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大声咳嗽，示意华雄不要太过分了，韩滔毕竟还是虎牢关的最高统帅，别本来没有反意，让你老人家挤兑得反了。
萦绕于周身的惆怅情绪瞬间消散，韩滔攥紧拳头，没有回首：“华都督，请你不要侮辱丁使君，毕竟那是本将以前的恩主。”
华雄很善良地闭嘴了，因为他看到关东军有数骑出了大营，在一箭之地外徘徊。片刻后，一员骑士直奔关下，韩滔下令不许放箭，骑士兜转一会儿，认出了韩滔华丽的铠甲。他勒马而立，扯着嗓子喊道：“关上可是韩滔韩将军？”
韩滔微微往外够头，回道：“本将正是，你有何事？”
骑士按照事先排练好的戏码说：“将军，我乃林太尉所部，太尉大人特让我来问你，如何没有赴约？”
韩滔抬头往后面的数骑看，果然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很像林宁，便道：“本将与林太尉互为敌手，独自约见实乃不妥，请回复太尉，就说此战过后，韩滔定亲自提酒赔罪。”
骑士闻言而退，在林宁身边待了没一分钟又跑回来，继续喊道：“太尉大人请将军下关一叙。”
韩滔犹豫道：“本将深知林太尉是要劝降于我，毋庸多说。”
“太尉大人和丁使君有金兰之交，将军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这话一出口，华雄在后面冷哼，韩滔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为难道：“这……”
“请将军下关答话！”
韩滔扶墙不语，很是纠结。
此时林宁似乎不耐烦了，不顾众人劝阻，带着许褚来到关下，嗓门比骑士还大：“将军何苦连阵前一叙都如此吝惜？”
韩滔长叹一声，令人取了方天画戟，准备下关。华雄伸手相拦，说：“将军最好还是留在关内。”
“林太尉与丁使君有故，丁使君乃本将旧主，今林太尉诚心相邀，本将不得不去。尔等谨守关隘，莫要妄动。”韩滔不顾阻拦，径自下关牵马。
张绣凑到华雄身边说：“韩车骑不忘旧主，若是被林宁说动……”
“凤来，你注意联络关内将士，倘若韩滔真的反了，务必一举擒杀！”
“这……还是擒住之后送往洛阳，由董相发落吧。”张绣认为韩滔身份这么高，又是董卓提拔的心腹，不能草草杀了，不然问罪下来，谁扛得住？
华雄觉得有道理：“好，就这么办。”
今天的风像一只温柔的手，抚在脸上分外舒服，连双方的旌旗舒展都带着那么一股美感。林宁勒马立定多时，见关门大开，韩滔带了不到十骑奔出，便笑着对许褚说：“韩滔真信任我啊，是个君子。”
许褚道：“忘恩负义，反噬主上，非君子也。”
林宁怔道：“说的也是。”
近到眼前，韩滔先瞄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许褚，林宁做介绍说：“此乃我的亲兵营统领许褚许仲康，膂力绝人，有倒拖蛮牛之勇，绰号‘虎痴’，因封关内侯，又被军中称为‘虎侯’。”这个关内侯还是董卓封的，当初林宁在洛阳对董老大曲意逢迎，受封晋阳侯的同时许褚在侧，长得就很合董老大眼缘，林宁趁机说了几句好话，于是许褚也莫名其妙的成了侯爷。
韩滔没和许褚交过手，但林宁手下猛将如云，黄忠、颜良都不好对付，想必许褚能做亲兵老大，水平不会低。他微微点头示意，转过来对林宁说：“太尉大人可是要说降于我？”
“正是。”
“韩滔自知无才无德，卖主求荣，为天下人所不齿。然则大错已经铸成，无回头之路，太尉大人不必浪费口舌，请回吧。”
林宁哈哈大笑，说：“将军此言谬矣，想那董卓诡计多端，施了离间计离间将军和丁使君，真真可恶！将军只是一时不察，兼愤怒之下失智才杀了丁使君，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将军弃暗投明，诛杀国贼，天下人不仅不会对你另眼相待，青史之上照样传颂你的英名。”为了给韩滔找场子他也够不要脸的，希望丁原地下有灵理解一二吧。
再看韩滔身后的骑士，听了这话多数面无表情，必是韩滔的心腹无疑。只有一两个竖起耳朵，频频交换眼色，颇为鬼祟。
一声长叹，韩滔道：“某的确后悔杀了丁使君，死后无面目见丁使君也！”
林宁趁热打铁，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毛遂、苏秦、张仪之类的演说家，不能给先贤丢人：“将军已自误一次，二次自误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韩滔默然不应，任林宁磨破嘴皮，只是坐在马上无动于衷。最后林宁也渴了，时间过去至少半个时辰，他抱拳道：“将军回去好好思量，宁静候佳音。”
