘虏的尸体,答案呼之欲出,多少有些庆幸,毕竟道官才是敌人。

聿丘的马被扔在草地上吃草,他正焦急在尸体中翻来翻去,嘴里不停地唤着平儿的名字,眼中闪烁着恐惧和期盼,额上的汗珠早已悄悄滚落,但他根本无暇顾及。

斩风凝视着突然削瘦的身影,聿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桀骜不驯的道士,而是一个失去恋人的苦人。

「平儿!」充满惊慌的叫声充斥了山林,随着轻风飘荡,迎来的却是孤寂无声,聿丘茫然焦忧的目光无助地伸缩在山林之间。

「道官不是会遁行吗?」

斩风沉重的声线使聿丘平静了许多,脸上喜色稍露,随后又黯然了,神情颓丧地苦笑道:「十大道仙只有三系传授遁术,虽然这三系也是最主要的派系,但平儿恰好不是这三系的人,她不会遁术。」

「哦!」斩风第一次知道还有道士不会遁术,不禁楞了楞。

「俘虏不见了,对方也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实力太强了,平儿落在他们手上,只怕……凶……多吉少。」聿丘激动地几乎要哭,「她不能死呀!」

斩风见他一个大男人连眼泪都掉下,心中有些触动,忽然问道:「道官杀人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吗?」

聿丘像是被巨浪拍中,突然呆住了,脸上渐渐露出无限的懊悔。

看到这副表情,斩风略感满意,手指着左侧的山坡道:「他们爬上去了。」

聿丘猛地甩头望去,山林中寂静,并没有任何异象,不禁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山坡上有扔下的断弓。」

聿丘倏的一惊,接着像豹子一样窜坡上树林,果然找到一把拉断的强弓,又惊又喜,还发现了行走的痕迹,回头唤道:「我们快追!」

「嗯!」斩风点点头,与他一起向树林深处钻去。

离开关卡七八里外,有一个藏匿在群峰之间的溪谷,四周都是峭壁高山,只有中间流淌的一条小溪,从北方流经此处,并汇聚成潭,再往东南流去,潭的北侧有一大片草地,草地上又有一片小树林,一群帐篷就建在这里。

「他们果然在那里!」左侧山壁的丛林中探出一个脑袋,张望着溪谷中的人群。

斩风知道这些一定是逆党,但心中还有些怀疑,既然对抗道官,为甚么单抓走了平儿,莫非逆党也真像山贼般抢女人。

聿丘紧皱眉头,忧心忡忡地道:「不知道平儿是不是被他们抓了。」

「既然会遁术,为何不去看看?」

「对,我该去看看。」话音刚落,聿丘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斩风看着突然消失的身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好快呀,遁术是个大麻烦,如果不能想办去看穿遁术,日后恐怕要吃很多苦头。」转头望向溪谷,一切都很平静,有的都坐在潭水边的草地上,有的则在练武,还有的在煮东西。

「抓人!她会不会也……」

他突然想起鱼源透露的消息,长山城的道官被袭,如果藏剑和弓弛也像山贼一样抢财物和女人,流千雪的处境恐怕极为不妙,心中有些不安。

思虑中,溪谷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雷,随后是嘈杂的人声。

「聿丘居然动手了!」斩风诧异地望向溪谷,发现所有的人都往帐篷聚集,手里都拿着兵器,杀气腾腾。

「难道平儿被杀了?如果要杀,没有必要带到这里才杀,莫非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斩风满腹怀疑,如果不是平儿出事了,聿丘应该不会随意挑动战斗,把他们送入不利的处境。雷声仿佛下豆子似的,劈啪乱响,在山谷之中不停地回荡,像是鼓声一样敲响着人们的心神。

斩风不再犹豫,迅速往溪谷冲去。

由于人们都被雷声吸引了,斩风很轻易地来到小树林边,抬眼望去,帐篷前的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雷声正是从中传出。

「大家别惹他,等他耗尽力量,再一拥而上。」一把粗豪的声音指挥着人群的行动。

斩风见没有人留意他,径直走到包围圈之后,踮脚朝里面张望,聿丘满脸杀气地守在一个帐篷之前,此时的聿丘与往日截然不同,远远地便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杀气,甚至有视死如归的气势,令斩风颇感惊讶。

雷声仿佛战鼓一般,从聿丘身上不断传来,发挥到极致的天雷衣,有着旁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气势,而他的脚边还躺着七八个人,全都是面目焦黑,死于非命,紧张的气氛使得围攻的人都裹足不前,不敢贸然行动。

面对聿丘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由于是背对着斩风,所以看不清面目,但从举止行动看来,正在引逗聿丘施展道术,消耗他的力量。

斩风感到有些诧异,聿丘也会遁术,此时却宁愿耗费力量施展天雷衣,也没有遁走的打算,必然有重要的因素迫使他留下,脑海中随即出现平儿娟秀可人的面孔,心中嘀咕道:「难道平儿在帐中?」

「滚开!你们这群王八蛋,敢走近一步,我让他尝尝天打雷劈的滋味。」聿丘怒眼环视,气势大得吓人。

如果是十天前,斩风绝不相信聿丘的脸上会露出正义凛然的表情,当初那种目中无人的狂傲之气,依然印象深刻,与现在的他相比有些天渊之别。

「你这个混蛋,老子要宰了你!」一名毛脸大汉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被打肿的右半边脸,大声叫嚣。

「你们这群混蛋,居然想污辱平儿,我要把你们全杀了。」聿丘如利剑般的眼神,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狗道官,反正最后都是一刀宰了,还不如让老子乐一乐。」毛脸大汉脸上的狞笑,越发让人觉得他面目可憎。

斩风终于明白,聿丘没有离开反而主动挑衅的原因,对这群「逆党」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杀气渐生,冰剑似的目光狠狠地刺着毛脸大汉,地上的影子悄悄动了。

轰然一声雷动。

就像对付勃扬一样,斩风的影子迅速突然出现在毛脸汉子面前,冷笑一声,挥起一拳将雷力塞入他的嘴里,然后狠狠地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上。与前次不同,上一次是打得烦厌了,这次却是挟着怒火狂攻,力量截然不同。随着毛脸汉子凄厉的惨嚎,巨大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上半空,口中喷出一团腥浓的血雾,其中还夹杂着几颗碎牙,洒在白色的帐篷上面,赫然醒目。

聿丘目送着毛脸汉子的身影坠落在帐篷顶上,心中说不出的震撼。

「弟弟!」一个身影高速地滑出,从帐篷顶上接下满口鲜血的毛脸汉子。

斩风打量了男子一眼,浓眉大眼,方形大脸,清爽的褐色短发,眉尖还有一颗显眼的红痣,很快就认出曾与他在酒馆门前见过。

「是你?」方脸男子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也认出了他,脸色骤沉,怒目喝道:「我还以为左明与道官不睦,想不到前几天还是条汉子,与麟云当街一战,今天却与道官称兄道弟,也不过是个小人,我兄弟的债我一定要加倍奉还。」

斩风对这群人失望之极,不屑再理他,回头看了一眼帐篷内部,赫然发现平儿双目紧闭地躺在里面,半身染血,道袍已被撕裂,露出沾着鲜血的胸衣,白晰的嫩胫也露了出来,而下身的长裤子也被褪了半截,微微露出亵裤一角。

如此情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斩风只觉得一股恶气涌上心头,难以抑制的怒火在灼烫着情绪,道官虽然可恨可杀,但这种事也远远超乎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杀气骤然提升,寒光从人群面前划过,直指方脸汉子,嘴里如吐碎冰渣般吐出两个字:「该杀。」

方脸男子被强大的杀气震撼,心中寒意突生,神色大变,急忙护在毛脸汉子的身前,然后回头喝道:「二弟,你退开,这小子不容易对付。」

毛脸汉子没了牙齿,胸口又被重踹一腿,疼得满头大汗,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怒瞪着斩风,恨不得立时撕裂了他。

「北堂主,他不是道官,刚才也帮了我们。」被救出来的俘虏们都叫了起来。「北堂主?」斩风有些诧异,随即想起了四大逆党中的猛虎堂,心中更是不齿,与其他三者相比,猛虎堂的所做所为只能用下三滥来形容。

方脸男子正是猛虎堂堂主北翎,而毛脸汉子则是他的亲弟弟北权,两兄弟因为四党结盟的事上山。

北翎回头看了一眼,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不是道官,而是刑察司的人,前几天左明刚去找过藏剑,还说甚么与我们四大逆党联合,现在又与道官合作,分明是想欺骗我们。」

俘虏们呆了呆,惊愕地望向斩风。

「我现在不想杀人,滚!」斩风原来对这群人已经失望透顶了,根本没有兴趣向他解释。

北翎怎能忍受这种蔑视,眉尖一挑,怒目喝道:「左明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中!」

斩风没理他,看着聿丘问道:「她没事吧?」

「没事,那个混蛋没来得及下手。」聿丘摇了摇头,感激地望着他。

斩风望着北翎冷冷地道:「让开。」

「我猛虎堂也不是好欺的。」

果然是猛虎堂!斩风只用眼角瞟着北翎,神色间有着外人看不懂的意味。

北翎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傲然一笑,喝道:「猛虎堂专杀道官,你伤我兄弟,我绝不会放过你。」虽然嘴里威胁,但并没有动手,心里依然顾忌着他神出鬼没的攻击。

斩风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猛虎堂竟是这种货色,与这种人合作对抗道官,只会是自取其辱。

此时,聿丘见有机可乘,连忙钻入帐中为昏迷的平儿整了整衣服,然后抱了出来。

「怎么样?」「受了重击,所以还在昏迷,不过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斩风听出语气中的庆幸之意,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道官令他稍有好感,就是这种为心上人拼命时的坚毅。

「他的力量古怪,凭肉身之力居然能抗击我的天雷衣,不然我也不会被迫困在这里。」聿丘望着北翎,脸上虽然不愤,但刚才硬受了一击,胸口还有些痛,因此丝毫不敢轻视他。

以前的生涯一帆风顺,突然接二连三遇上道术之外的强大力量,使他对于道术的绝对信心动摇了。

「嗯!」斩风并不觉得奇怪,如果猛虎堂主连一个道师都无法战胜,也就不可能与道官的势力周旋这么久。

他转眼再次打量着北翎,脑子里不禁想起了砚冰,那名黑纱中的神秘女子能看穿遁术,如今北翎又能抗击天雷衣,这些都不是普通力量所能办到,藏剑和弓弛虽然没有出手,但他们敢于对抗道官,一定也有足以抗衡的力量,也就是说,人界还有许许多多能与道术对抗的力量存在。

看来,自己实在太孤陋寡闻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童年一直都是在宁静中渡过,对于外面的世界根本不了解。

既然人界有这么多种力量可以抗击道官,我又何必担心让别人知道我拥有力量,躲躲藏藏本就不是我的脾性。

心态上的转变使斩风的眼神变了,从一种淡漠换成了凌厉如剑的寒光,仿佛从秋天的清冷变成了冬日的肃杀。

「好冷的人啊!」巨大的气势之下,北翎对斩风更加顾忌,因为他感觉到冰寒刺骨的杀气从斩风身上流出,几乎将周围的空间凝固了,无畏和杀气交织而成的无形力量,对所有的人都是极大的威胁,心灵的压抑感油然而生。北权远不及他的兄长机敏,愤怒的他yongli扯着兄长的衣服,要他替自己报仇。

「放心,此仇必报。」北翎并不敢贸然行动,把弟弟交给手下。

「聿丘,把人带走。」斩风也回头朝着聿丘摆了摆手。

聿丘点点头,刚才若不是北翎以一人之力挡住了他,他也不会狼狈地守在帐篷之外,此时有斩风挡住北翎,他便再无对手,抱着平儿向溪谷的出口冲去。

「拦住他!不然会引来大批道官!」北翎大声地指挥手下。

聿丘虽然抱着平儿,但状况却不比刚才,显得极为自信,将天雷衣裹在后背,无论对手用甚么攻击,都被这层天雷衣所挡,因此很快便突破了包围,还用雷击伤了不少人。

「绝不能放走他!」北翎脸色大变,身子急晃,高速向聿丘冲去。

「站住。」斩风轻轻一晃,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给我闪开!」北翎怒吼一声,滑动的身子突然弹上离地三尺的空中,随后高速地旋转,化成一个浅灰色的钢球,向斩风狠狠地撞去。

劲风扑面而来,仿佛一副无形巨墙迎面拍来,斩风虽然防着他出手,却没有料到武器竟是肉身,犹豫之际被北翎狠狠地撞入怀中,顿时被弹出十几丈,扑通一声摔落在潭水之中。

聿丘听到声音甩头一看,刚才望见斩风落水,不禁大吃一惊,紧张地唤道:「老弟,没事吧!」

北翎安然落地,头不旋,耳不鸣,神态轻松,脸上露出傲色,冷笑道:「就算巨石也禁不起我的旋澜击,只怕他已经骨断肉碎,沉入深潭了。」话音刚落,潭中一阵水响,湿淋淋的斩风从潭边爬了上岸,右手捂住了左边前肋,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似是受了点伤,但很快就复原了,深邃的眸子还是那么清澈冰冷,丝毫没有动摇。

「你……怎么会没事,这……不可能?」北翎的笑容僵硬了,斩风若无其事的表情令他大为震惊,失败感像冰水一样浇入心中,凉飕飕的。

聿丘被他的气势所折服,惊喜地冲到他身边问道:「真的没事吧?」

「干你自己的事情。」斩风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我……是!」聿丘倏的一楞,抱着平儿又往出口奔去。

「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我也能砸碎你。」北翎已经顾不得聿丘,斩风的强大远远出乎意料,失败的耻辱像虫子一样咬着他的心,逼使他做出更强大的攻击。「去死吧!」

他跃上了半空,身子骤然急转,再次化成一颗灰色的巨形钢球,高速的旋转还带出一股劲风,地上的枯草和树叶被带上了半空,贴附在球体之外,形成了一个灰绿色的外层,使霸气十足的旋澜击更添气势。

令斩风感到惊讶的是,高速旋转的身子竟然能定在空中,而且还随意飘浮,不受重力影响。

吃了一次亏,他谨慎了许多,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空中的球体,内心在警告自己,这种力量绝不是普通的力量,心神束?力随同本身的蓝和紫两种力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将收纳的力量送出体外。

旋转越来越快,却一直都是在原地空转,但所有的围观者都知道,石破天惊的一击随时都会爆发。

果然,青色球体如同离弓之箭向斩风猛扑而去,快如流星,转眼已到斩风胸前。第三章猛虎

无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斩风知道攻击太强大了,未必能直接承受这一击,身子轻轻一晃,飘出了三丈。

北翎的旋澜击并不是简直的力量撞击,高速旋转中依然保持着优越的灵活性,迅速察觉到斩风的摇动,钢球体突然停步不前,然后折向斩风继续进攻。

的确不是普通的角色!斩风暗暗赞叹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时候就算是使用冥术,也未必能起作用,因此他又退了。

青色的球体如影随形般在他身后急追,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在贴着他的身子而动,情况异常的危险。

斩风不由自主摸了摸胸口,刚才的一击已将两条肋骨撞伤,虽然没有断,但疼痛难免,如果是平时,也许会慢慢消去,但青色巨球带起的烈风不断地击打着胸口,疼痛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气氛越来越紧张,人们都直盯盯地看着两人,等待着那一触即发的咆哮。

突然,天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闪电,如同一条硕大无比的白龙,狠狠地劈向溪谷,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到了地面,也许是巧合,这道巨电刚好劈中了斩风和北翎之间的空地,随着一声巨响,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坑,而两人也随之被弹开了。

「甚么!」众人都看呆了,没想到千钧一发的激斗竟被闪电打乱了。

「看来运气还不差。」斩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天空已被密云所遮,黑压压的一片,如同盖了一层厚厚的黑幕,并慢慢地向山内飘去,吞噬着渐少的阳光。

北翎的反应截然不同,眼见就要攻到对手的身上,却被突然而来的闪电影响了,心有不甘,暴怒地跳了起来,准备再次进攻。「快放下她!」

山林间突然传来了聿丘的惊叫声,斩风倏的一楞,随后向着聿丘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一头栽进了树林。

北翎犹豫了一阵,不敢把手下带入茂密的丛林,他也不敢一个人贸然冲进树林,只能狠狠地瞪着斩风的背影。

冲入树林,斩风突然发现前方的树林上空,飞起了一个熟悉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砚冰,而她的手上还抓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可想而知是她抓走了平儿。

「哦!她也来了!四大逆党的确不同凡响。」

砚冰越飞越高,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又走了百丈,斩风见到了颓靡的聿丘,满头大汗的他呆滞地望着天空,双手抱头,神情沮丧,直到眼角扫见斩风才微微有些兴奋,扯着他焦急地叫道:「平儿又被抓走了。」

「上路吧。」斩风没有直接回应。

「难道不救平儿了吗?」聿丘大惊失色,不解地望着他。

「难道你能飞?」斩风冷冷地瞄了他一眼。

「不能。」聿丘垂头丧气地叹了一声。

「走吧!」斩风远比他镇静,面对砚冰的飞行术,不会飞的人只能接受现实,而且平儿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比落到猛虎堂的手里要好百倍。

「可是——」

「你也该试试失去的滋味。」斩风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抬腿往山道的方向走去。

「滋味?」聿丘倏的一楞,呆呆地望着斩风的背影,心中不断地琢磨着话中的含意。

「那人是个女的。」「女的!」聿丘又惊又喜,急忙追到他身边催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斩风淡淡地反问道:「不相信我?」

「不,不是!」聿丘连忙摆手,含笑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不过她与道官有灭门之仇,平儿虽然不致受辱,但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

斩风并没有再给他任何希望。

一句话把聿丘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扑灭了,呆滞的目光直楞楞地盯着斩风的背影,肩头缓缓地向下垂。

再次上路,气氛明显产生了极大的变化,聿丘因为平儿的被抓而忧心忡忡,脸拉得很长,眉尖也总是皱在一起。

斩风没有再说甚么,因为说甚么也没有用,事实毕竟是残酷的,不能接受事实绝不可能成大事。天边的乌云潮涌似的向山上飘来,黑压压的一片,转眼间已经把斑斓的金光赶走了,狂风随着黑云向沉静的山林发动了猛烈的攻势,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哗哗作响,使得渐趋昏暗的山林变得有些恐怖。

「要下大雨!」聿丘抬头望了一眼,急着上山救人的他,越发感到焦虑不安。

话音刚落,斗大的雨点如下豆子般砸向山林,仿佛天河缺了个口子似的,成片成线的大雨如瓢泼般,填满了洼地和溪谷,原本文静的小溪变得凶恶了,奔腾咆哮,山林也不甘示弱,树木摇摆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回荡在山谷之间。

两人被雨淋得全身湿透,钻入了一片树林避雨。

「可恶,偏偏在这个时候下雨。」聿丘虽然满腹怨恨,却也无能为力,自然的力量远不是他所能抗拒的。

轰隆几声惊雷炸响,白龙般的闪电像是与大地有着不解的深仇,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向下劈,山头的大树被从中劈开,还点燃了大火,但随即又被雨势浇灭。

「急也没有用,该死的终究会死。」斩风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靠着一棵大树,静静地望着大雨中的山林。

聿丘心中一颤,脸色渐白,凝望着他问道:「你是说平儿没命了?」

「许多人被道官害得家破人亡,道官也该试一试这种滋味,自取其祸,没甚么好怨的。」话语透着冷酷,却道出了不争的事实,挑起事端的人是道官。

聿丘木然坐倒在地上,满脸失落之色,半晌,他抬起头看了斩风一眼,问道:「老弟不是道官,却一直高深莫测,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炼者!」斩风望着昏暗的前方一动不动。「修炼者?」聿丘理解似的点点头道:「听说其他国家有异术师,也称自己为修炼者。」

