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北岸,东平舒县已经粮尽,城外皆是幽州大军,无法突围。
一座小县城本就存粮不多,何况幽州兵来得太快,东平舒城外农田成熟的秋粮都只能便宜敌人。县令蒋奇在城头上遥遥望见幽州兵挥舞镰刀,把一茬一茬小麦收割了去,心头在滴血,却不敢出动一兵一卒。他站了很久,天色将暗时狠狠一抹眼睛,转下城楼,决心再守十日。
城内已经改成一日一餐了,袁兵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路像虾米一样弓着腰,看见吃的两眼冒绿光。军官更不用说,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现在穿上铠甲跟背了一座山相仿,但蒋奇下了严令一视同仁,士兵吃什么军官就吃什么。蒋奇素有威望,又亲近士卒,加上他搬到军营里和士兵同吃同住,上下倒还稳定,有闹情绪的,很快压下去了。
不想饿死、拼命逃出来地百姓被幽州兵截下,龙且了解到城里情况如此糟糕,下令攻城。没想到蒋奇是条汉子,更是个人才,攻打半天,袁兵跟疯了似的,幽州兵折损不少,连城头都没登上。小小的东平舒,几千人就够把城头站满,龙且自信再有一天就能打进去,毕竟城里缺的不仅是粮食,还有各种军事物资,但那样得付出更大的伤亡。
高顺道:“左都督,守军视死如归,不易图也,不如劝降。”
龙且打的主意是围城打援,然而袁绍不知道抽什么风,这么久了还不派援兵过来,莫非是要见死不救?看东平舒的情况,再坚持几天人吃人的惨剧都可能发生,龙且叹了口气,虽然袁绍在幽州集团各种宣传下是个十足十的小人,没想到手下有如此忠志之士。
“君毅先生回来没有?听说袁绍也派人过去了,可别出事。”龙且问其他人。
辛评道:“此时冀州烽烟四起,韩使君纵然要让冀州于袁绍,也不是时候,除非袁绍使者使什么阴谋诡计。”
龙且喃喃道:“阴谋诡计?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谁赢了得到冀州不就行了?”
辛评、审配相顾摇头,心说这位幽州第一名将脑子不好使,要不是资历老得吓人,也不会得到林宁的信任托付大军。
……
荀谌再次来到冀州官衙拜见韩馥,正赶上阎忠确认冀州府库已经调拨粮草,使命正式画上句号,来向冀州牧辞行。
两人就这么碰上了。
荀谌这些日子东奔西跑,派蒋义渠联络冀州世家大族,袁家四世三公的金字招牌很好使,加上他许诺的条件优厚,许多世族都动心了,答应一起向韩馥施压,由袁绍来做冀州的主人。阎忠显然也察觉到了平静之下的暗流,他没有急着拉拢其他世族,一心一意地和闵纯、耿武、刘惠、李历以及从事赵浮、程奂拉关系,张郃、高览被林宁拐走后,偌大的冀州武将只有一个潘凤拿得出手,也被阎忠撩了好几次。
被称为“无双上将”的潘凤将军,表字无双,曾追随韩馥征战虎牢关,可惜当时高手如云,潘将军没找到出手的机会,至今引为一憾。殊不知他要出手了,定然日月无光,飞沙走石,然后脑袋搬家。如今的潘凤被韩馥大大重用,拜平北中郎将,官位比林宁手底下一群悍将还高,他也有心和卫将军交好,阎忠请他几次,均欣然从之。
阎忠和荀谌就像拔河选手,冀州文武及在野的世族犹如绳子中间的红条,被两人用力争夺。韩馥本不想让他们见面,但见到了也没办法,便尴尬地做了介绍。狭路相逢,大家都是文明人,当然需要打个招呼。阎忠清清嗓子,主动上前:“这位便是荀氏三若之一的荀友若?久仰久仰。”
荀谌是谦谦君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礼数周到:“君毅先生有礼。”
阎忠笑道:“久闻友若先生有旷世逸群之才,忠有一事不明,还望指教。”
韩馥和冀州文武都沉默了,这俩各为其主,矛盾天然不可调和,贸然插到中间,很可能左右不是人。荀谌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来者不善,接下来必是一场舌辩大论,便不失礼貌地和在场之人一一见礼,才转回来说:“不敢妄言指教,或与君毅先生同受裨益。”
阎忠袖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敢问友若先生,对方今天下大势,有何见解?”
“汉纲失统,自当尊王攘夷,效齐桓公故事。”荀谌坦然回答。
阎忠词锋犀利:“忠在幽州,便闻袁本初于渤海招兵买马,此何为尔?”