……
策马入关，韩滔刚下马就见华雄迎前，皮笑肉不笑道：“将军辛苦了。”
“辛苦何来？”
“能不为敌言所动，将军真乃相国的忠臣良将。”
话里有话太明显了，韩滔假装听不出来：“相国待我礼遇甚厚，岂敢言叛？”
“只是关东诸侯天天挑战，我等坚守不出，堕慢士气，不如出战。”
韩滔笑道：“关东军势大，又有诸多猛将，本将都不是对手，此事无须再提。”
华雄哼哼道：“末将看那关东诸侯，皆鼠辈而已，将军未免太灭自家志气。”
“那华都督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韩滔皱眉，“计将安出？”
“虎牢关兵少，只可坚守，不可轻动。然而多日不动，士兵懈怠，正需要鼓舞军心。”
韩滔听出了一点意思：“都督的意思是接受关东军大将的挑战？”
“有何不可？”
韩滔不想去，但看华雄阴阳怪气，一个劲儿地冲自己冷笑，就知道受到怀疑了。不禁气苦，我怎么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在丁原那里不受重用，到了董卓手下又遭排挤，真够失败的。
他都有心拔剑自刎了。
今天要不遂了华雄的意，估计弹劾的奏表很快就出现在董卓的案头，虽然韩滔不信董卓能在这时候拿自己怎么样，但把事情闹到双方难堪的地步，就不好收场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一起共事，上下级关系得处理好——最倒霉的还是上级对下级没有绝对的权威，下级还偏偏是最高领导的嫡系，太憋屈了。
罢罢罢，虎牢关有这帮莽夫在，守不住是肯定的，就胡闹一回吧。韩滔把方天画戟扔给亲兵，若无其事地从华雄身边走过：“待本将吃过中饭，休息休息，未时关东军搦战，请都督为我掠阵，希望我能斩杀敌将，振奋士气。”
林宁这边，计划已经开始，他自己倒先担心了，连连向田丰确认：“田公，这个反间计委实粗陋，瞒不过韩滔的。”
“能瞒过华雄就足矣。”田丰和沮授一起笑了，“虎牢关虽说是韩滔主政，实则华雄更有威望，因为华雄乃董卓嫡系，跟随董卓多年。韩滔不过一降将耳，别说当了车骑将军，就是当上大将军，想让西凉兵完全听他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华雄的话，应该好搞一点。”林宁叹了口气。
这时凌操掀开帐帘进来，禀告道：“项府君求见。”
“请他进来。”
项庄是带着甘宁一起来的，直言下午的骂阵由他包了，这几天不论关东军怎么骂西凉军就是坚守不出。林宁也没多想，项庄道：“不出所料的话，午后守军将出关一战。”
田丰吃惊地盯着他，林宁道：“此话怎讲？”
“如靖不是已经在用计离间西凉军？”
林宁蹦起来，诧异道：“你如何得知？”
“我看如靖这两天神神秘秘，今午又在关下和韩滔触马相谈甚久，就有所猜测。”项庄露齿一笑，“虽然文和先生不在身边，我手下也是养了一批谋士的。”
林宁其实也没打算瞒着，镇定了一下道：“你又如何得知敌人午后出战？”
“华雄，莽夫耳，仗着自己是董卓手下的元老谁都不放在眼里。韩滔受不得气，为了自证清白，只有出关迎战。”
“既然如此，少将军打算遣哪位大将出马？韩孝澜万人敌也，非猛将不能抵之。”
项庄哈哈一笑，不等开口，甘宁大声道：“每天闲在营中，骨头都酥了，久闻韩滔勇冠三军，甘宁不才，正要见识见识。”
林宁想着甘宁也是一流猛将，就算和韩滔有差距，也差不到哪儿去，大不了把黄忠带在身边，有危险了先射箭救人。
“兴霸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若战韩滔，非兴霸莫属。”
本是客气话，甘宁当真了：“林太尉也听过我甘兴霸的名头？”
林宁尴尬地笑笑说：“‘锦帆贼’的赫赫威名，我虽不在三巴，还是听了不少。”
甘宁倒也不忸怩作态，豪迈道：“宁年少轻狂，如今幡然醒悟，投入项府君麾下，为国杀贼，不亦快哉。”
项庄插口道：“兴霸在益州侠名卓著，某公务闲暇之余，曾游历荆益，结交了一批江湖豪杰，兴霸就是其中之一。”
啪、啪、啪——
脚下踩着节拍，手上打着拍子，林宁信口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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