斩风楞了一下,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有修炼者这种身分。

「难怪你的实力这么高,原来是异术师。」聿丘的眼中闪过一丝斩风看不懂的神色。

「异术师……」斩风喃喃地嘀咕了起来。

喀嚓!一声巨大的雷声冲突了雨幕,在山林上方炸响,聿丘惊得一颤。

守了半个时辰,雨势不但没有减小,还越下越大,仿佛要将天上的水全都倒在这方圆百里的群山之中。

汇聚了群山之水的溪流开始暴涨,宁静的小溪变成了咆哮的猛兽,奔腾着向低处涌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瀑布群,蔚为壮观。

松软的山坡上满是落叶,又被雨水浸泡,小型的泥石流也随之出现,使每一处山道都变得异常的危险。

看着脚下滚落的泥浆水,斩风心道不妙,沉声道:「不能再等,这里泥层松软,恐怕会出现泥石流,要找个避雨的地方才行。」

「嗯!」

斩风瞥了一眼山林,跳上马背就往山上奔去,面对大自然的强大力量,他也不敢有半点怠慢。

幸好雨刚下,山路虽然泥泞,但还能走,他的骑术是自小练就,驾驭坐骑十分纯熟,几次险些被坠落的山石砸中,都顺利避开了。

聿丘虽然马术较弱,巨大的雨声和峡谷的洪流像是巨钟,敲打着他的心灵,迫使他拼尽全力策马狂奔,因此才能追上斩风的速度。

狂奔了不知多久,山路伸延到一处石岭,平时路过的人都不会留意这个没有树木的秃山,此时却成了绝好的避难所,至少留在这里不必担心泥石流和滑坡。

看到石岭上的平台,聿丘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眼角忽然发现平台上有人影晃动,忍不住惊呼道:「上面有人!」

斩风早就留意到石岭顶部的人影,纵观身边的群山,没有一处比这里更加安全,至少与可见的敌人对抗,远比与自然对抗更有胜算。

山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一阵叫喊之后,平台边缘突然又出现了一排人影,手里都提着兵器,虎视眈眈盯着斩风。

斩风眉角微微一扬,丝毫不为所动,泰然踏上平台,一眼望去,迎面站在台上的竟是弓弛,在他身边还有北翎和北权兄弟。

北权被他打碎了几颗牙,胸口也疼痛难忍,心里自然是恨怨难平,正想找机会报仇,此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抬腿就想冲向斩风。

「你不是他的对手!」北翎一把按住了弟弟的肩头,冷冷地道:「有我和弓弛老大,用不着你自己动手,放心吧,我会为你报仇。」

弓弛对斩风颇有好感,正想上去打招呼,却发现北翎兄弟一见斩风都变了脸色,摆出一副不杀斩风誓不罢休的架式,不禁大吃一惊,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聿丘也冲了上来,然而他的出现却激起了所有人的怒气,纷纷怒目相迎。

「下去。」斩风命令似的喝了一声。

聿丘不是傻子,见了这种阵式,知道自己处于绝对的下风,虽然无奈,但也只能退到石坡的底部。

弓弛见他竟能指使道官,立时想起了柳星的猜测,不禁勃然变色,冷冷地问道:「你投靠了道官?」

斩风淡淡地道:「我还没沦落到那种地步。」虽然面无表情,但弓弛还是从语气中听出了不屑,神色稍霁,指着聿丘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你该问他们。」斩风冷冷地扫了北翎兄弟一眼。

弓弛微微一怔,转头望向脸色阴沉的北翎兄弟,却没有出言询问,毕竟沧浪社和猛虎堂同为「逆党」之一,又刚刚定盟,不想贸然卷入猛虎堂与外人之间的纠纷。

北翎虽然长得较为粗豪,为人却是极度阴险,环视四周全都是沧浪社的人,而弓弛对斩风的态度也十分温和,说明他的心中并没有偏向自己,思绪略转,冷笑道:「杀道官对我们而言天经地义,没甚么好说的。」

弓弛点点头,又望向斩风道:「道官与我们的仇恨已经难以化解,你又何必为道官来趟浑水?」

「我对道官没有半点怜悯,只是看不惯这两只禽兽。」斩风很少出言讥讽,只是他对北氏兄弟的感觉实在太差,见了两人就觉得心中有气。

「禽……兽!」弓弛与他相处虽然不长,却从来没有听过他出口骂人,此时竟然用禽兽两个字指责北权,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北权远不及他兄长机敏,被骂之后气愤难平,跳着脚嚷道:「不就是个女道官吗?反正是宰了她,老子碰她是让她多活一阵,不然早就一刀宰了她。」

一言即出,弓弛和沧浪社的人无不变色,随即都露出不齿之色,然而碍于猛虎堂是结盟的盟友,因此没有大声斥责,但气氛也变得异常古怪。

北翎自然看清楚众人的眼神,心中大骂兄弟口没遮拦,但毕竟一母同胞的兄弟,事到如今也不能不硬撑着,脸色一沉,怒目指着斩风大喝道:「你这道官的走狗,我今天一定要为民除害,不杀你誓不罢休。」弓弛正想说话,眼角忽然扫见柳星朝自己微微摇头,沉吟了片刻,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杀我?你还不配。」冷漠的目光转过北翎的身子伸向远处,雨中朦胧的山色,比狰狞的面孔更吸引人。

北翎被熊熊怒火直冲心脉,恨得咬牙切齿,大踏步向斩风走去,边走边叫道:「弓弛,把地方让开,我今天非要让他死得明白。」

弓弛犹豫片刻,朝手下摆了摆手,自己也退到了平台边侧,留下了中央的一块空地。

柳星挤到他身边小声道:「社主,没想到北氏兄弟是这种人,看来猛虎堂这群人不能过分信任。」

弓弛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北氏兄弟原本就是山贼出身,对这种事素不避忌,而且对象还是道官,自然不会想甚么仁义道德,然而既然结盟就要守信,我虽然喜欢斩风这个青年,但他此刻站在道官一方,如果他战败,我保他一条性命也就是了。」

「原来社主早就安排,希望那个年轻人无恙。」柳星望向场中,斩风冰山般的气势给了他不少信心。

「是啊!希望他没事,死在这种人手里,实在不值。」弓弛冷眼观望,北翎阴险的笑容与他的本性一般无二,看着就让人讨厌。

大雨还在下着,珍珠般的雨点不断地打在斩风身上,却无法让他动摇一分一毫,上次的对决被闪电破坏,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强大的钢球来势汹汹,劲力之猛可以破壁碎石,绝不是普通力量所能抵挡,更令人头痛的却是巨球极高的灵活性,除非抢先用冥神之眼或是紫月之瞳攻击,否则必然是处于被动。

他甩头看了看四周,弓弛和沧浪社弟子都在观望,心里明白,冥术不能用,心神束?力便是唯一的迎战方法,只是撞力太猛,一撞之下,力量突然灌入身躯,需要在一瞬间吸纳化解力量,成败的关键在于身体能承受多少、吸纳多少。

「小子,受死吧!」北翎阴阴一笑,身子向上一弹,再次化成了灰色的巨球,在空中高速的旋转,但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示威似的撞向了石岭的一角,锋剑的石片在他的一击之下竟然化成了碎粉,随着大雨和狂风飞扬上天。

弓弛撇着嘴微微一笑,这一击分明是向他示威,可见北翎的心态,转头朝柳星小声道:「盟主未决,北翎似乎对此很有兴趣,也许下一个挑战的目标将会是我。」

「社主,这种攻击不好对付吧?」

「嗯,化身为刚石,攻势刚猛之极,移动却十分灵巧,速度也很快,的确不容易对付,不过这很正常,如果北翎连这点实力都没有,根本无法与变化多端的道术对抗!」

柳星望着矗立不动的斩风,皱着眉头道:「他恐怕没办法应付吧!」弓弛摇头道:「不知道,这个青年很神秘,杀气腾腾,冰寒刺骨,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他的实力到底有多高。」

砰,雨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阵惊呼。

弓弛急忙甩头望去,赫然发现斩风倒着飞下了平台,

向石坡下摔去,不禁勃然变色。

「看来他还是不行。」柳星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

很快,斩风的身影又出现在平台之上,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反而比刚才更加坚定了,没有了刚才的犹豫。

大雨倾盆,地上的水不断地往低处流,而人影也在水中晃动,斩风的花月因此受到影响,修炼至今,他还没有尝试过在水中移动影子,如今当他发现问题时,钢球已经到了面前,被撞得正着,重重地摔下了平台。

这一撞不但没有撞掉了他的信心,反而使他的思路更加清晰,决心也更坚定,心里不停地提醒着自己,连这种程度的对手都应付不了,凭甚么去和仙人对抗。

北翎阴阴一笑,揶揄道:「这次摔在石坡上,下一次可别摔下山崖。」

斩风冷然不语,突然伸出左手的食指挑衅似的朝他勾了勾,像是在说「上来吧,我等着你」。

冷笑声中,北翎再次化成了灰色巨球。

雨点被旋转力弹开,溅到斩风的脸上,微微有点疼,从此可以看出,一击之中有多么强大,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杀气萦绕着身躯,仿佛连雨水都害怕了。

「不要硬接!」弓弛见他右腿后跨了半步,身子前倾,形成一个弓步,竟然摆出硬接的姿态,忍不住大声提醒。

斩风充耳不闻,冰冷的目光只盯着北翎,心神吸纳的所有力量都凝聚着,准备迎接挑战。

弓弛见他不理,不禁勃然变色,就算他上阵也没有把握以力相力,没想到斩风吃了一亏,竟然还要硬抗,长叹一声,摇头叹道:「太年轻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天空突然炸出了一串巨大惊雷声,伴随着雨声,将其余声音都掩盖了,除此之外一片宁静,因为人们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见。

就在这宁静与轰鸣之间,斩风咬着牙关,将十天内吸纳的全部力量同时从心神中弹出,然而他并不是要用这些力量去进攻,而是在巨球撞击到身体的一?x那,化解其中一部分的冲击力。

巨球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然而结果却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高速急旋的巨球仿佛陷入了一堆沙子,虽然不断地旋转,却无法向前移动分毫。「这是怎么回事?」弓弛被突然的景象惊呆了。

其他人的心中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钢球的冲击力势不可挡,为甚么会被扼制在空中,难道斩风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

斩风很平静,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唯一变化的只有眼神,自信感越来越强。

情况一直维持着,北翎不愿退让,而斩风更像是在享受被攻击,如此局面弄得围观者都茫然不解,一起望着弓弛。

弓弛同样感到困惑,如果斩风真有能力,大可趁此反击,然而若是没有实力,也不可能限制北翎攻击。

柳星沉吟道:「社长,难道斩风想消耗北翎的力量?」

弓弛苦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胜负的关键大概是耐心吧!」

柳星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聿丘悄悄地爬了上来,望着激斗中的北翎,冒了一身冷汗,如果在溪谷中北翎就发挥出全力,恐怕他早就死了,同时斩风的顽强也使他稍稍安心。

时间仿佛停顿了似的,雨线中的两人一动一静,如同两座雕塑。

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实际的战斗却是波涛汹涌,两人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尤其是斩风,体内的力量不断释放,钢球的力量也不断的削减,但这并不能让他满足,因为他需要吸纳力量,否则将会有力尽待死的一刻。

围观者看得眼直心颤,紧张的气氛,使他们几乎觉得心脏也停止跳动,雨滴打在身上更是没有任何知觉。

等待中,一道寒光突然划破了蒙蒙大雨,落在斩风身边的雨点突然被弹开了,气氛骤然一变。

围观的人如梦初醒,定睛凝望两人,乍然发现灰色钢球的旋转速度突然放慢了,就像是陷入沙堆的轮子,转力渐渐消失。

「开!」斩风眉尖轻挑,断喝一声,双手高速cha入巨球与身躯之间的微弱缝隙,臂上灌力,猛地向前推去。

随着他的举动,每个人的心都急促地跳动起来,因为这一幕之后就会是胜负的分野。

北翎失败了,化成钢球的他突然停止了旋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掀去。

北权没想到兄长竟然败了,连忙扑了上去,手指刚触到兄长的身体,立即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推力传到了手上,然而想缩手已经晚了,北翎的身躯如同重石般,狠狠地砸在他的怀中。

「啊!」北权惨叫一声,昏倒在地上。变故只在一瞬间,当围观的人反应过来之时,北氏兄弟双双倒地,一个不省人事,而另一个则被突然而来的失败惊呆了,连自己的兄弟昏死在地也察觉不到。

弓弛同样惊得目瞪口呆,前一刻还相持不下,此时却是强弱分明,而北权的受伤更是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由此可见,斩风的一推之力何等的强大。

「这?。这不太可能吧?」柳星虽然见多识广,此刻却也免不了心颤神摇。

「他绝不是普通人!」弓弛凝望斩风,巨岩般的身影傲立雨中,似乎比以前更高大了,淡漠的目光连正眼也没看北氏兄弟,而是眺望远处,虽然孤冷无语,却像是在宣示胜利,令在场的人都不禁被他慑服,连看他的眼神都在顷刻间变了。

聿丘一直悄悄在下面观望,听到惊呼声立即冲上来,见斩风安然无事,欣喜若狂地拉着他叫道:「老弟,你赢了,你赢了。」

「下去!」

冰冷的语气冻住聿丘的表情,目光接触到那寒气刺骨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缩着身子向下退去。

斩风不想再把其他人卷进来,因此赶走了聿丘,胸口的疼痛远非表情上那般平静,北翎的强大撞击力非同小可,连坚石也能砸碎,何况是肉躯,他之所以能硬生生地承受了一击,全靠十天内所有收集的力量,这些力量便如一道沙墙,将高速旋转的巨球所产生的力量,不断地消耗和减缓。

就算这样,强大的冲击力也将原本出现裂痕的两条肋骨撞断了,巨大的痛楚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神经,毅力使他咬着牙承受了一切,并逐渐利用新发展的心神束?力吸收力量。

北翎的不甘心是他惨败的最大原因,如果不是他将力量源源不绝地送给斩风,最后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弟弟也害了。

「这不可能!」他咆哮着想跳起来,脚下一软,踉跄着又坐了回去,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北权昏死在身下,脸色惨白地叫了起来:「兄弟!」

「我看看。」虽然不齿北权的贪淫,弓弛还是看在同盟的情义上走了过来,手指在北权的身上摸了一阵,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来越重,眼角瞟了一下斩风,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双手小臂断了,胸肋断了四根,性命无忧,但要养伤一段时间。」

石岭上一片哗然,目光立即聚焦在斩风身上,一推之力不但推开了北翎,还能将北权也打成了重伤,力量之强可见一斑,没有人不为之感到震惊。

胜利对斩风而言是必须的,否则就只有死亡。

他没有动容,脑海中也没有考虑北氏兄弟的问题,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雨水溅打的石地,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保护断裂的胸肋,继续回忆着刚才一战,希望从中获取更多的经验,对于缺少实战的他,任何战斗经历都十分宝贵,更何况是这种生死之斗。

对于心神束?力来说,这一战是全新的经历,与聿丘战斗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聿丘所施展的是道术。

道术不但强大,而且虽然变幻莫测,更特别的是攻击力的持久性,正如天雷衣的雷性力量,可以深入身体之后再爆发,这对于心神束?术却是最适合的力量,因为力量没有释放,可以利用的成分极大。

相反,北翎的旋澜击是一种奇特的力量,不像普通的武技那样靠着力量的爆发伤人,而是将力量藏在于半隐半现之间,所以才能在空中急旋之下还能灵活的四处滚动,但真正的杀伤力,还有接触之后的瞬间爆发,这一点着实让斩风感到惊讶和新奇。

面对撞击型的攻击方式,只有把力量的释放期限延缓,方能取得足够的时间吸纳力量,当然,心神束?力还是初期磨合阶段,刚才如果不是紫和蓝的辅助,绝不可能成功,可是……

「斩风!」

斩风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了看,见弓弛微笑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第四章焦急等待

弓弛拍着他的肩头,笑着问道:「你胜了,北翎应该不会再说甚么,你不会还要杀他们吧?」

「那名女道官在夜鹰团手里。」

弓弛愣了愣,沉吟道:「原来落在她的手里,这事只怕我们都作不了主,不过她既然没有当场动手杀人,也许还有转机。」

「嗯!」斩风点点头,转头望了一眼石坡下方焦虑不安的聿丘,沉声问道:「听说你们向长山的道官发起了进攻?」

「不错,青云阁、夜鹰团和沧浪社一起向长山发动了进攻。」

「抓了人吗?」斩风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弓弛。

「嗯,抓了几个道官。」弓弛被森然的目光扫得头皮发麻,就像是被猎人盯住的猎物,心中着实有些纳闷。

「甚么人?」幽暗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更加冰冷。

「好像抓了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话没说完,弓弛发现斩风的眼神变得异常凌厉,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斩风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口气,肋骨断处又是一阵剧痛,但他已毫无知觉,深邃的眸子透出一阵迷惘,轻声问道:「杀了吗?」弓弛微微一楞,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没有煞气的斩风,身影中透着一股孤寂的气息,心中不免有些狐疑,迟疑了半晌,缓缓答道:「人是夜鹰团和青云阁抓的,应该还没杀。」

「嗯!」迷惘骤然消失,凌厉的目光锁定弓弛,「带我去见藏剑。」

「这?。」弓弛犹豫了,他见过左明,因而知道斩风反出了刑察司,现在又要帮道官救人,立场似乎一直摇摆不定,不免有些担心。

斩风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冷冰冰地道:「不然我杀了这里的人。」

弓弛大惊失色,目色触及斩风冰冷的眼神,随即明白这不只是恐吓,如果拒绝他的要求,只怕这平台之上流的不只是雨水,还有血水。

「好吧!」犹豫了一阵,他还是答应了,麟云的压力太大了,不愿在这个时候再招惹新的麻烦。「谢了!」目光渐渐温和,斩风转身朝石坡下的聿丘走去。

「老弟,情况怎么样?」聿丘紧张地问道。

「不想死回凌关去。」

「为甚么?」聿丘惊问道。

斩风用目光给了他一个「走」字,转身又踏回平台。

这已是额外施恩,如果不是看在聿丘对平儿的真情上,也不会多费唇舌。

聿丘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如果没有了斩风的保护,自己绝对没有生路,而长山城又在远方,附近也没有看到道官设立的关卡,一个人逗留只会招来杀身之祸,犹豫了半天,还是跨上坐骑,冒着大雨往山下奔去。

雨又下了一个时辰才停,天上的彤云依然未散,空气显得有些郁闷,带着浓浓湿气的山风不断地呼啸着,没有了雨声和雷声,它们成为了山林的主角,彩虹也不甘示弱,像天桥一样挂在两山之间,别有一番滋味。低处,暴涨的溪流还在奔腾着,倒塌的树干上跳出许多动物,享受着雨后初晴的时光。

北翎一战惨败,不愿再与斩风相处,带着昏厥的弟弟回到驻扎处,而弓弛则带着斩风一起离开了石岭。

「社主,把他带去只怕不妥吧?」柳星担心地问道。

「不必太担心,他应该不会对我们不利。」

「万一出了事就麻烦了。」

「藏剑在这山区的布置极为周密,就算丢了一两个寨子也无关紧要,何况凭我和藏剑的实力,应该可以制约他。」

柳星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道:「他到底要干甚么呢?」弓弛皱了皱眉,眼角瞟看斩风,这个青年依然透着别人看不懂的气息,怀疑地问道:「那些俘虏没甚么特别吧?」