“本初公,忠臣也。虚怀若谷,招贤纳士,致使四方豪俊,争相来投,实有古之贤者风范。本初公日夜忧思,恨不能奋起兵马,为大汉除残去秽,使天子御极大治,与那乱臣贼子,根本不是一回事。”
“中平年间,冀州刺史王芬、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暗中勾结,谋废孝灵皇帝,其中就有袁本初参与,狼子野心,岂不昭然?”
荀谌眨眨眼,再眨眨眼,阎忠真是睁眼说瞎话,王芬几个谋废灵帝,联络了曹操、陶丘洪、华歆等人,均被拒绝。袁绍虽然不是安分守己的大汉忠臣,这件事根本没参与,泼脏水泼的不是地方。
“谌常闻阎君毅吹枯嘘生,颠倒黑白,果不其然。此等捕风捉影之事,足下以为天下人皆是瞽聋之辈耶?”荀谌表现得非常气愤。
阎忠立刻发起新一轮攻势:“当今冀州,友若先生以为韩使君造福一方,可否?”
“韩使君宅心仁厚,为政一方,自是百姓之福。”
“既然韩使君能造福一方,我主卫将军领幽州牧如靖公与韩使君情同手足,约为盟誓。如靖公曾言:敢犯冀州者,如犯幽州;敢犯韩使君者,如犯如靖公。”阎忠得意地笑了,“韩使君久在冀州,民皆望之,仁主也。友若先生来此,意欲摇唇鼓舌,蛊惑韩使君出让冀州否?”
荀谌哑然,阎忠就是耍流氓,话都摊开了,再狡辩也是徒增笑料,冀州文武能是傻子?他叹了口气,对韩馥说:“使君明鉴,使君乃袁氏故吏,方今天下,非雄主不能守土,使君仁厚,非雄主也……”
阎忠打断道:“荀友若此言差矣!韩使君有我幽州为盟,与如靖公恩若兄弟,敢觊觎冀州者,我幽州誓与尔曹周旋到底!况韩使君让出冀州,其身欲往何处放?似其他人到了袁本初手下,仍可升官发财,不失州郡之位,韩使君能否?恐为猜忌,身死名灭,族人亦不保夕!”
韩馥脸色发白,跺跺脚转进后堂,闵纯、耿武、刘惠、李历、赵浮、程奂、潘凤等冀州文武对荀谌怒目而视。后者如芒在背,害怕被生吃活剥,不敢久留,赶紧告辞。
阎忠得了胜利,回到住处却领随从收拾行装,连夜离开冀州。随从不解,阎忠智珠在握:“荀友若,君子也,自不会污了荀氏之名,派人暗中对我下手。不过,袁绍手下多是鸡鸣狗盗之辈,荀友若迟迟说不动韩冀州,袁绍必不耐烦,另遣一人来冀州游说,此人我猜不是逢纪就是郭图。此二者,阿谀奉承之流,心狠手辣之徒,再不走,吾恐断了生机。”
随从叹服,于是一行人收拾利索,阎忠派人和闵纯等人打了招呼,并提醒冀州文武最近一段时间出门多带护卫,免得做了冤魂。
不出阎忠所料,他离开第二天逢纪匆匆从渤海赶到冀州,见了荀谌第一句话就是:“友若何以怠慢至此?”
荀谌心下不悦,表面没露情绪:“主公遣元图来此,可是要替下谌游说韩文节?”
逢纪拈着胡须,看房间里没有外人,森冷一笑:“幽州大军南下,韩馥纵然动摇,也不会轻易出让冀州,除非……”
“元图有何妙计?”
“目下冀州对我渤海心存观望者甚多,因主公家世显赫,世族多盼主公登上冀州牧之位。其阻力,多来自于闵纯、耿武等匹夫,除掉他们,韩馥懦弱,必然吓得不轻,再去游说,事半功倍。”逢纪顿了顿,想起什么,“幽州使者走没走?没走的话……”把手在脖子上一抹。
荀谌心说亏你还是饱读圣贤书的儒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全是坏水。但他不能说什么,逢纪又不归他管,是不是袁绍授意的还不清楚,荀谌叹道:“宜从长计议。”
逢纪不耐烦道:“等得到冀州,打退幽州大军,再从长计议不迟。”
得知阎忠早溜了,逢纪很遗憾:“便宜了这个老匹夫!”
且说闵纯等人,得到阎忠警告后反应不一:闵纯、刘惠不以为然,认为袁绍没那么大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搞暗杀,耿武、李历、赵浮、程奂虽然觉得情况不至于糟到性命攸关的地步,但谨慎无大错,还是加强了家里和出行的护卫。还有潘凤将军,平时就住在军营,根本不怕,如果真的有人能闯进军营把他砍了,他也没话说。
这天刘惠请闵纯在玲珑阁喝酒,顺便和玲珑阁的姑娘“谈谈人生说说理想”。刘惠作为东道主早来一步,闵纯进来时手持刀杖,刘惠一见,不禁失笑:“伯典,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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