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的最后一个夜晚,林宁摆了宴席,把项庄、曹操、刘备、孙坚、马腾五人请到府上,一边喝酒赏月,一边畅谈人生。
空落落的后院,林宁举杯敬所有人:“今日别过,不知何时再见,不知是敌是友,诸君,满饮此杯!”
酒过三巡,由曹操起了话头:“九鼎分裂,当务之急,诸君以为最该收拾什么?”
林宁挪着酒杯,斜眼望向刘备,想必这位蜀先主对此有颇多感触。不过,刘备的性格向来是藏拙,有什么事不会冲在最前面。在他之前,孙坚先开口了:“吾以为汉室分崩,首在朝廷无善战之兵。若在董卓入京之时,京畿有重兵把守,董卓焉能作威作福,荼毒生灵?”
马腾击节赞叹,表示同意。
刘备面容没有变化,眼神古井无波,显然对这个答案不认同。林宁又看向项庄,后者慨然道:“国家不幸,当有忠臣良将应运而出,中兴汉室,此其时也。”胡扯,项氏恨不得汉朝立马四分五裂,刘邦子孙死光死绝才好。
曹操叹道:“项府君之言,甚合我意。”
就剩林宁和刘备了,前者道:“不知刘济北有何济世之语?”
“备身为刘氏子孙,以萤火之才,妄揣兴汉之志。窃以为,汉室外戚之祸、诸侯割据之患,在于人心丧乱。若要兴复汉室,救千万黎庶于水火,首先要收拾人心。而人心素向仁义,以仁义立身,则战无不胜。”
林宁笑道:“诸君志存高远,我不及也。”
曹操道:“师弟威名满天下,当有高论。”
“武力、忠良以及人心,确实是中兴炎汉的基础,但还有一样东西,诸君看到了,却没有重视。”林宁起身,端着酒杯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举头望月,“百姓!只有真正重视底层的百姓,才能结束这个礼崩乐坏、人心涣散的时代。汉室之所以四分五裂,看似在于外戚,在于诸侯割据,实则还是百姓。黄巾之乱前,大汉的流民就已经多到足以引发巨大的风暴,可朝廷没有重视,乃至流民卖儿卖女,世家大族开始兼并土地、私蓄流民。明面上朝廷有两千万户,实际只能更多,因为有太多流民被世族隐匿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朝廷就无力维持秩序。王莽篡汉之后,面对的便是如此境况,如果他是通过南征北战统一天下,人口大大减少,王莽就不用改革,或许开创一个盛世也说不定……”这种话大逆不道,但林宁不怕流传出去,“但王莽是通过‘和平演变’当上皇帝的,前汉百姓对朝廷灰心失望,才让王莽轻易改朝换代。结果王莽面对的是一种必须改革才能存活下去的险恶局面,众所周知,他失败了,身死国灭,留下千古笑柄。”
回转桌前,林宁将酒杯一顿,苦笑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成者王侯,败者贼寇!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
随着林宁第一个退出关东军,标明浩浩荡荡的讨董之战以虎头蛇尾结束。而韩馥、马腾、孙坚、刘备等人也都各自从洛阳撤兵,讨董联盟彻底瓦解。
林宁心怀鬼胎地和韩馥合兵北上,途中冀州牧坐卧不安,如芒在背,躲得远远的。林宁也不去管,他找的是郭嘉,却找了一圈没找到,让皇甫郦去问,得知冀州军团行军主簿郭嘉郭奉孝已经向韩馥辞行,去了颍川访友。
借口,又是借口。
这下林宁肠子都悔青了,怎么跑了一个赵云,又跑了郭嘉?早该下手的,拖拖拉拉,结果没逮着人,抽自己两嘴巴子的心都有。
其实郭嘉根本没离开洛阳,等韩馥走后,他整理了一下行囊,准备游历四方。一开始投奔韩馥,他就做了暂时栖身的打算,现在天下大乱,冀州富庶,必然惹人垂涎,韩馥根本守不住偌大的冀州,他当然不会久留帐下。这次讨伐董卓,郭嘉跟随韩馥出征,有心见识见识名闻天下的袁本初。从虎牢关一直到洛阳,袁绍的所作所为让他很失望,郭嘉算是看出来了,名气大的未必多厉害,袁绍徒有虚名,不如另择明主。
只是,天下间还有怎样的明主能让我郭奉孝为之倾心辅佐?他自负地想。
“奉孝,故人到访,竟吝于相见否?”一个声音在院外响起。
这个院子是韩馥给他挑的,冀州牧很欣赏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郭嘉可不是为了小恩小惠就卖命的人,必须有真本事能镇得住他才行。听到动静,郭嘉小步跑了出去,然后指着阶下之人笑道:“荀彧,荀文若。”
荀彧道:“与奉孝在洛阳再见,岂非天意?我正欲为奉孝荐一明主。”
“文若快请前厅奉茶。”
两人坐定,茶汽氤氲中,荀彧看看郭嘉消瘦的脸,感叹道:“奉孝何故在韩文节帐下蹉跎岁月?”