柳星沉吟了片刻,喃喃地道:「人是砚冰和藏剑两位老大抓的,没有见过,不过听过其中有名妙龄女道官,清雅绝伦,国色天香,难道……」

「看来冰山也有融化的时候。」弓弛若有所悟,脸上忽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眼神富有深意地盯着斩风。

柳星呆了呆,随即也露出微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也难怪,虽然沉稳冷静,但还是免不了少年人的天性。」

弓弛忽然又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紧张,担忧地道:「万一他被道官拉过去可就麻烦了,以他这种性格,功成名就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想制他就难了。」

柳星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弓弛愕然望了他一眼,柳星眼神中的忧色很快就触动

了他,脸色骤变,小声道:「立即派人回去问一问人杀了没有,我可不想把灾星引到寨子里去。」

「嗯,我立即派人回去送信。」

一群人并没有走山路,而且是钻入山林之中,走上一条外人看不见的道路,钻林入沟,攀山渡河,走了很久,一群人来到了一处极为隐密的山谷。

山谷中树林茂密,但大雨之后也是一片狼藉,树木被涌入的洪水冲得东倒西歪,山谷有两条小溪,沿着山壁由北向南流,两条小溪中央有一片树林,树林之中建着不少房屋,虽然被水冲塌了不少,但明显有人在下方活动。

斩风这才知道,青云阁在这群山之中营造了无数的落脚点,而长山城外的据点,只不过是经常活动的一个。弓弛忽然指着山谷中的房屋道:「左明就住在这里,是藏剑阁主安排的,你要不要见一见?」

「他!」斩风猛地甩头凝视着他。

弓弛含笑道:「他的确有胆有识,带着几个人就敢往山上闯,还敢住这里等结果,不愧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斩风淡淡地道:「我要见藏剑,不是见他。」

「老弟别急,现在山中的情势你应该清楚,道官大举围攻,长山城一带更是危机重重,藏剑阁主的落脚点自然也是飘忽不定,你去找他不如他来找你,这样更快,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也许很快就到了。」

「嗯!」

弓弛忽然露出了一副调侃之色,含笑道:「我也让人带信给他,让他顺便把人带来交给你,这样你满意了吧?」

斩风微微一楞,从弓弛的眼神找到了些许调侃的意味,心灵像是突然被触动了,迷惘的目光凝望天空,默然无语。

久久,他才点头道:「好吧,我在谷中等他。」

「这样就好,突降大雨,搜山的行动必然受阻,局势大概会平静一些,我陪你在谷中小住两天。」弓弛见了这一闪即逝的眼神,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哈哈一笑,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头。

谷中大约有一百多名青云阁的成员,平时利用山间小型的梯田耕种生活,同时也进行士兵的训练,并逐步吸纳更多的人加入,因此才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寨子。

踏入寨子,斩风感觉仿佛到了世外桃源,虽然山上大兵压境,但人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和紧张,都是笑脸迎人,神态非常轻松,与普通的山野村民没有任何区别。「好地方啊!比我那小岛还要宁静清幽。」弓弛对谷中的环境大为赞赏。

斩风忽然扫见远处的溪畔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左明和冬浩之,两个人都穿着华美的锦服,长袍云冠,与周围的山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却与这幽静美妙的环境浑然一体,仿佛是两个游山的旅者来到了宁静的小山村。

「不去打个招呼吗?」

「不必了。」斩风对左明已没有任何期待,只是对鸣一有些牵挂。

冬浩之听到嘈杂声回头望了一眼,由于对斩风的印象极深,因而一眼就认出人群中的斩风,脸色微变,惊讶地问道:「他怎么来了?」

「谁?」左明诧异地看了看他,顺着他的眼神转头望去,很快发现了斩风,微微一楞,道:「他居然能到这里!」

「沧浪社的弓弛陪在他的身边,似乎两人之间早就有交情,而且交情还不浅,否则弓弛不会在这种时候里把他带来。」

「这小子到底是甚么身分,先是想加入刑察司,又与道官发生了冲突,如今更与这些逆党也有交情。」左明皱了皱眉,着实有些好奇,沉吟道:「这个小子的身分不简单啊!也许背后有另一个势力。」

「另一个势力?」

左明皱紧眉头,沉吟道:「也许是道官,也许是青龙、玄武等国,也许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势力,总之此人绝不简单,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从第一次见他就有这种感觉。」

「他不是抓走了一名道官吗?应该不会是道官的人吧?」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许是道官的障眼法,总而

言之,拒绝录用他是明智的做法。」「还是姐夫有决断力。」冬浩之笑了笑,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望着斩风远去的背影道:「不过他见到我们在逆党的寨子里,只怕会有麻烦。」

「不必管他,凭他还动不了我,就算道官也不敢轻易动我。」左明傲然一笑,转身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随同两人前来的还有十几名卫士以及鸣一和泰裕两人,听到外面多了一阵喧哗声,都走出了屋子想看个究竟。

冬浩之直接把鸣一和泰裕找到了面前,厉色叮嘱道:「斩风那小子进了谷,你们给我记好了,别去招惹他,更别泄漏任何消息。」

「甚么!斩风来了?」鸣一和泰裕听到消息后都惊喜地跳了起来。

冬浩之脸色一沉,盯着两人轻喝道:「此人来历不明,你们最好少跟他接触,若是坏了左帅的大事,后果如何你们自己清楚。」「是!」鸣一和泰裕对视了一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斩风则被弓弛安排在依靠树林的木屋,木屋有两层,下层是空的,用木条支撑着,上层是住所,这儿因为地势较低,时常有积水,因此下层不住人,而上层与普通的屋子相似,只是门前有一块大台,淹水时可以变成小码头。

弓弛指着屋内简单的摆设,含笑道:「虽然简朴一些,但还算舒服,你就当自己家吧。」

「嗯。」斩风对物质上的享受早已没有任何兴趣。

弓弛含笑道:「老弟既然进不了刑察司,不如到我那小岛做客,海外风光,别然而不同。」

「能胜吗?」

弓弛明白他的意思,沉吟道:「道官势力很盛,又有军队帮忙,想战胜极不容易,但他们想击败我们也不容易,至少我、藏剑、砚冰和北翎,这四个人都不是普通道官所能抵挡的,只是藏剑放不下苦心经营的寨子,不然我们绝不会与他们硬拼。」

「麟云呢?」

弓弛皱起了眉头,摇头道:「没打过,不知道差距有多大,但四人联手,应该可以占上风,但他还带了其他道官,想围攻他恐怕不容易。」

斩风道:「我和麟云打过一招,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可以感觉到他的实力。」

「你和麟云一战?」弓弛惊讶地望着他,眼神中有惊喜之色,如果斩风加入,五人联手击败麟云恐怕不是难事。

「嗯,只攻了一手,他没还手。」

「老弟既挑战麟云,又来挑战北翎,这份胆识的确让人赞叹。」弓弛笑了笑,调侃似的问道:「不但如此,老弟还是怜花之人,不然也不会千辛万苦跑上山。」纵使斩风如何冷酷,但毕竟年轻,在这种事情上始终是一个毛头小子,被弓弛笑得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弓弛见自己的调侃将他闹得不知所措,心想斩风毕竟年轻,即使有过人的成熟度,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显得稚嫩,得意地笑了起来。

斩风很快恢复平静,流千雪的道官身分束?了他的思绪,没有再往深处思考,也并不期待甚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人在争吵,弓弛脸色一沉,扬声喝问道:「外面甚么事这么吵?」

一名青年走了进来躬禀道:「刑察司的人想见斩风。」

「哦!」弓弛转头望向斩风。

斩风知道必然是鸣一,点头道:「应该是朋友。」「放他进来吧。」弓弛笑着站了起来,道:「既然你有客,我先告辞了,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

「嗯。」

弓弛笑了笑转身而去,刚出屋门,鸣一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见到斩风更是喜逐颜开,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见他平安,斩风心中大安,道:「上山看看。」

「是担心我们吧?」鸣一嘻嘻一笑,接着又叹道:「冬大人不知为甚么不让我们与你交往,说你来路不明,也许还记着上次的仇。」

「哦!」斩风显得漠不关心,左明的势力不再是他期盼的落脚点,与其寄人篱下,还不如成为一个游历四方的修炼者,不但可以增加力量和经验,也可以了解更多的事情。

鸣一知道他不爱说话,不以为意,搬了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关怀地问道:「你以后有甚么打算?」

「修炼者。」

「修炼者?」鸣一有些茫然。

「四处看看而已,反正我原本就是个采药的。」

鸣一点头笑道:「这倒也是,你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刑察司,还是自由自在更适合你。」

「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鸣一摇头苦笑道:「没有任何进展,四大逆党似乎结盟了,藏剑和弓弛原本有意思合作,可是后来又变了,听说是因为猛虎堂提出反对,夜鹰团也有些犹豫。」

「猛虎堂!」斩风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冷冷地道:「猛虎堂阴险卑鄙,不是好东西,不合作是对你们有好处。」

鸣一微微一楞,惊问道:「为甚么?」「没甚么,只是提醒你一声而已。」

「嗯,我知道了。」鸣一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感激地笑了笑,「听说你抓了一个道官,当时几乎没把我们吓死了。」

「找个人修炼而已。」

「连左帅那么镇定的人也露出了惊讶之色,真没想到啊!」

鸣一的举动虽然顾及了朋友之情,然而却激怒了素来要求属下听话的冬浩之,当鸣一探望斩风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十分震怒,竟然不顾身处别人的地盘,将鸣一捆在树上鞭打,当然,这一场戏也是在左明的默许下做给弓弛看的。

地位低下的鸣一虽然愤怒至极,却没有能力反抗,被打得死去活来,当场昏厥。

这一变化立即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左明等人所居住的地方被围观者包围了,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左明的身分,这些久居山林的百姓,只知道有一群客人前来作客,对于来客的身分都觉得很神秘。

「甚么,冬浩之鞭打鸣一!」斩风听到消息立即跳了起来,扔下报信的弓弛,杀气腾腾地冲出了居所。

「能为朋友而怒,有情有义,人品不错,将来是个人物。」弓弛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挟着暴怒的斩风冲到树边,一眼就到围观的人群,冬浩之呼喝声不断从里面传出来,还有鞭子抽打的响声,却没有鸣一的声音。

「让开!」斩风大喝一声,拨开人群就往里面冲去,赫然发现鸣一满身是血,被捆在树干上,早就昏死了过去,鞭子留下的血印清晰可辨,一道道血痕让人看得心颤。

「我教训下属,外人无权过问。」冬浩之听到吼声傲然瞥了他一眼,俊秀的外表变得十分狰狞,眼含戾气,眉尖高挑,架子十足。斩风懒得多费唇舌,影子轻轻一摇就出现在他身后,接着愤然抓住他的衣领,随手便向旁边的溪水扔去。

随着扑通一声,衣冠楚楚的冬浩之变成了落汤鸡,游了片刻才湿淋淋爬上溪滩,满脸狼狈,官员的威严荡然无存。

站在木屋上观望的左明一直冷眼观旁,没有丝毫动容,直到此时才淡淡地道:「斩风,不要太过分,这是我们内部的问题。」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不要cha嘴。」斩风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走到树干旁,把昏迷的鸣一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左明尖锐眼神紧紧地盯着他,纵使是戟布也不会以这种态度对待,然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却不把他放在眼中,这一点深深地刺激了他的内心,但城府极深的他,断然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而舍下身分。

泰裕惊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才能平息这场纷争,他的内心倾向斩风和鸣一,这一顿鞭打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难以让人心服。

此时弓弛也赶到了,他特意把消息告诉斩风,除了想试探一下他的品性,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对他的背景进行刺探,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斩风的背景和立场,因此让他卷入冲突是一个极佳的方法,而结果自然令他十分高兴。

心思细密的他很快就察觉到左明的变化,为了控制场面,他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拱手道:「几位都是我的客人,别伤了和气,一切就当没发生吧!」

左明终日在权力场的中心,对于时机的掌握绝不输于任何人,弓弛的举动自然也是一目了然,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的表示。

冬浩之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羞愧难当,询问似的看了左明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心中明了,冷冷地望着弓弛,质问道:「弓社主,难道这就是贵社的待客之道?我们以诚而来,刚才也只是处置部下,与你们没有任何关连,这似乎对我们两家的合作不太好吧?」

「滚!」斩风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托起昏厥的鸣一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冬浩之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敢追赶。

左明紧紧地捏住了面前的木栏,眼中的厉芒如利箭般指着斩风的后背,冷冷一笑,转身走回屋子。

弓弛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赞道:「不愧是权倾一方的人物,果然气度不凡,冬浩之相比之下逊色太多了。」

「我们走着瞧!」冬浩之怒哼了一声,摇头冲进了木屋。

「社主,你看。」一名沧浪社的成员忽然惊呼了起来。

弓弛微微一楞,抬眼望着他所指着的地方,神色骤变,左明刚才握住的木栏竟然出现了五节,有的部分被火烧焦,有的部分被寒冰凝固,有的部分变成了石头,有的部分变成蜂窝状,还有的部分变成了海绵状物质。

「好厉害!」

虽然只是一段木头,但一握之力竟然出现了五种变化,纵使弓弛见多识广,也不能不为之震惊,此时他才明白左明为甚么敢在这种时候闯入山中。

「这个人高深莫测,实力超强,看来不能再用以往的态度对待他。」

挥之不去的乌云一直笼罩着整个山区,天色总是阴沉沉的,压抑的让人难受,即使山间的大风也无法吹走分毫。

在这种天气下,人的心情也难免受到影响,无论是搜山的大军和道官,还是游走于山林之间的被搜捕者,都感到极不舒服,使这原本就紧张得让人难受的地域更加紧张。大雨下了五次,每一次都不超过两个时辰,然而强度却一次比一次大,几乎让人觉得是有人在操纵着风雨,响亮的雨声使一丈之外的声音全被掩盖,人们几乎要附耳才能传达消息。

然而对于山中的人来说,这五场大雨就像是五场恶梦,长如盘蛇的山路经过了这几场强度极大的暴雨,已有数十处地方出现滑坡和坍方,有的还是崖边小道,因此长山和其周围的地区与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仿佛是上天特意要赐给这两方势力一个决斗场地。

当然,想出去也并非不可以,但是溪流暴涨,山体松裂,泥石流和山崩等灾害不时的发生,胡乱寻找出路有极大的危险,就连久居长山的百姓也不敢随意乱闯,麟云等人更是一愁莫展。

斩风所在的山谷同样遭受暴雨和洪水的侵蚀,山谷中溪流暴涨,但出口太窄,所以积水很深,使整个山谷变成了一个小湖。

「这样怎么出去?」望着整个山谷变成了一池碧水,斩风也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一条木筏慢慢地往水面上漂荡来,弓弛满脸笑容地站在上面朝斩风招了招手,问道:「你的朋友没事吧?」

「嗯!」

鸣一被鞭了几十下,外伤很重,虽然不致命,但也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斩风担心左明和冬浩之会报复,所以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居所。

「没事就好。」弓弛笑着跳上木台,「可惜天气不好,累得你们困在屋内。」

「是啊!」斩风无奈地瞟了一眼昏沉的天色。

「原以为海岛上的雨多,没想到山区也有这么多雨,而且还下个不停,把局势都弄乱了。」

「藏剑甚么时候能到?」

弓弛摇头道:「不知道,这几场雨实在太大了,山路又多是泥路,因此有许多路段都被冲垮了,还有的地方积水太深,也无法通行,藏剑的行动一定会受阻,你还是耐心地等一等吧!」

斩风沉声道:「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找。」

弓弛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我并没有骗你,我连人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恐怕只有藏剑自己知道,不过砚冰能飞,相信很快就来谷中察看,也许她有消息。」

斩风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焦虑感强压了下去。

弓弛安抚道:「别急,要杀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想必砚冰团长还有别的意图,如今局势没有变化,她应该不会改变主意,因此你该放宽心吧,一定还你一个大美人。」

斩风并没有解释自己和流千雪之间的关系,反应十分

平静,就像是一洼清水,平而不波,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焦虑感。

难道我想错了?弓弛惊奇地望着他,这种反应远远出乎了意料,原以为斩风倾心于那名美丽的女道官,此刻又不太像,不禁有些纳闷。

静了一阵,斩风问道:「左明没反应吗?」

「没有。」弓弛一听这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脸上微微露出担忧之色。

斩风见他居然如此忧心,不禁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

弓弛没有告诉他左明当时所显露出来的神奇力量,并且封锁了消息,因为他暂时还无法完全明白,左明为甚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刻显露出自己的实力,如不能弄清楚背后的含意,贸然行事会有极大的后患。

第五章惊鸿一瞥

突然,左侧的山崖上出现了许多人影,手持刀剑,身披盔甲,一看就知道是军人。「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士兵?」弓弛大吃一惊,举目四顾,山崖上的士兵并不整齐,而且声音嘈杂,不像是有规模的大举进攻。

「再隐密的山谷也会被人发现。」斩风泰然自若地瞟了一眼。

「谷中浸水,暂时他们还攻不下来,不过这个山谷只怕不能待了。」弓弛望向左明所住的地方,忽然微微一笑道:「他现在与我们在一起,恐怕最担心的是他。」

斩风这才发现弓弛的镇定和气度都非同寻常,温雅中带有威严,与藏剑的冷傲、砚冰的神秘、北翎的阴险大不一样,却是最令人舒服的一个。

「老弟,你安心住下,这种程度的敌人我还没放在眼里。」弓弛微微一笑。

就在此时,山上忽然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崖边的士兵纷纷摔下了山崖,下饺子似的落在了水?j中,其中有的是自己跳下,有的则是被人抛下来,不多时水面上就浮现了数十名求救的士兵。

整个山谷都随之轰动了,原本紧张的人们变得异常轻松,有的甚至拿出了钓竿去钓俘虏,嘻笑声、叫喊声、求救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十分古怪。

「这是怎么回事?」斩风和弓弛都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崖上。

片刻之后,一个纤细的黑影飘上了空中,停在悬崖的外侧,冷傲地俯瞰着下方,远远就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砚冰!」弓弛先是一楞,随即朝着斩风微微笑道:「你的运气还真不错,刚说到她,她就出现了。」

斩风点点头,抬眼望向空中的砚冰。

砚冰如同雄鹰一般在空中翱翔了一阵,然后缓缓地落在了弓弛身边,首先瞟了斩风一眼,立即认出他就是击败自己的那名青年,神色微变,但还是把目光转向弓弛,道:「人交给你了,要杀要埋你自己决定。」

「砚团长,慢走!斩风老弟想问你要人呢?」弓弛见她似乎要走,连忙唤住她。

砚冰清幽的眸子盯着斩风看了片刻,古怪地问道:「要道官还是要美人。」

斩风呆了呆,一时间弄不清楚其中的分别,不知如何回应。

「不清楚就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砚冰人如其名,像一块带刺的冰,说话不留情面。

弓弛听出语气不善,不禁皱了皱眉头,婉言劝道:「砚团长,斩风老弟虽然不是自己人,但也算是朋友,一个不足为重的道官,杀不杀没甚么分别,何必如此执着。」

砚冰淡淡地道:「一个道官当然不足为重,不过上次他从我手里把人抢走,这次又想从我手上救人,如果我轻易地放人,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怕了他?」

「你想怎样?」斩风冷冷地问道。

「我与道官有灭族之仇,就算宰了她也是应该。当然,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来惩治这些道官,例如将她送给北权那个色鬼,又例如卖给别人,这么美的女人,不会没人要。」砚冰的话中充满了怨毒,让人毛骨悚然,连弓弛这样的男子都感到心里冒着寒气。

「??敢!」斩风一个跨冲到她的面前,寒气与杀气相凝,狠狠地刺着砚冰。

「我有甚么不敢的?无非是一个道官而已。」砚冰没有任何异动,只用漠视的眼神回应着。

斩风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森然道:「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把山里的人都宰了。」

「哦,杀气腾腾,气势不凡,可惜人在我的手里,轮不到你来威胁我。」黑纱之下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冷笑声,「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置她的吗?」

斩风心中一颤,厉色问道:「你做了甚么?」

「我把她的衣服扒光了扔进山洞里,甚么时候不高兴就把她扔到外面去,那么美的身子,一定有人会喜欢。」

砚冰咯咯地笑了起来,然而笑声中充满邪气。

「??——」纵使斩风心若坚冰,也不禁为这邪气十足的手段感到心颤。

弓弛更得听得头皮发麻,心里发悚,暗暗苦笑道:「这个女人几乎是邪气、怨气的集中体,手段如此古怪毒辣,难怪会成为通缉榜上的头号人物。」

砚冰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她那副身子真像是玉雕似的,晶莹无瑕,又滑又软,连我都差一点动了心,更何况是男人,也许我该让更多的人看看。」

斩风捏紧她手腕,冰冷冷地道:「方法不错,我不介意做同样的事情。」

「是吗?」砚冰仿佛早已洞察了他的反应,却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臂,没有丝毫担心。

弓弛站在旁边只能摇头和苦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暗暗叹道:「两个人都是这么古怪,一个邪气十足,另一个杀气冲天,还真是天生一对。」

「天下没甚么事是我不敢做的,既然你不肯放人,我也只有擒下你交换人质。」

话刚说了一半,斩风忽然发现有一股很强的吸力传到了手中,血液随着翻腾了起来,虽然冥人的血液没有甚么作用,但血液冲击着内脏,十分难受,但他依然保持着镇定。一直都占上风的砚冰被他独特的反应惊呆了,愕然地望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斩风迎着她的目光望着,黑纱就像是一片神秘的大幕,幕后的光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忽然伸手去挑。

「你要干甚么!」砚冰没有料到他真会动手,仿佛被针刺似的惊呼一声,连忙向后跳去。

斩风的反应却比她还快,双脚一弹,紧随着她后跃的身子,右手轻轻地摘下了面纱。

面纱之后是一张像雪一样白的脸蛋,纤细修长的乌眉下,一对深邃而优美的眸子如同两颗宝石,闪着异样的光芒,嫣唇是淡淡的粉红色,与普通人相比似乎缺了一些血色,却又与脸色十分合衬,冷艳之极,好美!

