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早上，收拢起所有证词和证据的成叙，没有等到嘉和帝的传召。
因为，嘉和帝起了高烧。
一天一夜的混混沌沌，嘉和帝在太医的猛药勾吊之下，又提了气，醒了过来。
只不过一醒来，便收到即使预想过却依旧不想接受的噩耗。
四皇子，没了。
这一次，他再没力气，前往延章殿。
只能把话安排下去，厚葬，速办。
大家心知肚明，为何速办。
毕竟又是一个死于非命的皇子，早日入土为安为好。且嘉和帝自己身体也不好，指不定哪天也要回天。
-
延章殿。
尸体已经收拾好，开始接受吊唁。
山栀跟在司怀铮身后，来走一遭。
明面上，不管司怀铮是否受宠，柔嫔对他都一直关爱有加，特别刚出冷宫那会，只有柔嫔对司怀铮释放善意。
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即使这么一天到来，很多事，本应该继续存于暗地里。
可大悲大恸面前，人是会变的。
柔嫔变了。
再不复温柔。
死气沉沉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她恨司怀铮。
或者说，她恨所有人。
短短一阵，她经历了儿子呼声极高，风光无限。又堕入唯一的孩子身死的痛苦。
于鸯留给她的女儿，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所以，痛失爱子，痛彻心扉。
司怀铮刚拿起香。
柔嫔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是你们，我想了很久，只能是你们。”
司怀铮的手一顿，而后继续点香插盆。
柔嫔目光锁着司怀铮，看着他颀长的身姿，俊逸的面庞，更恨了。
她语带嘲讽：
“我知道，宫里每个人都是会演戏的，却没想到，永福宫的人，如此厉害。是于兰说服了你？一心一意支持六皇子？”
木鱼声中梵音萦绕，柔嫔的声音不算大，可司怀铮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地，这些没什么意义，司怀铮没打算回应。
他插了香，走过场般开口：“节哀。”
两个字，让柔嫔万箭穿心。
她站起来，仿佛要冒火，怒视司怀铮。
司怀铮面色平静，“你确定要在四弟面前，如此这般？”
柔嫔不管不顾，背对着四皇子的尸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如血口偾张，诉说着带血的往事。
“我看不懂你。你初出冷宫，只有我待你好些，可你却偏偏跟贤妃越走越近，你是不是犯贱。你怕是不知道，你帮错了人。支持六皇子？你怎么想的。贤妃待你，不可能真心。”
这话皇后也说过，在司怀铮这里，掀不起任何波澜。
柔嫔有些被他的反应激怒，忍不住说更多。
“你可以问任何人，你阿娘方洛，与我姐妹情深。她做过什么，我自然知道。
有件事，贤妃也知道，所以贤妃才恨不得方洛去死。
你知道贤妃为何盛宠多年不孕，好不容易怀上一个又小产？
正因为这个，你才有机会离开冷宫。
冤冤相报，环环相扣。真是精彩。”
司怀铮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他想起了贤妃冰凉的手，微微皱眉。
点香位置，离后边门外确实有些距离，他没出去，如果此时有人来，也不会上前挤着，自有礼官和宫人拦着。
要说此时他们处于大庭广众，也算不上。
柔嫔既然愿意说，那他就听着。
身后的山栀，估计也想听。
所以，司怀铮开口发问：
“你这是何意？”
柔嫔上前一步，靠司怀铮更近。
“当初，贤妃那么不待见你，你以为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方洛给于兰下了毒，女子最忌讳的寒毒，所以她难受孕，难安胎，所以她手脚冰凉，即使现在，应该也还是较常人怕寒吧。
你难道不知道？”
司怀铮脸色变得更冷。
柔嫔呵呵一笑，这一笑，若不是身后的棺椁，谁能看得出她刚死了儿子。
“你也别说方洛狠心，贤妃当年可比现在嚣张多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霸宠，说话也不过脑子。所以，你以为，贤妃会真心待你？
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正是贤妃带着皇上走，才遇到了方洛私会侍卫，所以方洛才进了冷宫。”
司怀铮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看着柔嫔。
柔嫔一点没受影响，依旧噙着讽刺的笑。
“你可真是冷漠。不愧是冷宫出来的。
可是啊，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是儿子，有望成为九五至尊的儿子。方洛爱你，她爱惨了你，母凭子贵，你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她虐待你。
你觉得，合理吗？
我知道真相。
因为贤妃，报方洛下毒之仇，也让人日日给方洛的吃食里下离魂散。
会暴躁，动怒，生出幻觉……会日夜难安。
魂魄离体人还能活吗？
自是稍稍一点小病，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还记得么？
梅香也被贤妃收买了，她是不是对你也很糟糕。
不把你当主子。
有梅香助纣为虐，方洛才会开始骂你，打你。
这一切，都拜贤妃所赐。”
司怀铮还在想，梅香是谁。
然后隐约想起，是那个颐指气使，让自己叫她姐姐的人。
她死了，山栀才来的。
死得好。
柔嫔此时，已经由微笑变成大笑，红色的眼睛，在一袭白衣和乌发映衬下，诡异、清晰。
“哈哈哈……如今你们倒是，好一个母子情深，兄友弟恭。”
司怀铮突然微微弯腰，靠近她问：“方洛给于兰，下的毒叫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跟方洛不是很好吗？”
柔嫔收了笑，只余仇恨在脸上。
“是很好。她也不会留此等把柄在我手上，是贤妃自己查出来的，闹得不少人都知道，却又拿不出证据。你问问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司怀铮眼睛锐利一闪：“可你却知道，离魂散。”
柔嫔手指一缩，眼睫往下一扇，笑着说，“嗯，知道。毕竟，贤妃不是个聪明人，不是吗？”
司怀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是你，给方洛下的毒。”
不容辩驳的陈述，让柔嫔瞳孔都缩了一下。
司怀铮气都不给她喘，继续说。
“看太妃如此支持四弟，太妃是不是也知道。或者，是她给的主意也有可能。你跟太妃有什么交易？或者，你们什么关系？”
也许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柔嫔内心惊涛骇浪，脸上却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冷冷地甩了一句。
“三殿下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你愿意自欺欺人，认贼为母，那是你的事。”
说完，转身不再理会司怀铮。
司怀铮看了柔嫔背影一眼，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良久，柔嫔跪坐蒲团，哭得仿佛心口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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