郭嘉一笑,宽大的袖子向两边抛动,合掌抚于膝上:“文若此来,为谁做的说客?”
“奉孝还是这么耿直,也罢,我就直言了。”荀彧说,“我如今在典军校尉曹操麾下,素知奉孝有经天纬地、神鬼莫测之才,不如随我到曹公帐下,共襄大计。”
庭院里的冷风阵阵,已没了初春的张狂,春暖花开,给大地带来了勃勃生机。郭嘉一语不发,目视院中许久,方道:“文若,我非自惜才干,乃欲投明主,匡扶天下。近观曹孟德所为,虽然英雄了得,终究龙游浅滩,羽翼未成,而天下能成大事者,首推卫将军林宁。林如靖威震异域,众望所归,其用兵也,不拘一格,百战百胜,又有幽州为基业,经营多年,根本稳固,夺取天下,最是便利。”
荀彧摇摇头,说:“不然,奉孝仅窥一隅,未见全貌。”
“愿闻其详。”
“林宁确实是当世英雄,麾下文武,皆一时才智之士。然则,奉孝可曾研究过幽州的新政?”
“管中窥豹,不曾深入。”
“这就是了,奉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林宁在幽州所推新政,步步针对世族,包括豪门和寒门。天下读书人皆出于世族,林宁所谋者,却是开书院授百姓以学识,各郡县官吏也多从书院毕业的人中选拔,故而世族无进言之阶。”
荀彧是豪门世族,郭嘉则是寒门世族,都是世族,区别是荀彧家族太大,为了荀氏家族的利益,荀彧也是身不由己。郭嘉不一样,作为寒门出身的世族,利益牵扯很小,对林宁打压世族提拔微末小民的看法也公正一些。
“圣人曰:有教无类。”郭嘉慨然,“卫将军是真的做到了。”
“奉孝当真要投效林宁?”
郭嘉又是一笑:“非也,我意到项府君麾下效力。”
这下荀彧更惊讶了:“奉孝可有深意?”
“项府君勇于开拓,交州虽不及幽州繁华,然项府君做事稳重,亦无文若所言轻视士人,正是郭嘉的明主。”
“交州远离中原,也是远离战乱,但户口稀少,自守尚可,进取不足。何况以一隅抗全国,能割据一方,不能一统天下。”
郭嘉奋然道:“项府君守土一方,有开拓之心,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大业。”
“奉孝这是决心已定了?”
郭嘉不答,将茶杯一举,荀彧苦笑着举杯一饮而尽,便要起身告辞。
“文若,我有一言,不知君听也不听?”
直起膝盖的荀彧又跪了回去,郭嘉道:“曹孟德志向非小,有英雄之资,高祖之才,奈何人心变迁,现在的曹操是大汉忠臣,未必以后还是。荀家世食汉禄,文若心存汉室,如果曹操侥幸成就霸业,必生王莽之心,不知届时文若如何自处?”
荀彧笑了笑,起身告辞,走到台阶前,回头一指郭嘉,坦然道:“吾身为汉臣,死为汉魂。”
郭嘉目送老友远去,叹息低喃:“虽万人吾往矣,文若,我不及君。”
……
项庄也向袁绍告辞了,只是一时留在洛阳没走,他让人到皇城的未央宫两大藏书阁——石渠阁、天禄阁,以蔡侯纸抄录典籍,准备带回交州传播教化。这个时代知识的传承不比后世方便,很多典籍都是孤本,毁了就是真的毁了。
这次林宁神行军二百里,逼得董卓仓皇西逃,刚刚放火就被扑灭,总算保住了无数的珍贵典籍。楚军来到汉末这么久,林宁百战艰难,杀得边塞胡羌胆战心惊,但他从不以此为功德;收复洛阳,保护百姓、典籍,才是天大的功德。
“有了这些宝贝,文和先生肯定高兴。”项庄和季布喝茶时说。
季布笑道:“不止是文和先生高兴,交州士子定然也欢欣不已。”
两人说着话,亲兵进来禀报:“冀州牧韩馥的行军主簿郭嘉求见。”
项庄愣了:“韩冀州不是已经走了吗?他的行军主簿竟然还在?”想了片刻,“请他进来吧。”
郭嘉风度翩翩,款步而入,目视前方,交手行礼:“颍川郭嘉,参见项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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