斩风只看了一眼便惊得呆若木鸡,抓黑纱的手松了,

直直地望着她,半晌也没有反应,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是她吗?」

「该死!」砚冰趁他发呆,迅速抢回面纱戴在脸上,怨恨的眼神瞪了斩风一眼,对方的反应却令她极为惊讶,也呆住了。

变故只在一瞬间,弓弛没有看到砚冰的面容,却因为斩风脸上的剧烈变化而吃了一惊。

一直以来,斩风都露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所有的反应只用眼神表达,这一刻他的表情变了,除了惊愕,还有疑惑、迷惘和惊喜,仿佛看到了惊天的秘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斩风低下了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同一句话,让人琢磨不透。

砚冰的内心也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中同样有些惊愕,戴上面纱就是防止遇上相识的人,斩风的表情却告诉她,这个俊朗的青年已经认出了她,心中怎能不惊颤万分,神色间也添上了浓浓的忧色。弓弛感觉到气氛十分怪异,犹豫了片刻,走到砚冰身

边小声问道:「砚团长,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难道认识?」

「认识?」砚冰心头猛地一跳,抬头望向斩风,正好迎上了他锐利的目光,随即回避似的转过头去,嘴里也在嘀咕着甚么。

弓弛更是好奇,两人的举动就像是刚见面的小夫妻,一个凝望,一个低首,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弟,没事吧?」

「没事。」斩风从思绪中清醒过来,饱含深意的目光又瞟了砚冰一下,渐渐地恢复了原有的冷静,看着弓弛道:「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你们?」弓弛怔了怔,转头望向砚冰。

难道他真的认识我?砚冰回望着斩风,想从他的眼中得到答案,却甚么也看不到了,连刚才的兴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我们上木筏说。」说罢就飞了过去。

「好!」斩风深深地吸了口气,撑着木筏向她追去。

待木筏驶到崖壁之侧,砚冰轻轻地落在木筏上,充满怀疑的目光紧盯着斩风,沉声道:「我暂时不追究你刚才的无礼,有甚么事快说吧!」

斩风凝视着她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问道:「你是长河芯家的大小姐吧?」

「你……你……你说甚么?」砚冰只觉得一声巨大的惊雷在耳边炸响,接着整个脑袋嗡的一声混乱如麻,纤瘦的身子也随之猛然一颤。

「原来真是她……」虽然没有回应,但见到这副眼神,斩风已经知晓答案了,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兴奋,嘴唇微动,似是念叨着甚么,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两人就是两块石头,站着一动不动,谁也没有再说甚么,都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我不是甚么芯家大小姐!你别胡说八道!」砚冰突然像燕子一样翻到斩风的后方,右手像吸盘似的贴住了他的后心。

斩风微微一楞,随即明白黑纱下那冰艳的面孔,与戴着面罩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隐瞒身分,目的也许都是报仇,点头道:「看来芯家真的被灭门了,难怪你要杀道官。」

「你究竟是甚么人?为甚么一定要说我是甚么芯家的大小姐?」砚冰的情绪变得极度紧张,明亮而幽深的眸子中涌出寒意,嘴里也发出了尖锐如针的叫声,双手更是yongli捏紧斩风的脖子。

「我见过你一面。」斩风并没有介意她的过分激动,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分,毕竟是关系到整个冥界的大事。

「你见过我!」砚冰呆了呆,急问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风大将军的寿宴上。」

「风……家!」砚冰听到这两个字,身子仿佛触电似的颤抖着,双手也随之松开了,接着缓缓地落在木筏之上,低着头呆呆站着,娇柔的身躯透出一股凄冷。

斩风感同身受,目光柔和了许多,轻轻地道:「当时你和女眷们在后院,我路过门口见过你一面。」

「你知道我是风家的……」砚冰突然发现自己说漏嘴,连忙住口。

斩风脸色惨白,摇头道:「不必担心,我绝不会向外人吐露半个字。」

砚冰神色稍霁,心情也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并尝试着从脑海中找到了一丝印象,当年的风家寿宴是她第一次出门,而且随同女眷们一起待在后院,并没有接触过风家以及其他家族的男子,自然认不出斩风的样貌。

然而,她很清楚,能参加那场寿宴的全都是风家的亲友,道官势力暴发之后,全部都遭遇灭门之祸,幸存者寥寥可数,在这种情况下能见到一个,而且还能认出她,亲切感油然而生,态度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也是劫后余生吧?」语气少了许多寒气。

「和你一样,满门全灭。」斩风充满杀气的眼睛望向天边,黑压压的乌云仿佛是奠礼上的黑幕,让他感到伤感,同时也刺激着报仇之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砚冰不再掩饰自己的旧身分,刚才的激动是因为束?在心中的秘密突然被揭开,此刻,则庆幸着还有人能分享一下心中的伤感和仇恨,幽幽叹了一声,问道:「你是哪一家的?」

「我是……花湖杨家……风家的远亲……和你也算是远亲。」斩风并没有说出实情,事情太突然了,他还没能完全消化。

「亲人,想不到我还有亲人!」砚冰嘴里满是苦涩,说出来的话语也透着苦意,唯有看到斩风,心中才略感欣慰,问道:「你是怎么逃掉的?」

「逃得快而已。」斩风不忍隐瞒,但风家七十二口没有一个逃脱,只要说出是风家,就一定是死人。

「是嘛!」砚冰苦笑了一声,望着脚下的木筏喃喃地道:「逃掉真好啊!」

「你是怎么逃生的?」

「我?」砚冰摇了摇头,没有往下说。

斩风也没有再问,陪着她默默地站着。

砚冰眼神突然又变得凌厉了起来,凝视着他问道:「既然如此,你为甚么又为一个道官如此费尽心机,难道不知道他们就是让我们失去家人的仇人吗?」「我当然知道!」斩风点点头,神色间仿佛有些无奈,轻叹道:「那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

砚冰听得极为刺耳,轻哼了一声,不悦地道:「当初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善良,否则我们也不会家破人亡,我留下她是为了用她做为诱饵,引道官上钩。」

斩风自然能理解她的心态,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心中有些不舍,沉默半晌,他望着她道:「我只想让她平安出山,以后的事我不管了。」

黑纱中的砚冰恢复了原有的冷艳,盯着他看了一阵,沉声道:「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道官,杀与不杀都没甚么大不了。」

「你答应放人?」

砚冰摇了摇头,道:「无论是近亲还是远亲,我们都是亲人,我绝不能看着你毁在道官的手里。」「我不是?。」斩风想解释,但还是没有往下说,「真的不能放手?」

「沉迷女色怎能报仇?难道你忘了家仇吗?」砚冰用责问的眼神紧盯着他「一刻也忘不了。」斩风心头一震,望着天空,眼前

仿佛又出现了当时的景象,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具没有四肢的血淋淋的尸体,神态立时坚定了许多。

砚冰十分欣赏这种仇恨的目光,心中同样产生了共鸣,点头道:「这才象话,别忘了,死去的人在看着我们。」

「不会忘!」斩风冷冷地应道。

砚冰淡淡地道:「放心,那女道官我可以给你,你可以占有她,甚至留在身边做女奴,就是不能喜欢她,否则你对不起死去的人。」

斩风沉默了……

弓弛站在木栏旁一直凝视着两人,虽然离得很远,但仍能感觉到气氛变了,两人身上的孤冷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他大惑不解的温情。

「看来没事了,砚冰这个女人实在很神秘,斩风也一样,两人又拥有相同的气质,若是能携手合作,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正想着,斩风和砚冰乘着木筏向小屋飘来,很快踏上木台。

弓弛欣喜地看着两人,笑道:「看来两位化解了恩怨。」

砚冰点头道:「他现在是我夜鹰团的人,与我同位。」

弓弛微微一楞,抚掌笑道:「斩风老弟是个人才啊!

我对他早就垂涎三尺了,想不到被你得了去,看来我只能羡慕了。」

砚冰瞥了斩风一眼,道:「我带他回去,这里交给你了,不过你最好换个地方,这里行动不便,不宜久留。」

「我知道,等你走了我就带人到圆谷去。」

「很快会有大战。」

弓弛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凝重,沉吟道:「是啊!山路被封,溪谷积水,出山的道路危险重重,除了你,其余的人都被围困在长山城方圆数十里的孤岛之中,对麟云来说,正是围剿我们的最好时机,此刻他一定在加派士兵,不惜牺牲来寻找我们的下落。」

「不错,刚才那些士兵就是派来搜查的,还有不少会飞的道官,不过被我宰了两个,实力弱的都龟缩起来,改派士兵搜寻,只是士兵很多,麟云此人冷酷无情,就算士兵全死光了,他也不会皱一皱眉。」

「我们之中只有你能飞,所以只能靠你了。」

「放心,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麟云,不杀了他,我绝不下山。」砚冰捏紧了拳头,杀气之重,连身边的斩风也被比下去了。

斩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带人扑杀长湖芯家的不是别人,正是麟云,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砚冰才坚决要留下来与麟云决战。

弓弛忽然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杀气都这么重,日后的合作想必会很好,看来通缉榜上的排名不会变了。」

「绝配?」砚冰愕然望着他一眼,又转头看着斩风。

弓弛哈哈笑道:「随口说说而已,不必介意。」

斩风朝屋内望了一眼,道:「鸣一的事就拜托你了,以他的身分,应该不会引起道官的杀心,不过不能让他再回到左明手下。」

「放心吧,他现在伤成这样,我不会送他去冒险,今天我就把他送到隐密处去。」「谢谢。」斩风走进屋子看了一眼,见鸣一还在熟睡之中,没有吵醒他。

在砚冰的帮忙下,斩风被带上高空,向夜鹰团驻扎的地方飞去,此时斩风才发现砚冰并不是凭空而飞,而是坐在一个看不见的东西上,不禁大感惊奇。

砚冰察觉到他的举动,回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看在我们是远亲的分上带你上天,千万记住,对外不要泄漏半个字。」

「嗯!我明白。」斩风凝视着她百感交集,想不到人界竟然还有亲人,心中的激荡难以言喻,只想仰天大叫。

砚冰飞行的速度很快,转眼已渡过了几个山头,就在此时,远处的黑云之下突然飘来一个影子,似是飞鸟,又似是人。

「那是……」砚冰突然停在了空中。

「仙人!」斩风抬眼望着,赫然发现飞来的影子是一只神俊的仙鹤,鹤背上坐着一名男子,手提火龙吐凤戟,威风凛凛,不是别人,正是鹰嘴崖见过的仙士虎极,不禁神色骤变。

「仙人?」砚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身子猛地急颤,突然带着斩风一起往地面坠去,如殒石坠地,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斩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惧怕仙人,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但她毕竟是亲人,任何情况都要包容。

砚冰被惊慌占据了全部思绪,头也不回地往地面冲去,一直飞到一座山峰的树林带中才停了下来,但眼神中依然满是慌张,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姑娘。

「没事吧?」斩风伸手去扶她,手指触及她的身子,立即感应到了剧烈的颤抖。

「没事!」砚冰虽然嘴里说没事,但还是不停地朝树丛间张望。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斩风微微摇了摇头,仙人的影响力竟至如此,不免有些心寒,但随即释然了,对于普通人来说,仙人的地位与天地相同,要让他们无所畏惧不是容易的事情。

砚冰的逃避并没有甩开虎极,就在他们站稳不久,一声清脆的鹤鸣从树林之外传来。

「出来!」

声音并不尖锐,砚冰却像是被刺中了,眼中充满了无助,散乱的目光四处飘荡,最后落在身边的斩风身上,不知为何,只有望着斩风,颤抖的心灵才能平静下来。

斩风怜惜地扶住她的身子,轻轻地劝道:「不必担心,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你不怕?」砚冰吃惊地望着他。

斩风冷冷地道:「这里是人界,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应付他!」

砚冰被坚定的目光一刺,神色稍安,沉吟了片刻后摇头道:「他是来找我的,你没有必要卷进去。」说着就朝外走去。

斩风忽然抢在她的前面踏出树林,冰冷的眼神扫了一下端坐鹤背的仙士,冷冷地骂道:「哪个混蛋在外面大呼小叫!」

砚冰大吃一惊,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想到他居然一开口就不留情面,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敢骂仙人,思想上一时无法承受。

虎极的感受也一样,身为仙人的他素来受人尊敬,何曾被人骂过,因此也楞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微沉,却没责怪他的无礼,喝问道:「刚才那只影雀是谁施展的?」

斩风这才知道砚冰有一只名叫影雀的坐骑,顾名思义,自然是如同影子一般的飞鸟,他回头看了一眼砚冰,发现她心虚似的低下头,眼神散乱,身子也微微地颤抖着。

一头坐骑有甚么大不了?竟让仙人追踪到此!斩风知道其中必然有很重要的因素,但这是砚冰的秘密,不愿多问。

「没事吧?」他退到砚冰的身边。

「我……」砚冰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还休,随后再次低下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刚才那英武冷酷的气质荡然无存,只剩下惧怕和怯意。

「到底是谁?」虎极与斩风见过的仙人大不相同,文雅中透着煞气。

「吵甚么!没见我们说话吗?」斩风猛地回头怒斥了一句,神色之间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仙人,而是把他当成没有礼貌的不速之客。

虎极气得俊脸通红,身子微颤,但他还是压下了心头之火,第三次问道:「是谁?」

斩风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是我的,你想怎样?」

「你!」虎极上下打量他几眼,并没有认出他就是当日在鹰嘴崖见过的人,只觉得斩风怪僻冷傲,不通人情,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冷笑道:「居然养这种邪物,一定是邪恶之徒。」

斩风反唇相讥道:「无非是一只坐骑,没甚么正邪。」

「坐骑?影雀是利用鲜血化成,你竟然不知道?」虎极微微一楞,随即转头望向砚冰,点头道:「看来她才是真正的施术者。」

第六章紫眼御仙

「鲜血!」斩风呆了呆,转头望向砚冰,如何也没有想到坐骑竟有这种来历,更不曾想到,如此一位冷艳美人会与血淋淋的邪术扯上关系。

砚冰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感激的看了斩风一眼,轻轻地道:「我的事自己处理吧!你就别掺进来了。」

虎极正色道:「这种邪术的来历想必不用我说了吧,留在人界只会带来无限灾祸,我绝不能容忍。」

黑纱下雪白的脸颊没有半点血色,虎极的表态仿佛是最后的判刑,无法躲避,也无法抗争,娇柔无力的身子轻轻晃动起来。

斩风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砚冰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无奈。

斩风很清楚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仙人的话就如同天命似的,无可抗争,但对他而言,仙界是必须抗争的目标,而且一定要成功,最重要的一点,砚冰是人界仅有的亲人,不能容忍这份亲情断送在仙界的手里。

他一手轻拥着砚冰,一手指着虎极冷喝道:「吃肉也好,吸血也罢,没甚么区别,难道天下的屠夫都是邪人,就算你这只仙鹤恐怕也不是吃草的吧?」

「你……」虎极被斩风一言挤住,顿时哑了,半晌方道:「和她在一起迟早倒霉。」

「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就算她吸光了我的血,也不劳你费心。」斩风冷冷地抢白了几句,若在平时,他也不会说这么多,但此刻却不能不说,虎极所显露出来的实力非同小可,不到非战不可的情况,绝不能贸然出战。

软软地依在他怀中的砚冰像是被刺激了,突然站直身子,凝视身边这位冷峻的男人,明亮而幽深的眸子中,慢慢溢出了一层薄薄的迷雾。

虎极被他的强硬态度惹得极度不快,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是自找死路。」

「滚!这里是人界,不是你的仙界!我死了自有我去的地方,犯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斩风丝毫不留情面。

虎极只觉得怒火像是火山喷发似的冲入脑中,全身气得发颤,冷喝道:「我没兴趣杀你,不过她的邪术绝不能容忍,这是为了人界的生灵,我不会感情用事。」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动她一根头发。」斩风仿佛一座大山,挡在了砚冰的前面,眼中透着无比的坚毅。

「冥顽不灵!」虎极怒吼一声,戟尖的火凤突然飞上了半空,在斩风的头顶盘旋着,想用威慑手段逼他放弃。

斩风和砚冰很快就感受到强烈的炽热感,神情都十分凝重。

真正面对虎极的攻击,砚冰完全镇定下来,朝着斩风苦笑了一声,幽幽地劝道:「谢谢你的保护,不过我惹出来的麻烦还是我自己解决吧!你们花湖杨家只剩你一个人,不能为我绝后。」

「绝后?」斩风摇了摇头,亲切地拍了拍她的香肩,小声劝慰道:「他的实力虽然强大,但全力一抟不会没有机会,你的实力应该不低,没有必要怕他。」

砚冰苦笑着摇头道:「仙术是我的克星。」

「天下没有克星,只要有信心就行。」话音刚落,斩风像幻影一样突然出现在虎极的面前,然后突然一拳砸向他的面部。

虎极退得更快,仿佛从未存在过似的,随着一阵清烟飘散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浮动的火凤带着艳丽的火花俯冲而下,击向砚冰的头顶,气势逼人,几乎无可抵挡。

「甚么!」斩风真正认识到虎极的强大,身子刚着地,影子就往回高速退去。

砚冰面对仙术显得信心不足,只是伸出双手挡在面前,左手的五指间喷出五条红色的雾气,而右手却是五条黑色的雾气,红黑相交,形成了一个阴阳圆环,抵挡火凤的攻击。

鲜红的火凤并不只是操纵物,而是灵气十足的灵物,面对砚冰的防御攻势,它很快就做出了反应,熊熊燃烧的身影在空中翻了一个斤斗,然后向下方滑翔,绕过阴阳圆环后再次跃起,如此便轻易地避开了砚冰的阻截,继续向她的面门扑去。砚冰没有料到防御术如此轻易地被破解了,顿时呆若木鸡,已不知道如何反应,其实以她的能力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只是缺乏信心而已。

「躲开!」

斩风扑到她面前,紧抱着僵直的身子就地一滚,堪堪避开火凤的第一波攻击。

他知道火凤灵性极高,不会善罢甘休,因此身子刚着地就迅速跳了起来。

正如他预料的一样,灵性极强的火凤再次发动了攻势,偌大的火幕起起伏伏,虽然划过树林,却没有带出半点火花。

虎极站在林外静静地望着火凤,白晰的脸上展现出迷人的微笑,胸有成竹地等待着火凤的成功。

斩风发现火凤只攻击砚冰,知道一定是虎极下了命令,这才是让他感到愤怒的事。

原来只是一个人走在报仇的道路上,凄凉而孤单,天幸给了他一个亲人,使他感觉到人界的生活除了完成任务和报仇这两件冰与火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丝温情来调剂思绪,所以异常的珍惜,面对想将这丝亲情从他身边抽走的仙人,自然是满心愤怒。

「来吧!」他断喝一声,突然挡在砚冰身前,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承受了火凤强大的攻击力。烈火化成火球,贴住了他的掌心,压力又把手臂压弯,推至他的胸前。

斩风觉得双手就像是放在烧红的铁板上烤似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像是一把刀,不断地割着他的手,全身上下汗如雨出,片刻间就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湿,但他还是紧咬牙关,仿佛一座巨型的冰山,无论压力多大,一步也不肯退让。

「斩风!」砚冰刚刚回过神来,一眼就看到火凤钻入了斩风的双手之间,忍不住大声惊呼了起来。

虎极惊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能用肉体来对抗自己的火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会有这种事,更令他吃惊的是斩风的眼睛,那一对幽深的瞳孔深处,散放出一股浓烈的气息,坚毅而执着,还有无比的自信。

也许是受了斩风的感染,砚冰眼中的恐惧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反抗意识,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双掌中,红黑色的雾气再次涌出,这次却像是潮涌一般排山倒海攻向火凤。

「小心!」察觉到身后动静,斩风心中一紧,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喝止了砚冰的举动。

砚冰呆了呆,甩头一看,突然发现原本安然站在林外的虎极,扔出了戟身的下半部分,一条火龙正张牙舞爪、盘旋着飞上天空,龙头正对她,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向她发起进攻,这时才明白斩风的话,心中大为赞叹,没想到他在激斗中还能分出心神观察环境。

仙术的确是她的克星,黑红色的雾气很快就被火龙打散了,巨大的冲击力将她抛向了十几丈的高空。

斩风望着纤弱的身影被抛上树冠之巅,心中大颤,再也顾不得掩饰身分了,挟着狂怒的他突然舍下了火凤,利用影子攻击术高速冲向虎极。

虎极并不怕他,觉得他对付一只火凤尚且如此吃力,何况是自己,因而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想着故技重施,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截然不同,他所遇到的不是拳头,也不是兵刃,而是一对闪着紫光的眼睛。

他没有丝毫准备,也没有想到,斩风在生死边缘留下了最厉害的杀招,妖异的紫光让他的心都颤抖了,这是他踏上仙界之后从来都没有遇过的事情,任何斗志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凝固了。

「滚!」斩风没有兵器,只是挥出拳头狠狠地在他的面颊击了一下。

虎极很想让开,却因为没有第一时间防御紫月之瞳,力量已经进了他的心神,纵使是仙人,在紫月之瞳的奇效之下,思绪也变得缓慢,动作变得呆滞,唯一保护的只有环绕身躯的仙气。

但挟着狂怒的一击非同小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重重击在面颊上,身子随着冲力倒飞出树林。

那是甚么奇术!身子被打飞了,眼睛远离了紫光,虎极的心神也随之恢复正常,但随即又陷入了另一种迷惑。

「你——」砚冰从空中飘然,刚好见到虎极被斩风一拳打飞了,倏的惊呆了。

如果询问人界所有的人谁能击倒仙人,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回答,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仙人是永远不倒的,而砚冰同样认为仙人是无法击败的,因此才出现从天空中逃走的一幕,此时亲眼见到这一幕,顿时被深深地震撼了,斩风在她的心目中突然变得高大了,像座巨峰,无法动摇。

虎极迅速地爬了起来,但再也没有发动攻击,虽然只受了一拳,身躯受伤极微,但对心灵的打击却是无可估量的。

这一拳打碎了仙人不可动摇的神话,内心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耻辱感油然而生,只觉得自己的无能为仙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悔恨和愧疚充满了整个思绪,使他一时间无法自拔,呆站片刻后,他突然跳上鹤背,很快就消失了。

斩风与火凤拼得太凶了,已经到灯尽油枯的地步,心神束?术还没有达到能与仙术对抗的层次,能撑到此时全凭意志力,虎极刚走,他便软倒在地。

砚冰吓了一跳,连忙扑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入怀中,惊慌地问道:「你没事吧?」

「死不了。」声音有些无力。

「你的手!」砚冰的目光扫到斩风的前胸时,整个人呆住了。

完好的一对手已经被烈火烧成重伤,能保持手的形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他的前胸至小腹都变成了焦黑一片。

「怎么伤得这么重?都是我惹的祸,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到这种伤害。」

砚冰紧紧地抱住斩风的头,心里也像是被火烧一样,又酸又苦,泪花从眼角悄悄地滚下了面颊。

「没事,别担心。」斩风却感到庆幸,仙术的烈火非同寻常,如果不是将仅存的力量挡在了面前,只怕连人都烧化了。

砚冰凝视着他喃喃地问道:「为甚么要这么拼命?那可是仙人啊!」

「我要守住人界最后一个亲人!」斩风像望着亲人般凝望着她,眼神中没有半点虚情。

「你真傻……真傻……」砚冰只觉得眼部一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像是泉水一样涌了出来,鸣咽着抱住斩风的身子。虽然逼走了虎极,但斩风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喜色,看着哭泣中的砚冰,眼中流露出歉疚之意,喃喃地道:「全是因为我家才害得芯家灭门。」

「你说甚么?」砚冰心情激荡,所以没听清楚,愕然抬头望着他。

斩风摇了摇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回想着那一场宾客满堂的盛宴,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存活下来的就只有自己和身边的砚冰,让两个年轻人背负上家族的血仇,实在太重了。

砚冰摘下面纱,掏出手巾抹去了泪水,又恢复了原样,但冰冷中多了一点点温柔。

斩风第一次细致地打量着她,雪白的肌肤没有一点杂色,明亮的眸子仿佛夜空中的星星深邃而幽远,粉红色的嘴唇像是嵌在雪堆里的小海贝,整个人就像雪莲花一样轻柔,却又透着一种孤高的寒气,使人只能远远的观赏,无法接近。

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场变故,她会是……想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喃喃地道:「世上没有如果。」

砚冰整理好衣装,见斩风望着自己,问道:「有甚么问题吗?」

「没……没有!」斩风支支吾吾地回应着。

「你居然杀走了仙人,我作梦也不会想到有这种事情。」语气中充满了钦佩。

斩风摇了摇头道:「如果害怕仙人,血仇永远都不用报了。」

「血仇……」砚冰低着头轻轻地呢喃着。

斩风知道要走的路还很多,无论心神束?术如何厉害,如果没有能力吸纳仙术的力量,一切都只会是徒劳,心道:「还要更多的修炼才行。」

砚冰忽然问道:「你不怕我吗?」

「怕?为甚么?」砚冰低着头细声道:「我的力量来自于鲜血。」

斩风微微一楞,点头道:「原来还有这种奇术,我真是孤陋寡闻。」

砚冰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平静。

「我甚么都没有,鲜血却很多,想要鲜血的时候可以告诉我。」面对姐姐般的砚冰,斩风的话也多了。

砚冰以为他在说笑,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嫣然道:「胡说,我可不想把你变成干尸。」

斩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解释。

砚冰再次抓起他的双手,忧心忡忡地道:「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斩风无奈的看着满是火伤的双手,忽然,脑子里浮现了另一张娇柔的面孔,神色一震,轻呼道:「有人能治!」

「谁?」砚冰惊喜地问道。

「你的俘虏!」

大雨又下起来了,如同前几次一样,整个山区都笼罩在阴沉和昏暗之中,就算是正午时分,天也黑得像是黄昏。

蒙蒙的雨幕之中,两个身影在空中飘飘荡荡地飞去,不久便来到一座平淡无奇的小山峰,并在山脚下的林子前落地。

「到了。」砚冰用手指着面前的密林。

斩风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抬头望着密林,林子很普通,单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但他见识过藏剑所设计的林带,知道面前的林子一定藏着秘密。

果然,砚冰走到一处满是青藤的树丛之中,随手拉扯了一根青藤,青藤后面的树林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约半丈高的小洞,里面黑乎乎,甚么也看不清楚。

「进去吧!」

「的确很隐密,恐怕麟云搜一年也未必能找到了。」

「藏剑在这个山区修建了五六十处藏身点,有大有小,有洞有寨,分布极广,麟云太自信了,以三千士兵和百余名道官就想围剿青云阁,简直是痴心妄想,如果不是大雨冲垮了很多地方,麟云的处境只怕还要更惨。」

斩风忽然举起重伤的双手,道:「也许他还有所恃吧!」

「他!」砚冰见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倏的一惊,颤声问道:「你是说他仰仗的不是士兵和道官,而是仙人?」

「我曾在这片山区见过两名仙人,也并不认为这是凑巧,如果仙人暗助,藏剑和弓弛他们也许会放下兵器,北翎阴险之极,只怕也不会抵抗,到时候只剩下你和我了。」

砚冰勃然变色,惊问道:「那位仙人不是败走了吗?还会再来吗?」

「他只受了一拳,几乎没有受伤,出现是很正常的事,不能掉以轻心。」斩风对那一战印象深刻,虽然虎极逃走,但并不能说明甚么,如果虎极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情况仍未可料。相反的,如果他早些使用冥术,也许能早胜。

砚冰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低着头沉吟了半晌,叹道:「如果仙人助战,我们只怕必败无疑。」

「这也未必,只要你们四组人联合作战,一定还有胜机,只怕他们慑于仙人的声威,裹足不前。」

砚冰沉默了,对抗仙人,对于几乎所有的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一次如果不是被虎极逼急了,她也不敢动手,而其他人也会是同样结果,因此心里只盼着仙人不要卷入这场斗争。

「我和仙人交战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惹来麻烦。」

「放心吧!」

钻入洞中,前方豁然开朗,一间包裹在树林中的小屋出现在两人的面前,令人诧异的是,房屋地面上的部分只有半丈高,全是用原木建成,上面铺着用青色的竹片制成的屋顶,而房屋的四周都有去水道,雨水沿着水道向林外流去,不会渗入地下。

「好奇特的屋子!」

砚冰微笑道:「这个寨子其实很大,但主体部分都在地下,入口就在屋子的正中,所以盖得很矮,我刚来的时候也感到惊奇。」

正说着,一名黑衣人从屋子里走出,朝着砚冰躬身一礼,恭敬地道:「参见团长。」

在属下面前,砚冰立即恢复冷若冰霜的气质,淡淡地问道:「阳谷,没有异象吧?」

「一切正常。」名叫阳谷的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眼角却打量着斩风,发现他正是当日从夜鹰团手里救走道官的人,脸色大变。

砚冰发现他脸上的变化,淡淡地道:「从现在起他是夜鹰团的贵宾,你们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

「是!」阳谷低着头应了一句,语气中多少有些不情愿。

「走吧,我们下去。」砚冰朝斩风招了招手。

斩风随着她进入屋子,内部的装饰很简单,屋子的中间石阶是通往下方的楼梯,环绕地下入口是一圈竹椅和竹制的茶几。

「人也关在地下吗?」

「在山洞里,但入口在地下。」

「的确不同凡响,想从这里出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藏剑这个人很有才华,将整个山区都变成了他的藏身洞,狡兔三窟,他却是几十窟。」

斩风点点头略带惋惜地道:「藏剑为人豪爽,是个人物,只可惜对仙人太过敬畏,让人失望。」

砚冰摇头道:「天下像你这样的人绝无仅有,不怕仙人,还敢出手对抗,告诉谁,谁都不信。你也别太苛求别人,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仙人毕竟是我们无法对抗的,也没有必要与仙人对立。」

「我一直都不明白,既然你们这些逆党怕仙人,又为甚么敢去杀道官,难道不知道道术是仙人传授的?」

砚冰沉吟了片刻,道:「各人有各人的原因,我的事你也清楚,如果不避开仙人,他们会主动来杀我。」「嗯!」斩风摇头不语,默然走下石阶。

第一层是主层,石阶之下是一条走廊,而走廊的尽头连一个大厅,整整齐齐地放着桌椅,正中是一张青色大椅,放着矮竹台上,椅上雕着浮云,取意青云。

大厅的四个角落各有一门,通向四周。

此时有二十几人正坐在厅里闲聊,见砚冰走进来立即起身,赫然发现斩风随在砚冰身后,不禁为之一楞。

「噫,怎么是他?」

砚冰瞪了众人一眼,直到走到正中的青色大椅上坐下,朝着斩风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斩风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下,神色坦然,没有任何拘束感。

在座的人都感到极为惊讶,一起望着他,当日一战,砚冰败走,众人一直都耿耿于怀,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敌人却成了上宾,使他们大为不解。

砚冰扫视众人,正色道:「这位是斩风,想必大家都见过,以前有一点恩怨,不过他今日救了我,从今日起他是夜鹰团的上宾,谁也不许怠慢他。」

斩风不想喧宾夺主,也不敢过多参与夜鹰团的事,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本性,冷漠地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面对众人的目光也只是点头示意。

夜鹰团的成员们虽然有些愕然,但听说斩风救了砚冰,都没有异议,欣然向斩风行礼以示敬意,只是对斩风冷漠的气质有些敬而远之。

坐在砚冰左手的一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问道:「团长,不知安排他担任甚么职位?」

斩风听出话中之音,似乎对于自己加入夜鹰团有些顾忌,心中一动,抬眼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名男子方面长眉,五官端正,只是眉尖有些青气,与常人稍有区别,使他看起来有些阴沉,缺少年轻人的刚阳之气。

砚冰沉吟道:「夜鹰团一共才五十六人,除了团长和副团长都是成员,何必安排职位?」

「他既然救了团长,总不能只是个团员吧?」

斩风淡淡地道:「砚团长,我不想担任任何职位,算是夜鹰团的朋友吧!」

砚冰知道他志不在此,点头道:「也好,就这么办吧。」

「是!」青年男子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砚冰为他介绍了这二十几人,夜鹰团的人数并不多,相比起其他三个团伙都要少,除了团长之外,还有两名副团长,其他都是团员,总共只有五十六人,这次来了二十八人,而刚才说话的青年男子,就是其中一名副团长薄戎。斩风冷如冰山的气质,对在场所有人都是一种震撼,又曾击败过砚冰,在大部分的人的心中,斩风的加入无疑是如虎添翼,而且更感激他救了砚冰,态度都很亲切。

阳谷却是个例外,虽然也是满面笑容,但斩风很清楚地感觉到笑容有假,似乎与左明和北翎是同类人,属于阴险一类,而他身边的元明和成万也一样,都是皮笑肉不笑。

砚冰与属下商议了一阵,便带着斩风离开大厅,沿着西北角的通道向深处走去。

「我的这些手下实力都不错,尤其是薄戎和阳谷,所以虽然我们人数不多,却成为道官们的心腹大患,如今又有了你的帮忙,一定能更好的对付道官。」砚冰的眼神中充满了自豪和信心。

斩风赞道:「两年多的时间能组建夜鹰团,实在了不起。」

砚冰心中一跳,神色微变,转头凝视着他问道:「有甚么问题吗?」「没甚么,我很佩服。」

「如果有选择,我不想要这些。」砚冰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声,一个妙龄少女领着一群人四处拼杀,这种生活绝不是她想要的,但命运注定了一切。

「别担心,一切会过去的。」斩风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砚冰抬头一看,忽然从斩风的眼神中找到歉疚之色,令她大惑不解,似乎眼神背后还藏着甚么故事。

斩风忽然问道:「听说道官的遁行之术很神奇,这种地方能困住他们吗?」

「遁术虽然高明,但分类极多,只要找到他们所学的类型,就有办法克制。」

砚冰故意瞟了他一眼,调侃道:「而你那位红颜知己也一样,不然早就跑了。」

斩风听得有些刺耳,心里明白砚冰又在讽刺自己忘记家仇来救道官,摇头不语。

「我不认为你是仁慈的人,从凌关赶到这里来救她,其中的意思谁都知道,如果想要她就带走,不要让她再做道官。」砚冰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凝望着他。

「??放她走吧!以后的事与我无关。」斩风突然转身往回走。

砚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凝视片刻,微笑道:「走吧,你的伤还等着她治呢!不见她怎么行?」

「走吧!」斩风渐渐习惯了砚冰时而显露的邪气。

第七章恋恋迷情

走了几十步,一道大铁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大门的两侧不再是泥土,而是天然的石壁,尖棱的石片仍在。

砚冰指着大门道:「这里面是一个天然的山洞,里面还分成几个内洞,你要的人就关在里面,山洞的上方没有出口,只有这里可以离开,所以十分安全。」

斩风不禁暗暗赞叹设计巧妙。

砚冰掏出一把钥匙走到门前,啪嗒一声,打开了门锁。

斩风yongli推开大门,面前出现一条甬道直通下方,两侧的石壁上点着几盏油灯,虽然如此,洞内还是显得昏暗阴森,沿着甬道往下走了二十几丈,一个巨大的洞室出现在他们面前,室内周围放着一些杂物,还连着三个内洞。

三个内洞的大门都不一样,分别是石门、木门和铁门,砚冰指着最左侧的内洞道:「你要的人就在里面。」

「只有她吗?」斩风望向石门。

「那两个男的在藏剑手上,不过你不会感兴趣。」「平儿呢?」

「平儿?」砚冰楞了楞,若有所悟地道:「你是问那个小姑娘吧?我把她也交给了藏剑,我只留下你的这个。」

「嗯!」斩风点点头,转身就往石门走去,踏到门口之时,他忽然想起砚冰说过的话,赫然停下脚步。

砚冰调侃似的道:「换了北权恐怕早就冲进去了。」

斩风盯着她看了片刻,摇头道:「我没这个嗜好,你先把衣服给她送进去。」

「进去吧,我骗你的。」砚冰微笑着打开了石门。

斩风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腿走了进去,石门后还是通道,但只有五六丈,之后便是昏暗的内洞。

「谁?」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斩风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踏入洞口,然而只看了一眼就楞住了。

流千雪紧紧地裹在一床青色的薄纱被中,玉脂般的香肩露在外面,幽亮的秀发披散垂在肩头,身子因为害怕而微颤,一对明亮的眼睛犹如夜明珠似的闪闪发亮,但其中尽藏着羞涩、惊慌、恐惧和不安,纵使如此,她依然像天河中盛放的花朵,美得让人心颤。

灯火昏暗,惊慌中的流千雪没有看清斩风的面貌,却看出了是个男人,吓得脸色惨白,身子颤得更厉害了,惊慌失措地叫道:「你……你别过来……快出去!」

「这个砚冰……」斩风摇了摇头,甩头就走,可刚刚转身,却被砚冰挡住了。

砚冰特意用身子堵住了洞口,瞟了一眼蜷缩在被子里惊慌失措的流千雪,揶揄道:「你不是要她吗?怎么见到人就走?不会是害羞吧?」

「??——」斩风猛地抓住她的肩头,但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随即又松开了,淡淡地道:「把衣服给她。」

砚冰凝视着他片刻,走到流千雪的身边蹲了下来,打量了片刻,啧啧赞道:「好一个大美人,我见犹怜,任谁都会动手,喂,现在她是你的,你快过来呀!」

流千雪第一次被女人调戏,不禁又羞又气,蜷缩着身子尖叫道:「你这个坏女人,快把衣服还给我。」

「可我觉得这么好看一点。」砚冰眼角闪过一丝邪笑,忽然伸手抓着被子的一角,轻轻地向外扯了一下。

「啊!」流千雪以为她要掀被子,尖叫了一声,死命抱住被子缩向墙壁,脸色更加苍白,惊慌失措地叫道:「别过来,你要干甚么?」

砚冰神色一变,冷言厉色道:「我原本有很多办法惩治你,可以把你送给色鬼,还可以把你光溜溜地扔到麟云的面前,我看你们道官还有甚么脸面再留下来。」

「不要!你……太恶毒……」流千雪从未听到过如此怨毒的话,吓得毛骨悚然,一张粉嫩俏脸吓得毫无血色,身子也哆嗦了起来。

斩风同样感到心头一阵烈寒,这种阴狠的手段是他无法想象的,对他而言,杀戮已是最大强烈的手段,然而与

砚冰相比实在是天渊之别。

砚冰意犹未尽,揪着她的被子冷笑道:「恶毒?现在你在我的手上,我想怎样就怎么样。」

「你……你也是女人,为甚么要这样对我?」流千雪急得连眼泪也掉了下来,然而打又打不过,遁术又被她看穿了,而且身无片缕,更不敢回长山。

砚冰轻轻地捏住俏丽的尖下巴,冷冷地道:「因为你是道官,所有的道官都是我的敌人,当初你们杀了我全家,我也要让你们试试痛苦的滋味,而你也不例外。」

「我甚么也没做,求求你,放了我吧!」暗淡的眸子中射出哀求的目光,让人看着心碎。

砚冰忽然回头指着洞口的斩风道:「可惜有人不想让我折磨你,偏偏他又救了我,所以我把你送给他,要生要死,你去问他吧!」

流千雪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斩风,这时才认出他的面貌,又惊又喜,急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狈,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忙把头缩进被子里。

看着流千雪羞窘难当的表情,砚冰的内心充满了kuaigan,这并不是针对流千雪,而是针对流千雪的道官身分,剥开了道官身上那层高尚的皮,露出他们的本性。

斩风虽然清楚砚冰对道官的憎恨,却没想她会如此对待流千雪,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恐怕流千雪的下场会很惨,心中不禁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砚冰邪气十足地回头望着斩风,咯咯笑道:「这里虽然简单了一点,不过做洞房也还可以,对付道官,不必厚待他们。」

流千雪顿觉头皮发麻,心里发悚,身子更像是突然被冰封了僵直不动,虽然她入世未深,还是能清晰地领悟砚冰的言下之意,俏脸白得全无血色,仅有的期待只是斩风的怜悯。

「玩够了,把衣服给她。」斩风不愿斥责砚冰,也不想再看到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转身走出了内洞。

流千雪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但心上还是七上八下,不知道身边这个女魔头还会施出甚么花样。

砚冰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如果是其他人,她早就发怒了,但斩风救了她,又击退仙人,在心目中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已然成为心灵支柱。沉默了一阵,她转头望向正不停哆嗦的流千雪,冷哼了一声,起身道:「算你运气好,遇上这么一个好男人,不过你给我记好了,你的身子包括整个人都是他的!」

砚冰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取了一套衣裙回到内洞之中扔给她。

流千雪顾不得羞涩,急忙穿上衣服,心情立时轻松了许多,偷偷看了砚冰一眼,发现她也看自己,羞涩得满脸通红,几乎可以拧出汁。

砚冰凝望着美玉般无瑕的身躯,无论换上甚么衣服,都像是天上的仙子一般,纯洁美丽,脸色忽然一沉,冷冷地道:「我见犹怜,难怪他一定要救你。」

斩风从凌关赶到这里相救,就算是白痴也明白其中的情意,流千雪一点即透,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含意,只是羞涩难抑,装作不知,但心里却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怦怦乱跳。

砚冰察觉到她眼中的羞涩,淡淡地道:「看来你明白了,怎么做就看你了,暂时我不会放你出去,免得你去给道官报信。」她不愿意见到斩风沾上这个女人,却是又不愿见他失望,因此行为和说话十分矛盾,斩风和流千雪都无法理解。

「他是好人。」流千雪默默低下头,满脸娇羞,这是第二次被斩风所救,这种救命大恩,一次已是天幸,而这一次不单保住了性命,还保住了名节,感激之情涌满心头。

「好人!」砚冰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

流千雪被她笑得心底发寒,身子微颤,战战兢兢地问道:「我说错了吗?」

砚冰不愿看她那副迷人的表情,仰头望向洞顶,森然道:「他的全家都被你们道官杀光了,和我一样,与道官有血海深仇,手段也不会比我仁慈,如果换成别的道官,早就被切开八件了,如今他却背着血仇来救你。哼,他不是好人,是傻,大傻瓜,天下第一大傻瓜!」

「甚么?」一席话说得流千雪心里冰凉凉的,内心仿佛被电击般,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可以随时宰了你,还用得着骗你吗?」砚冰冷冷一笑。

流千雪沉默了,如何也没想到斩风竟与道官有如此大仇,越是这样,越显得这番救命之恩的珍贵,与斩风结伴下山的情景历历在目,相处极为融洽,只觉得他有一种孤冷气质,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孤冷的背后有着如此凄惨的经历。

她的心颤动,孤冷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已投入在心室内,永远印记,无法磨灭。

「哼,其实我应该杀了你,免得他日后见到道官下不了手,可惜我答应了他。」

砚冰眼中寒光闪动,森然警告道:「如果你敢毁了他,我也会毁了你,我可不比那些男子汉大丈夫,我的手段比任何人可以狠毒万倍,下三滥的手段我有的是。」流千雪没有反应,砚冰厉言警告对她已没有效用,因为思绪已经被斩风的身影完全占据了。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心软放你离开,但你记住了,如果你以后再穿道袍,就是在羞辱那个傻瓜。」说完,砚冰愤恨走出内洞,把石门再次锁上。

斩风虽然出了内洞,但洞内极静,所以两女之间的对话全部传入他的耳中,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一定要救流千雪,只觉得不想见她死,其他的事并没有多想,直到此时,才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

难道我真的对她……?

斩风迷惘了,两天的形影不离一直都只是回忆,似乎没有影响到他的心境,后来送她下山,心中才多了一份不舍,以为是朋友之谊,但砚冰却说是情之所钟,年轻如他怎能不感到迷惑。

砚冰见他站着发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把钥匙塞入手里,道:「人就在里面,从现在起你也住在里面,要把她怎样,自己看着办,就算要拜堂,我也会帮你准备,总之从此刻起,她是你的。」

斩风被她的直率吓了一大跳,这个女子原本也像流千雪一样,是个不懂世事的妙龄少女,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一场变故却使她性情大变,心里又叹又愧。

「要做的事太多了,何况——」斩风看了她一眼,摇头不语。

砚冰有些诧异,「何况甚么?」

斩风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砚冰突然冷冷地道:「你不是个做事扭捏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大丈夫当断则断,面对一个女人都优柔寡断,将来还能做甚么,喜欢就喜欢,有甚么说不出口,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谈甚么英雄豪气。」

斩风恍若被雷击般呆在当场,眼神突然变得刚硬,如同坚冰一般。

砚冰再次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他,点头赞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这种气质,冰冷如山,神采内凝,让人感觉到蕴藏着无限力量,不由自主就会留下深深的印象。」

「血仇之前,绝无软弱,仙人之下,誓不低头。」斩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冷地吐出了十六字警告自己。

气质冰冷如夕,眼中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神采,砚冰凝视了片刻竟被这股气势吸引,木然看呆了。

「第一个目标就是麟云。」恢复了刚气的斩风此刻目标清晰,行事更加雷厉风行。

砚冰听得双眼中寒光大盛,冷笑道:「对,杀了麟云,为我芯家报仇。」

斩风冷冷地道:「其实直接约他独斗不是更快吗?」「我们不是没想过决斗,然而北翎担心麟云借决斗之名趁机围攻我们,藏剑也担心道官会趁机攻打寨子,所以没有同意。」

「我应该可以杀他,只是——」斩风忽然抬起重伤的双手看了一眼。

砚冰这才想起治伤之事,连声催促道:「我把这事给忘了,快进去让她治一治。」

突然,薄戎急匆匆地闯进了洞室,一眼就看到砚冰,急声道:「团长,猛虎堂的北权被道官抓去杀了,北翎堂主连络各方,请我们全力营救。」

「该死的道官。」砚冰恨得跺了跺脚,转头对斩风道:「事情有变,我必须把人都带去,你的伤没好,留下来治伤吧,这里也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我随后就到。」

「好,有你在我放心。」砚冰把钥匙递到他的手里,然后带着薄戎匆忙离开了石洞。斩风不再犹豫,迅速打开石门走了进去。

「啊!」流千雪低着头思考,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斩风,又想起砚冰所说的话,俏脸刷的全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

斩风发现流千雪的态度似乎变了许多,像是害羞的小媳妇初入洞房,露出既亲切又害怕的神态,不禁微微一楞。

经过刚才的当头一棒,他已经完全从感情的漩涡中走了出来,虽然感情犹在,但思绪却冷静如冰,就像魂魄抽离了身躯,随时看着自己的举动,并加以改变。

「谢谢你!」流千雪轻轻地道了声谢。

斩风凝视着她,面孔美丽得让人心颤,即使心如止水,也忍不住掀起一阵波浪,眼神突然变得灼热,无法否定心中对她有好感,但大丈夫敢爱敢恨,他本就喜欢直接了当,因此没有掩饰。

流千雪被他的目神一灼,心中又像小鹿似的乱跳着,??鹊刈?牛?恢?瞪趺床藕谩

斩风走到床边坐下,背靠着。

流千雪见他坐到身边,脸色更红,却没有避让,轻声问道:「你怎么上山了?」

「有些担心……」

虽然没有说出后面的名字,但已呼之欲出,流千雪的俏脸更红了,像熟透的红苹果一样,一对玉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衣角,煞是娇美动人。

「担……心我吗?」流千雪羞得不敢说话,声音几乎像蚊子哼哼。

「是!」斩风毫无半点掩饰,直接了当地道出心中所想。

「啊!」流千雪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突然惊呼了一声,双手捂着发烫的面颊,呆呆地望着他,脸红的能滴出汁。

斩风凝视着她,眼神越来越热,像烈火一样灼着流千雪的心。「我……我……」流千雪知道许多人倾慕自己的美貌,也有不少人献殷勤,更有人暗示爱慕自己,却从未有过像斩风这样直接,心中的激荡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平复。

「我放你离开,不过请你先帮我治伤。」

「嗯!」流千雪依然心乱如麻,呆呆应了一声。

斩风将被烧得变了形的双手平摊在她面前,问道:「能治吗?」

「啊!」流千雪的眼光扫见双手时,立时被手的惨状惊呆了,紧紧地抓住两手看了半晌,心里突然觉得一阵刺痛,仿佛受伤的是她自己,神色紧张地道:「好好的一双手,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谁伤的,太残忍了!」

斩风抬头望了她一眼,话语中竟然带着恨意,可见她是何等担心,一阵甜意涌入心头,他呆了呆,喃喃地道:「这种感觉……看来我真的喜欢上她了。「能治吗?」

流千雪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微微蹙了蹙眉,沉吟道:「这火不是普通的火,像这么烈的火可以把人都烧化了,而你的手却留下了大部分的原形,实在有些幸运。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全力治疗。」

「不必勉强。」

流千雪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像揣着小鹿似的乱跳,脸又红了,低头细声道:「你救了我二次,还保住了?。我不会忘记!就算拼尽一切,我也会治好你的手。」

语声轻柔,就像是一只玉手轻轻地抚着心灵,斩风不是傻子,这番话分明是接受情意的暗示,心头像是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平生从未如此兴奋,竟有坐立不安的感觉,为了平复心神的激荡,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流千雪幽幽地道:「我相信你。」「外面人都走了,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必了,这里住了几天,也熟悉了,虽然有些阴沉,但现在看起来还算舒服。」

「嗯!」斩风不再多问,盘膝坐在床上等着流千雪治疗。

流千雪小心翼翼地抓着手掌拨弄了一阵,然后开始尝试用各种道术治手。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斩风闭着眼睛甚么话也没说,而流千雪则是全神贯注地为他治疗,生怕分神会影响治疗的效果。

洞中漆黑,直到流千雪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她才红着脸停了下来。

斩风睁开眼睛看了看双手,虽然进展不大,但痛楚几乎全消了,暗暗赞叹流千雪的治疗术神妙,流千雪的羞态也进入他的眼帘,轻轻地道:「外面应该有食物,我带你出去。」

「嗯!」流千雪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石洞。

这座地下寨子蓄存了不少粮食,所以两人很快就找到了食物,以及一切应用之物,流千雪又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厨师,很快就弄出了几样香喷喷的小菜和热腾腾的馒头。

看着满桌的食物,斩风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思绪又回到了儿时的岁月。

流千雪见他看着食物发呆,嫣然一笑,柔声道:「试试吧,做得不算好。」

「娶到你一定会很幸福。」

斩风随口一句让流千雪含羞不已,却没有反驳,低着头轻轻地道:「别笑我了。」不知为何,这个孤冷的身影在她的心头越陷越深。

斩风拿着筷子挟起菜放在嘴里,然后缓缓地咀嚼起来,像是在回味着某种早已忘记的滋味,又像是丈夫在细细地品味着妻子的手艺。

流千雪抿嘴一笑,问道:「有这么好吃吗?」

「三年没吃了。」

「三年?」流千雪愣住了。

「我不用吃饭。」斩风坦白相告。

流千雪又惊又喜,好奇地问道:「你居然能不吃不喝,好厉害啊!听说要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才行,不过你不是修道者,为甚么也能不吃不喝?」

斩风摇头不答,又挟起菜放入口中。

流千雪毫不介意他的冰冷,反而迷上了这种气质,微笑着吃完饭,随后洗碗扫地,将一切都收拾干净,十足一个贤慧的妻子。

斩风依然沉默寡言,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温柔贤慧的少女,心中的情火更炽热了。

「我们继续吧!希望早点把你的伤治好。」流千雪放下抹布,牵着斩风的手向居住区走去。两人找了一间舒适的房间,继续治伤,一直到流千雪困得睡着了。

「如果不是道官就好了。」斩风静静地靠着石壁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凝视着面前沉睡中的美人。

「为甚么要杀那么多人?」流千雪忽然梦噫了一句。

斩风呆了呆,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好美的蓝色啊……别……别跳下去……火……」

「原来她……」一连串的梦噫似是不着边际,然而传入斩风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心中猛地跳动了,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流千雪翻了翻身,继续着她的好梦。

治了两天,伤势将近痊愈,看着几乎完好如初的双手,斩风感激地连声道谢。「能治好真高兴。」流千雪比他还高兴,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海贝般小牙,牵着两只手左看右看,生怕留下任何伤口,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羞涩。

斩风凝望着她,治疗的两天内,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虽不说亲密无间,但已是两情相知,他也发现了流千雪心中的秘密,自己另一个形象早已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只要公开这个秘密,关系可能会更加密切,但他不愿把温顺善良的流千雪牵扯入仙冥之争,因此隐瞒下来了。

「??可以回去了。」

这几天流千雪全神贯注地治手,寨中又没有旁人,因此就连自己身处敌对势力的地盘也忘得干干净净,只要有斩风在身边,她就坚信自己会安全,此时经斩风提起,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脸上忽喜忽忧,凝望斩风的眼神中藏着丝丝眷恋。

「也许留在这里比较安全,战乱平息之后,我送你下山。」

「可是……」流千雪犹豫了一番,终于鼓起了勇气,真诚地问道:「道官杀了你的全家,你不恨我吗?」

斩风微微一楞,凝视着宝石般的眸子,摇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道官。」

流千雪听出话外之音,斩风并不是不恨道官,只是不恨自己,神色随之一黯,幽幽叹道:「我的确是道官,还是四等道师,算起来也是你的仇人,值得对我这么好吗?」

「值得。」斩风答得铿锵有力,没有半点迟疑,眼神中更是透出无比的执着,不容半点置疑。

「你——」流千雪的心湖像是被扔进了一块大石,激荡的波纹不断地荡漾。

斩风凝望着目光散乱的眸子,诚恳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道官,也不会把你归入道官之类。仇是不会忘的,情也是不会忘的,我不想遮遮掩掩,也不会放任不管。虽然我喜欢你,但绝不会放弃血仇,将来一定还会有道官死在我的手里。」

话语诚恳之极,流千雪情不自禁握着他的手,心里却在颤抖,这一番话无疑表明了与道官势不两立,除非自己脱离道官,否则两人之间必有鸿沟。

「我这次上山只是为了把你平安送下山,你应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其他事我没有想过,至少在报仇之前,我不愿去想。砚冰的话你不必介意,救你两次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不必说甚么报恩的话。」

流千雪突然害怕了,她察觉到心湖的影子再也无法挥走,无论将来发生甚么事,这个影子也许会永远出现在心底,正因为如此,她怕自己完全陷入了情网,无法自拔。

斩风没有再逼她,默默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淡淡地道:「不必担心,我没甚么要求,只不过说了一些想说的话而已。」

流千雪接下水杯轻浅浅地呷了一口,冰凉的地水刺激着她的神经,使膨胀中的思绪慢慢地缓和了,过了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鹊氐溃骸肝掖永炊济挥龉?庵质拢?宰雍寐野。

斩风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摸了摸披在肩上的青丝。

流千雪没有挣扎,默默地低着头,细声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麟云上山了。」

「麟云道圣!」流千雪倏的一楞,惊讶地望着他。

「还有百名道名、三千士兵,以及许多道仆、道奴。」

流千雪的脸色又白了,忧心忡忡地道:「他们要干甚么?报仇吗?」「他们来杀人。」斩风的语气冷得能凝水成冰。

流千雪突然抱着头苦恼地道:「为甚么要这样,各自修炼道术不是很好吗?」

「他们修炼的目的就是杀人。」

冰冷的话语就像针一样刺痛了流千雪,虽然不想承认,却想不出任何理由辩驳,情绪变得十分低落,眉尖紧紧地皱着,面带忧容,低着头喃喃地嘀咕。

斩风被麟云带起了仇恨,拉着她的手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第八章逆党之危

「看甚么?」流千雪惊慌地问道。

「战场,杀人。」

「我……我不去。」流千雪害怕了,她害怕看到了道官残忍的一面,使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破灭,如果道官真的无恶不作,修道成仙的梦想也一定会动摇。

「怕见事实吗?」

「我?。」流千雪哇的一声,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斩风眼中有些歉疚,但没有说甚么,抬头望向上方,自言自语地道:「外面下了几天大雨,山路都被冲垮,两拨挤在长山城方圆数十里的地方,这场火并无可避免。」

「真要打仗?」流千雪突然停止了哭泣,含着眼泪惊望着他。

斩风淡淡地道:「是杀戮,道官的杀戮。」

流千雪身子一颤,随即沉默了。

斩风看了看她,沉声道:「长山太危险,下山的路又断了,你最好留在这里。」

「你要去哪儿?」

「杀人。」「你也要……」

斩风摇头道:「我没兴趣滥杀,只杀一个就够了。」

「谁?」

「麟云!」

流千雪惊得张大嘴巴呆呆地望着他,道圣的地位在她的心中极其高尚,实力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然而斩风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她,杀麟云志在必得。

「他带人杀了砚冰满门,本就该死,何况杀他一个,战斗就结束了,很划算。」斩风再也没有理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我也去!」流千雪轻咬着下唇,急步冲到他的身边。

斩风转头看着她,伸手握着她的柔荑,拉着她默默地自寨外走去。

流千雪微微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温顺地接受了。

天色又沉了下来,黑压压的乌云统治着山区的天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十几天没见到天空的流千雪,也无法感受到重见天日的喜色。

「好像又要下雨了。」

斩风看了一眼湿润的草地,道:「似乎之前又下了几场雨。」

流千雪茫然地看着远近山林,根木认不出东西南北,又没有太阳指引方向,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认识路吗?」

斩风也有些为难,扫视了四周一眼,摇头道:「不知道,又下了几场雨,砚冰他们走过的路已经被冲没了,唯今之计只有自己找路。」

「找路?」

「走吧。」斩风半扶半拥着她,踏上了湿滑泥泞的山道向高处攀去。昏黑的天色之中,夜悄悄地来了,山林中漆黑一片,气温也冷了,山壁间的凸岩下,斩风拥着瑟缩的流千雪等待着天明。

「还冷吗?」

流千雪把头枕在他的肩窝处,清幽的目光凝视着黑暗的夜空,突然发现自己的命运似乎改变了,如果是一个月前,她如何也想不到会与一名青年男子如此亲密,虽然没有表态接受斩风,但也没有出言拒绝。

斩风发现流千雪冷淡了许多,心里明白,必然是因为自己与道官的仇恨,孤冷的他并没有感到失落,只是有一点惋惜。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都住在古树镇,只知道修炼道术,心无旁骛,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与我想象完全不一样,

到处都是杀戮血腥,我现在只想回去安心修炼,不再想其他事情。」流千雪道出了心中的期盼。「没有人愿意过那种生活。」

「难道不能重新选择吗?」

「如果我连父母的血仇都可以忘记,你还会愿意坐在我旁边吗?」

流千雪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道:「我没见过父母,虽然时常想起,但甚么记忆也没有。」

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惊雷,将寂寥的夜空震醒了,斩风和流千雪都吃了一惊,猛地抬头望向西南方的天空,忽然发现极远处似有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

斩风冷冷地道:「那是麟云的雷声,那个方向也许就是长山城。」

「麟云道圣!」流千雪惊愕地望着西南方。

「深夜时分突现惊雷,看来双方已经开战了。」「开战!」流千雪脸色刷的全白了,「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为甚么要打打杀杀?」

「你该去问戟布,也许还要问一问你们奉若神明的仙人,为甚么要传授杀人的工具,为甚么要培植道官的势力。」

流千雪知道他说的是灭门之祸,虽然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此刻也不能不信了,神色一黯,幽幽地道:「修道不是为了升仙吗?我不明白他们为甚么要做出那种事?

太不应该了。」

斩风怔了怔,没想到她居然会批评道官,不像其他道官一样,一味地守护道官的威严,心中更是疼爱。

流千雪默默地祷告道:「希望能尽早休兵,不伤和气。」

面对如此善良的少女,斩风再也没有说甚么。清晨,天色刚亮,斩风拉着流千雪穿梭在山林之中,向着昨夜雷声传来的方向疾行。奔出五里,曲折的山间小道上横摆着七八具血淋淋的尸首,身上都有重伤,血液已干,显得林子阴森而恐怖,吓得流千雪突然惊叫了一声,反身扑入了斩风的怀中。

「别怕!」斩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抬眼打量着尸首,发现这几人都是士兵,没有一个是山间的人,心中略安。

流千雪心神不宁,颤声问道:「怎么这么多死人?」

「前面还会有更多。」

「啊!」流千雪吓得一哆嗦,双腿也软了。

「还想看吗?」

流千雪犹豫了半天,勉强地点了点头。

「救我!」两人的左侧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求救声。斩风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望去,赫然发现阳谷倒在树边的草丛中,满身是血,右臂和大腿有明显的刀伤,身边还倒着十几个士兵的尸体,似乎是力战受伤。

「他还没死!」流千雪瞥见满地尸首,心中难受,难得见有人存活下来,心中略感安慰,急忙冲到阳谷的身边。

阳谷伤得颇重,只能躺在地上,此时举目看了一眼,正迎着芙蓉般的俏脸微微绽放,美不胜收,不禁看呆了,喃喃地道:「原来团长藏着的是这么一个美人,难怪不让我们进入石洞。」

「伤得好重啊!」流千雪细心地为他处理伤势,没有留意到他眼中突然燃起的炽热。

斩风叹息着流千雪的心地善良,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抬头盯着阳谷问道:「你们团长呢?」

阳谷紧盯着流千雪肩头的手,眼中似有些妒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轻咳一声淡淡地道:「我们中伏了,不过兄弟杀退了伏兵,正向长山城聚去,我受了伤,所以留在这里休息。」

「嗯!没事就好。」斩风察觉到他目光藏着邪意,又见他紧盯着流千雪的脸,心中一动,暗暗冷笑,看着流千雪劝道:「先治一治吧,不致命就行,我们还要赶路。」

阳谷暗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露出一副感激的表情,凝望着流千雪道:「姑娘不计前仇,救命之恩,阳谷终生不忘!」

「没甚么。」流千雪抬头看了一眼,对阳谷灼人的目

光感到很不舒服,淡淡一笑,站起来拉着斩风向前走去。

阳谷紧紧地盯着流千雪的俏影,心头的火越来越热,烧得他有些晕眩,嘴里喃喃地道:「太美了,天下竟然有这种美人,太美了……」

斩风和流千雪踏上了高坡,越过一条小溪,战斗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而尸体越来越多,残肢断臂更是随处可见,使整个山林里充斥了浓烈的血腥气,两人所经之处还不时地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更添一份凄凉和阴森。

流千雪被钻进鼻子里的血腥气弄得胃很不舒服,时常有呕吐感,而且感觉越来越强烈,有的时候更需要钻入斩风的怀里避开血腥气。

斩风知道她是一个极度厌恶战斗和残杀的人,正是这一点深深地吸引着他,然而他很清楚身上的重任,绝不可能避开杀戮。

最后,两人踏上了一座山崖,站在南侧的崖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的长山城,还有周围的梯田以及山林,原本如同一条绿色绸带的林间密道断裂了,许多地方被山上涌下的泥石流冲到了下方,还有的被泥流挤在一起。

最令两人吃惊的,就是长山城的山野已经变成了惨烈的战场,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地上的尸体就像蚂蚁一样,遍布在高高低低的山林之中。流千雪看呆了,面前的一幕是她一生之中所见过最恐怖的画面,心中的惊颤远非言语所能描述,嘤咛一声,就软倒在斩风的怀中。

「如果道官们的性情都像你一样,这里就不会这样了。」斩风轻轻地扶住她纤柔的娇躯。

「我不走了,甚么都明白了。」

斩风忽道:「其实这样也没甚么不好。」

「为甚么?」流千雪不解地望着他。

「死了再生,没甚么不好,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

流千雪呆呆地回味着他的话,点头道:「是啊!死了再生,生罢又死。」

长山城外并不只有死尸,道官的势力和逆党的势力依然在,然而局势却偏向了道官一方,藏剑等人被压缩在树林密道之下,而军队和道官则形成一个扇形的阵式,将对手压制住。

喀嗦!一道巨大的闪电如同白龙一般劈开了天空,砸向空旷的梯田,聚集的人群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过来,就被突然而来的巨电吞没了,山谷间突然回荡一阵惨叫声和惊呼声,就连斩风和流千雪所在的位置也能隐约听到了。

「可恶!」斩风不加思索,一眼就看出这是麟云的道术,也只有他有这种能力。

「是……是麟云道圣!」流千雪颤声惊呼了起来。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种能力,这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杀气像浪涛般涌满斩风心头。

「屠杀!」流千雪颤了一下,俏脸全无血色。

「战场之上生死有命,本没有甚么奇怪,可自从有了道术之后,凡是有道官参与的战斗,都成了道官的屠杀游戏。」

流千雪虽然听得有些刺耳,却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幽幽地叹道:「何苦呢!」

「这里应该很安全,你自己小心,最好用遁术隐身,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流千雪猛地一惊,抓着他的手臂急声问道:「你去干甚么?」

「杀麟云!」斩风没有掩饰自己的杀气,裂刑的阴影再一次笼罩着他,挥之不去,凌厉的目光直指着战场。

「你不是麟云道圣的对手,他的道术很厉害,与十大道仙相差不远。」流千雪拉着他的手紧张地劝道。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杀了麟云?」斩风凝视着满眼焦急的流千雪。

流千雪的脸时红时白,低头不语。

「连仙人我都宰了,何况是他!」话音未落,斩风便如风一样向前窜去。

「他……他说仙人!」惊讶两个字已不足以形容流千雪此刻的心情,脑子里一片空白,甚么也想不到,只是楞楞地望着消失在山头的斩风。

山下鏖战渐渐平静了下来,数十名道官、十余名道仆和道奴,还有大约一千多士兵组成的道官阵营,在人数上占了绝对的优势,组成月牙形阵式,而藏剑的二百多人经过几番激战,力量大幅削弱,被迫与砚冰和弓弛的部下集结,以密林为依靠,组成长方阵式。

麟云施展道术之后,就一直闲坐云端,悠闲地看着手下人将逆党势力一步步逼到绝境,心情极为畅快。

自从道官势力占据朱雀国的权力巅峰后,四大逆党就成了最大的四个反抗势力,然而两年多以来,道官着重于扩展在民间的影响力,对于逆党的围剿并不热衷,而且道官内部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十大道圣各有势力,因此逆党反而成为了次要打击对象。

麟云做为十大道仙之下的权力人物,同样野心勃勃,希望自己能够挤掉势力较弱的几位道仙,成为新的道仙,因此他把目光转向了逆党,希望藉剿灭逆党的机会,提升自己在道官势力之中的威望和影响力。

眼看着第一步的行动将要成功,四大逆党头目已有三人落入重重包围,心里说不出的兴奋。

相比之下,藏剑、弓弛以及砚冰的处境可谓极其艰难,他们三个各被一群道官围攻,无法顾及手下人,以至于伤亡惨重,而且一直向后退,直至退到林带之前。

「老哥,死战的时候到了!」藏剑朝身侧弓弛望了一眼。

「麟云这个龟孙子一直躲着不肯出战,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杀了他就可以扭转整个战局,砚冰团长会配合我们,老弟,放手一搏吧,别留下遗憾!」一向平和的弓弛完全变了,眼中透着浓浓的杀气,眉心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天圆,并溢出薄薄的青气。藏剑傲然冷笑,双手轻轻一抖,手背上同时出现了短剑的图案,右手艳红似火,左手雪白如冰,两只手交迭面前后,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红白相间的奇形古剑,上面还刻着铭文。

麟云神色微变,傲然的眼神中添了一些诧异,突然驾着浮云来到两人正上方,冷冷地问道:「你们都是异术师?」

弓弛淡淡地应道:「天下不是只有道术,道术虽强,但也不能为所欲为。」

麟云听出语气中的蔑视之意,极为不悦,冷笑道:「就算是异术师又如何!朱雀国的法规中严禁异术师进入,你们这是不打自招,怨不得我们赶尽杀绝了。」

此时砚冰也飞到了弓弛和藏剑的上方,纤细的身躯飘起了阵阵血雾,像是蒸腾的雾气将她裹在中间,加上黑色的衣服,透着诡异的邪气,震慑了不少士兵。

弓弛和藏剑抬头看了一眼,相视一笑,三人第一次并肩作战,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对方的实力。

砚冰浸淫在仇恨中的双目死死盯着麟云,报灭门之仇是她活到今日的唯一目标,此时仇人就在眼前,怎能让她平静。

麟云接触到她的目光也不禁为之一颤,心道:「好浓的杀气啊!不愧是通缉榜上的头号人物,身上的血色雾气更是怪异无比,看来最难对付的是她。」

随同麟云而来的除了墨名之外,还有两名道君,岩竹和赤瘟,三人同时走出阵势,沉声道:「道圣大人,这三个逆贼交给我们了。」

「不必了,难道我连三个小贼都对付不了?」

麟云淡淡地扫了三人一眼,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道官都占了绝对的优势,正面对抗,藏剑等人一点胜算都没有,恐怕只有他们三个有能力逃生,但麟云却没有轻易下杀手,因为他要的不是这百余名小卒的性命,而是藏剑、弓弛和砚冰。

三名道君楞了楞,不敢相问,默然退回了原位。

另一边,砚冰看着藏剑问道:「不是说北权被抓吗?为甚么没见猛虎堂的人?」

藏剑神色冷峻而凝重,沉声道:「看来我们上当了,一定是北翎那个王八蛋骗了我们,说不定正是他和道官勾结,故意把我引到长山。」

「那个小人实在无耻,只可惜了这些弟兄跟着我们死战。」弓弛看了看身边的手下,眼中满是歉意。

「老大,不必担心我们,你们的实力一定可以冲出去,快走吧!」

邢古也看着藏剑劝道:「阁主,没有必要死拼,只要退入山林,他们绝对抓不住你,后面的弟兄正在努力打开被泥水冲坏的林中密道,很快就能成功了。」

藏剑摇了摇头,冷然道:「让我扔下手足逃生,你还不如杀了我,何况我和弓老大,还有砚团长全力一搏,不见得会输,你们做好准备,凭借地势防御。」

其实他很清楚,手下的这些死士对付士兵绰绰有余,然而对方有数十名道官,实力相差太远。

「麟云狗贼,我先宰了你!」砚冰娇斥一声,率先扑向麟云,随之而起的是一个巨大的血色太极,并带着血色雾气高速地在空中旋转,如同一个巨大的血色气旋,又像是吸纳一切的血色黑洞。

麟云虽然极度自信,却十分小心谨慎,砚冰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和气势,更在藏剑和弓弛之上,而且血色太极更是他前所未见的异术,单看表面的威势便足以吓人,其中的奥妙更是高深莫测。他忽然扔出几颗黑色带着闪电的惊雷,试图探查血色太极的威力,结果雷声刚响就被血色太极吸纳了,没有造成丝毫的效用。

「这点本事也敢来献丑?」砚冰冷冷一笑,再次加快了血色太极的速度。

藏剑和弓弛见她一战得利,信心倍增,各自施展奇术向麟云攻去。

藏剑的冰火奇剑速度奇快,在天空中洒出一片冰火奇光,异常炫目,看得众人无不惊叹。弓弛眉尖的青气如泉水般突然涌出,在空中形成一卷巨幅青纱,向麟云的头顶卷去。

普通的士兵何曾见过这些异术,惊得目瞪口呆,就连藏剑等三人的手下,也被首领的奇术惊呆了,脸上再次流露出兴奋与自信的神采。

墨名等三名道君是麟云之下的高手,看着这一幕,虽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的惊愕,但也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一眼就看出藏剑三人一直都在隐藏实力,目的就是想一举围杀麟云。麟云远比部下镇静,操纵着身下的黑云左右轻飘,不断地避开着三人的攻击,试图找出三人的弱点。

昏暗的天空,被这一场奇特的激斗染上了奇妙的光彩,各色光芒在空中飘来荡去,逼得两边的围观者连连后退,墨名等人虽然心里着急,但没有麟云的吩咐不敢出手相助,而邢古等人却十分高兴,拉开了两阵的距离,使他们有更多时间打开被洪水冲坏的林中密道。

砚冰在空中,而藏剑和弓弛在地面,形成一个立体的三角攻击面,对麟云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这一战失败的结局,相反的,只要击杀麟云,道官的围剿就会彻底失败。

麟云的自信和傲气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否则道官一拥而上,机会就会流走,结果也可想而知。

嘶!随着一声破布声,麟云身上的道袍,被藏剑的冰火奇剑在背上破了一个大口子,最奇特的是裂口边缘被冰封住了,形成一条白带。

「放肆!」麟云冷笑一声,右手轻轻一挥,座下的黑云向着藏剑飘了过去。

「小心!」弓弛大声提醒着。

「放心!」藏剑一击成功,信心大增,冷望着麟云傲然一笑,立即召回冰火奇剑,反刺黑云,然而剑身刚刚碰上黑云,就被一连串的惊雷炸开了。

「我要让你们知道小看道圣是要倒霉的。」麟云终于发怒了,狂怒中的他就像一头凶狠的野兽,座下的黑云在他的操纵下行动极快,挟着狂雷扑向藏剑。

藏剑脸色大变,不禁为黑云的强大力量感到震惊,然而危机刻不容缓,怒吼着准备以力相拼。

「快退。」弓弛见他危急,轻啸一声,将空中的巨幅青纱卷向麟云。麟云立即唤出天雷衣护身,偌大的青纱虽然包裹住他的身躯,却只能停留在他的肌肤三寸之外,因为强大的天雷衣完全抵挡了青纱的威力,使之无法形成伤害。

砚冰的血色太极也飘向黑云,将气势宏大的黑云挡在藏剑的身前,替他化解了危机。

麟云虽然处于下风,却显得从容不迫,望着砚冰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你的实力最强。」

砚冰没理他,朝着藏剑问道:「没事吧?」

藏剑懊恼地看着面前的冰火奇剑,愤然道:「想不到他的力量如此强大,我一时疏忽,几乎坏了大事。」

弓弛一边拼命催动青纱,一边劝道:「三人合击一定可以胜他,别楞着,快来帮我!」

藏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再次露出慑人的寒芒,冰火奇剑也化成一条巨龙扑向麟云,而砚冰更不甘示弱,血色太极平放在麟云的头顶,试图化解天雷衣的部分力量。

情势的发展慢慢地向三人倾斜,麟云虽然稳若盘石,但在外人看来却像是毫无还手之力,因此道官们开始为麟云的处境担忧,交头接耳商议着是否应该出手助战。

就在此时,麟云的天雷衣突然膨胀了数倍,就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麟云护在中央,并将青纱、冰火奇剑和血色太极向外推出。

墨名等人都松了口气,纷纷露出满意的笑容,有的更大声赞叹。

赤瘟好功,在这么大的场合总想露出一手,趁砚冰等三人惊愕之际,突然施展道术放出了一只银色小蛇,如闪电般扑到弓弛的面前,一下便咬中了他的右臂。

弓弛没想到有人偷袭,不及防备,惨叫一声仰天便倒,空中的青纱也随之消失,如此一来,情势急转直下,血色太极和冰火奇剑都被抛了出去。「卑鄙!」藏剑怒吼一声扑到弓弛的身边,见他右小臂重伤,血流不止,疼出满头大汗,心中又急又忧,急声问道:「老哥,没事吧?」

弓弛只觉得右臂像万针刺着似的,疼痛难当,但他还是硬咬着牙站了起来,沉声道:「死不了,只是疼得难受,恐怕动不了手了,看来不能再撑下去了,想办法撤吧!」

砚冰很清楚没有弓弛的帮忙情况极为不妙,即使有能力阻挡麟云的攻击,也没有办法防备其余三名道君偷袭,何况还有数名道师道佐,冷静沉着的她略加思索,转头望着薄戎和邢古道:「快带人撤,我来殿后。」

藏剑沉声道:「这是我的地盘,自然由我来殿后,砚团长,你送弓老大离开。」

就在局势倒向道官一方的时候,斩风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战场上,道官和士兵们都没有留意他的出现,因为他们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而过,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第九章雷鸣电闪

斩风一路奔来,清楚地看到了三人围攻麟云的景象,心中大为震惊,尤其是弓弛和青纱和藏剑的冰火奇剑,都不是普通的技能,而麟云的强大也令他有所体会。

「我来的正是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突然闪出身子冲向逆党的一方。

道官和士兵们都在望着前面,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冲了出去,都以为是同僚,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就看出了异象,都露出惊愕之色。

「甚么人!」

斩风冷冷地瞥了一眼头顶的麟云,然后走向砚冰。

「斩风!」弓弛和藏剑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

「你果然来了。」砚冰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杀退仙人的一幕依然记忆犹新,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不会失信于自己。」斩风朝她点点头。

砚冰呆了呆,想起他说过「拼了命也要守护唯一的亲人」,心中一阵触动,柔声问道:「伤好了吗?」

「虽然没有好,但不会影响实力。」斩风抬起双手扬了扬,眼角扫见弓弛肿起的小臂,问道:「没事吧?」

「没事。」弓弛摇了摇头,欣慰地道:「我果然没看错人,在这种危难时候还能挺身而出,比起临阵退缩的无耻小人要好千万倍。」

「斩风,弓老大受了伤,麟云就靠你了。」

「他?」藏剑对于斩风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胆识和气魄极为欣赏,却对他没有太大的寄望,虽然知道他击败了北翎,但对于他的实力依然不太了解。

弓弛却对他颇有信心,含笑道:「我现在无法应战,你就接替我吧。」

「他行吗?」藏剑惊讶地问道。

「他如果不行,我们就没希望了。」

「这里交给我了,你们带人撤走。」斩风冷冷地瞥了麟云一眼,傲然向他走去。

弓弛等人都楞住了,没想到他竟要一个人殿后,不禁为他的豪气所折服,就连藏剑也慨叹不已。

空中的麟云刚刚怒斥了赤瘟,眼角忽然瞥见斩风,神色稍变,凌关长街上的一战记忆犹新,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斩风冷如冰山的气势,无比的自信,都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驾着黑云飘到他面前,冷冷地道:「你来的正好,上次那一战还没结束!」

「上次……」藏剑和弓弛又是一惊,呆呆地望着斩风。

斩风泰然自若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上次你跑了,这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

「哼!大言不惭,连我徒弟都能击败你,还有脸来应战。」麟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

「你这颗人头我要定了。」

一句话说得道官们无不愤然,纷纷出言指责。墨名更是踏出一步,朝着麟云躬身问道:「道圣大人,这个无知的小子交给我吧?我一定让他后悔来到世上。」

「滚开!」麟云怒喝一声。

「道圣大人……」墨名见他神色冷然,心中一颤,尴尬地退了回去。

「小子,既然大言不惭,我就陪你玩玩。」麟云自视极高,不愿抢先攻击,跳上黑云后施展出天雷衣,等待斩风进攻。

斩风立即感受到天雷衣强大的气势和压力,神色冷峻,转头对砚冰沉声道:「快撤。」「你!」砚冰犹豫了起来。

斩风淡淡地道:「放心去吧,我连仙人都不怕,怎会怕他?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砚冰想起与仙士虎极的一场激战,信心顿时大增,沉声道:「我明白了。」

「姐姐小心其他道官,麟云恃才自傲,不会要别人相助,但他一旦失败,其他的道官必然会群起围攻。」斩风说完,便向麟云迎去。

「放心吧,除了麟云,其他都是废物。既然是必胜,我又何必退却?你千万小心,我在旁边等你成功。」砚冰冷冷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一群道官,然后退回弓弛和藏剑身边。

「他真要独战麟云?」藏剑惊讶地望向砚冰。

「嗯!」砚冰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藏剑皱着眉头沉声道:「我知道他胜了北翎,但麟云的实力远胜北翎,我们三个连手也只是略占上风,他一个人怎能成功?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小心为上。」

「我说他必胜无疑。」砚冰淡淡地驳斥着,「藏剑,你的人占了大多数,为保全实力,快带着撤走。」

藏剑本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只是因为事关三家的兴衰成败,不得不慎重,此时被砚冰用话一激,豪气顿生,道:「你不必讥讽,我从不怕死,只是不希望两位在我的地盘上有任何损伤,既然砚团长豪情干云,我自然舍命相陪。」

「这才是藏剑,别说那些小家子气的话。」砚冰满意地点点头。

弓弛指着斩风含笑道:「藏剑,斩风的气势咄咄逼人,他也不是傻子,如果没有把握,怎敢说这种大话,就看他今日如何一鸣惊天吧!」

「嗯!」藏剑望着浑身上下都渗着杀气的斩风,不禁想起客栈中的那场气势之争,心中大安,点头道:「我当然希望他能一战成功。」砚冰心中感慨,如果告诉两人斩风逼走仙人,也许他们就不会怀疑斩风的实力,然而她的心里一直有些不解,斩风与虎极的那一战,为甚么会发生转折性的变化,斩风一直没有说,她也没有多问,但心里猜测着斩风拥有一些绝技,只在危急时刻才使用。

除了斩风和砚冰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把这场激斗看成是大人与小童的战斗,胜负早已分明,无须怀疑,道官们甚至盘算着,这场悬殊的战斗会不会一招了结。

「一定要赢!」

此时斩风比任何时刻都要冷静,这是一场未知输赢的

战斗,也是一场重大的考验,心神束?力到底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这是关系到日后发展的重大难关,而且身后还有百余条性命在等着自己的一战成功。

然而麟云的天雷衣与聿丘相比,着实有着天渊之别,即使聿丘的实力提升了七倍,也远远不及,麟云身上的天雷衣厚达半丈,而且雷声一致而清脆,听起来很有规律,单是气势上就足以压倒几乎所有的人,当然,斩风是例外。

冷傲和自信成了斩风的「天雷衣」,即使麟云气势如虹,在他的面前,也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表演而已,冰冷的目光落在麟云的身上,无论如何变幻,他都一动不动。

选择挑战麟云,对他而言并不是随便的决定,与聿丘的十日修炼,对天雷衣之类的道术有了深刻的了解,而身为聿丘的师父,麟云自然也是善于使用这一类道术,激战的时候就不需要适应新道术,胜算也会大增。

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他不再掩饰心中的杀气,而浓烈的杀气就像是有形之物,凝结在身躯周围,强大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几乎能把人活生生给吞噬掉,所有旁观者

的目光与之接触都会心生寒意。「又是这股杀气!」藏剑喃喃地,脑海中又想起客栈的那场激烈的比试,正是这种震慑人的杀气,压得所有的手下几乎喘不过气,想不到在麟云面前还能保持如此气势,心中更是赞叹。

「果然充满自信!」面纱中的砚冰微微地笑了,斩风的身上拥有着与她相同的气息,而且更强、更凶,胆小的人只怕连正眼也不敢看。

麟云第二次面对这种强大的杀气,心中也不由得一紧,神色变得凝重了,拥有如此气势的人,即使实力不足,也会有超乎常人的攻击力。

「来吧!」斩风挑衅似的朝他勾了勾手指。

道官阵营一片哗然,对于他这种轻蔑的挑衅行为反应极大,纷纷怒目相斥,甚至要出手教训他,然而眼光触及他时,都犹豫了,现在的斩风就像是一头猛兽,随时等着噬人。

麟云白晰的手像是跳舞一样高高扬起,身躯也随之在黑云上飘动,仿佛是随风的柳絮,加上轰鸣的雷声和闪动的电花,景象极为怪异。「道圣大人竟然全力出战!」墨名是少数看得懂的人之一,脸上流露出惊愕,虽然斩风的气势强劲,但他并不认为斩风有胜机。

藏剑和弓弛都勃然变色,麟云的反应明显比刚才要慎重许多,由此可以看出,他对斩风颇有顾忌。

斩风的反应远远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如同冰山般站着一动不动,冷漠的眼神紧盯着飘动中的麟云,连手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在告诉对手自己不打算还击。

藏剑看得心中一凉,摇头叹道:「麟云的攻击力极强,只有压制他,使他无法顺利施展道术才有胜机,刚才我们能占上风,也正是因为主动攻击,他这种消极防守实在不太明智。」

砚冰冷言驳斥道:「藏剑,你想骂他不自量力吧!」

藏剑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尴尬地摇了摇头,辩解道:「我只是担心他!」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雷声,三人急忙甩头望去,发现斩风被向后推出了三大步,巨大的震力使他的身子不断地轻轻晃动着。

道官的阵营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群吧?徒泻蒙??扛鋈说牧成弦捕悸冻龅靡庵???だ?墓槭舨槐鼗骋伞

「实力相差太远了!」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放心吧!」砚冰淡淡地望着不安的同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藏剑暗中摇了摇头,回头指示邢古等人加速打开林中通道。

麟云的神情远比部下要凝重许多,这一击虽然只是试探性的攻击,但道术的威力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算手下的三名道君也未能硬抗,然而斩风只退了三丈,效果之微让他十分失望,同时也为斩风的承受能力感到惊讶。事实上没有人知道斩风的用意,他现在就是一个干海绵,等待着吸收任何可以利用的力量,所以他绝不会贸然出手从而自曝其短。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被炸碎的衣服,淡淡地瞥了麟云一眼,悠然走回原位,仿佛甚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周围的人此时再也笑不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无法想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青年,居然轻易地承受了道圣的攻击。

砚冰瞥了藏剑一眼,像是说「看到了吧」?

「再来!」斩风又一次挑衅似的朝麟云招了招手。

麟云冷冷地笑了笑,右手忽然伸向自己的肩头,像摘掉外衣似的摘下天雷衣,随手向斩风抛去,而脚下的黑云随同而去,与天雷衣结成在一起,并迅速膨胀了两倍有余,如同一张巨毡罩向斩风的头顶。斩风微微一楞,但还是没有动,也没有后退半步,任由天雷衣披在身上。此时他所需要的便是收集足够的力量,因此对方的主动进攻对他而言都是机会。

通过刚才的一击,他开始了解麟云的道术会产生甚么样的力量,虽然没有收集到力量,却衡量了自身的承受能力和化解能力,因此迎接第二击显得更有信心。

看到这一幕,人们再一次被麟云的道术惊呆了,天雷衣多变和强大的力量,已让他们钦佩不已,此时又见到天

雷衣竟能伸缩如常,还能随手扔出,就连藏剑等人也是忍不住暗暗叹息,对手太强大了。

眼见雷声和闪电将斩风完全吞噬,麟云还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继续施展道术控制着攻击强度。

场面的紧张度几乎让人窒息,刚才还气势压人的斩风,转眼间已变成了困兽,然而没有人敢断定他就是失败者,因为这个男子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衡量。

砚冰开始有些担心,斩风没有反应不合情理,她相信一定别有用意,但想到人界难得找到一名亲人,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黑纱下的秀眉紧紧地皱着,双手也紧紧地捏成拳状,恨不得冲上去帮斩风迎战,然而斩风的嘱咐使她不敢轻举妄动,担心破坏了斩风的安排。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人们都屏气敛息,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而弓弛和藏剑对视了一眼,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应付斩风战败之后的局面。

「道圣大人真厉害。」

「是啊!不愧是道圣,这么神妙的道术实在让人佩服。」

赞论声越来越多,人们对于这种一面倒的局势失去了等待的耐性。

渐渐地,连麟云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了,斩风的举动的确给了他胜利在望的感觉,道术的施展因此也放松了,脸上再一次展现出傲慢的笑容。

他的副手岩竹道君觉得大势已定,回头吩咐手下的道官们,按计画分别围攻藏剑、弓弛和砚冰,将他们的余党一举消灭。

墨名和赤瘟也各自领着手下准备发动歼灭战。

另一边,藏剑和弓弛也开始布置阵形,林中密道已被打通,因此他们将手下分成若干小组逐一撤走,其余的则在密林之外与道官周旋。

这一刻,人仿佛已经忘记了斩风的存在,即使雷声如何响亮,在他们的心里也像是为斩风鸣起的丧钟。

当然,除了一个人?。砚冰。

不知为何,时间拖得越久,她对斩风越有信心,因此她显得越来越镇定,等待着斩风的爆发。「砚团长,你守左翼,我守右翼,让我们的手下有更多的时间。」

砚冰回头看一眼,淡淡地道:「你们退吧,我留下。」

藏剑呆了呆,惊讶地问道:「你要干甚么?」

「我等他!」砚冰望着被雷群困住的斩风。

「??——」藏剑想劝,但见她眼神执着,摇了摇头,转身安排撤退。

就在两军将要行动之时,撒豆般的雷声突然消失了,习惯了雷声的人们都为之一楞,不约而同转头望向斩风所在的位置,赫然发现那座溢满杀气的冰山又出现了,无不为之震惊。

「他居然没事!」麟云也吃了一惊,天雷衣加上逆雷云是他最擅长的攻击组合,没有想到只在斩风的衣服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焦洞。

砚冰第一时间冲到斩风的身边,兴奋地抓着他的手臂紧张问道:「你果然没事。」

听到「果然」两字,斩风微微一楞,随即明白了砚冰从来都没有怀疑自己的实力,感激地望着她点头道:「放心!」

「我一直都很放心。」

「嗯!」斩风再次把冰冷的目光锁定,回报砚冰的信任的最好方法,莫过于为她报仇。

他的举动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向地面的士兵和道官们突然发起强攻,在花月的帮助下,他如同凶狠的恶狼般飘窜在敌阵之中。

士兵们看着如同死神般的斩风四处飘荡,所到之处带起了一串串惊雷,炸得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无不心惊肉跳,拼命向回逃窜。

杀戮只在一瞬间,斩风并没有穷追,突击只是为了击退士兵围攻的意识,所以给了他们最震慑的一击,逼使他们退回原位,不敢轻易向藏剑等人发动围攻。道官们此时才反应过来,无不愤然以对,都想出手教训斩风,却又不敢抢了麟云的风头,只能守住本位,然而刚刚营造的气势已经被斩风杀得荡然无存,反倒是藏剑一方士气大振,颓气一扫而空。

麟云终于被激怒了,一向沉稳自信的他,再也无法容忍斩风在他眼皮底下为所欲为,以一人之力将占尽优势的局面逆转,满腹恼火的他随手挥出了一条雷带,如同长鞭一样抽向斩风,这是他另一项擅长的道术——「擎雷鞭」。

道术化成的雷带轻如拂柳,带着一阵轻风抽到了斩风的身边,斩风知道麟云在这种时刻不会施展普通的道术,为泄前怒,一定全力攻击,因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他的防御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别人是在体外抵挡,而他却是用身体,更准确的说是用心神,那超乎常人的心神控制力为他提供了最强的防御体系。麟云的擎雷鞭轻易地卷上了斩风的身躯,与前两次一样,斩风还是没有反击。

但此时此刻没有人再敢耻笑他,因为这就是斩风的特点,就像是冰,冷淡不代表没有力量,只是蕴藏在其中而已。

斩风忽然皱了皱眉,擎雷鞭的攻击方式与前两次大不一样,雷力并不是在身体爆炸,而是像灵蛇一样在身体里产生巨大的淋痹感,使身体的反应和动作都变得迟缓,更甚的是淋痹感还不断地往头上钻去,似乎要对脑子进行淋痹攻击。

巨大的危机感涌上他的心头,然而灵蛇般的力量极难抓住,而心神的反应却越来越差,情况越来越对他不利。

失策了!斩风极为后悔。然而事到如今,似乎只有冥术可以退敌,但想到使用冥术的后果,他还是犹豫了。

情况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斩风被擎雷鞭牢牢地锁住身躯,动弹不得,而且神色间的气势和信心似乎有减弱的趋势,种种情况都让砚冰等人感到极为担心。

麟云的脸上再次露出胜利的微笑,漆黑的瞳孔深处漫溢出得意之色,虽然胜得有些勉强,但一切还是倾向于他。

紧张的气氛似乎连天也受到触动,一大团厚厚的黑云将整个山区都罩住了,无形之中加重了战场的压抑感,「我不能再等了!」砚冰焦虑的双眼几乎冒出火花,杀气萦绕在黑纱之下,纤柔的身躯像是黑色凤凰一般快速窜上了空中。

喀嚓!

天空中突然劈下了一道巨大的闪电,似是白色的巨龙在天空张牙舞爪,翻腾跳跃,天地也为之变色,眨眼之间,这条巨龙又化成了连接天地的锋刃,仿佛是上天在挥着一把慑人的白色利刃,狠狠地向地面劈下。

地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山间被劈中了一个土坑,而站在中间的却是斩风。「不要!」砚冰刚想出手相救,没料到巨大的闪电比她更快,望着巨电下的斩风,她吓得面如死灰,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上白得可怕,眼中除了恐惧,还有无限的悲痛,尖锐的叫声随之回荡在山间。

尖叫之后,天地忽然静得让人觉得可怕,无论是藏剑还是弓弛、墨名还是普通士兵,无不目瞪口呆,他们的思绪仿佛触电一般,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望着斩风所在的地方。

麟云轻轻地爬了起来,巨大的电流将他的擎雷鞭打散了,同时也将他掀出了三丈,身上的剧痛使他几乎一睡不起,然而当他望到面前的土坑时,整个人也惊得呆若木鸡,如果闪电移出一尺,被击中的将会是他。

想着此处,他忽然仰天放声大笑,傲气十足地指着天叫道:「我是天命神授,有上天相助,谁敢反抗!」

充满激情和喜悦的咆哮声回荡在山岭之间,打破了突然的寂静,士兵和道官们都被他的狂傲刺激了,无不感到极度的兴奋,心里也都觉得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是无法战败的。

相反之下,藏剑等人却感到灰心失意,道官的实力原本就极为强大,此时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能挡住麟云,甚至有机会扭转乾坤,却被上天的一道巨电给击败了,这种方式的失败,对他们的内心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怎么办?」藏剑和弓弛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失望和忧愁。

「撤吧!」弓弛苦笑了一声,望着土坑叹息道:「可惜了一个好兄弟!」

砚冰的眼角洒出了晶莹的泪花,不顾一切地扑入了土坑之中。

「看来砚团长对他……」话音未落,坑中突然传来了砚冰的惊叫声。

「斩风!」叫声之中蕴藏的并不是恐惧和悲哀,而是狂喜。

众人听得都楞住了,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向土坑,赫然发现砚冰从土坑里一跃而起,手里还拉着一个满身漆黑的人,却是被巨电击中的斩风。

「你——」麟云正在为自己得到上天相助而感到极度的狂喜和自豪,作梦也没有想到,被这么强大的力量击中的斩风还能活着,再一次被惊呆了。

「这里交给我了。」斩风松开砚冰跳回地面,杀气腾腾的目光像是锋利的狼牙,狠狠地撕碎了每一个与目光接触的眼神,而且意犹未尽,都化成毒蛇,吞噬着他们的斗志和自信。

士兵们退了,道官也退了,他们的心神完全被震慑了,连双腿也无法控制,就连麟云也不例外。

「麟云!是天要亡你!」冰山似的斩风突然变成了火山,汹涌的怒火成为了巨大的动力,挟着狂雷向麟云迎面扑去。一声巨大惊雷在麟云的胸口炸起,他虽然可以施展强大的道术,承受能力却远远不如斩风,更无法承受自己刚才的全力一击。在他身躯内肆虐的力量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引以为傲的道术所产生的力量,这原本是留给敌人的,但此刻他只能苦笑着承受了一切。

痛楚像是巨刃一样撕裂着他的胸膛,尖锐的惨叫声从他的嘴里传来,但他早已失去意识,身躯随之被弹上了半空。

道官们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又被彻底震撼了,耳朵突然间失聪了,一切突然都变得寂静无声,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恐怕也能听见,人们哑口无言,任何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狂风骤起,斩风巨岩般的身形傲然而立,孤冷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在做胜利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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