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死于乱军是很常见的,别说韩猛,就是勇如关羽张飞,没有亲兵护卫,在混乱的大战中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这次具有相当把握的袭营,如果不是高顺的陷阵营搅局,袁兵也不会损失多员大将;以袁绍的底子,最后得不到冀州,今天的投入等于打水漂,别想回本。
袁绍正在伤心,许攸进言:“主公,攸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眼睛却瞟着辛毗。
这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袁绍唉声叹气:“子远不必忌讳,请说吧。”
许攸露出一个莫名地微笑,看眼下这情况,也该做出决定了:“攸敢问主公,知不知道辛毗在战前接到敌方书信一事?”
袁绍怔道:“却是不知,佐治先生,有没有这件事?”
辛毗还在叹息,想着怎么反败为胜,到了现在他仍没有背叛的想法,袁军小挫,没有伤筋动骨,谁笑到最后不好说。被许攸告刁状兼袁绍这么一问,辛毗原地一蹦,呼喊道:“冤枉!”
许攸紧追不舍:“如何冤枉?难道你没有收到书信?”
全帐之人都拿怀疑地目光打量辛毗,辛毗哪受得了这个?怒道:“许子远休要搬弄是非!不错,我的确在主公袭营之前收到一封信,但那是敌人的阴谋诡计,上面的话狗屁不通!”能把一个修养不错的大儒惹得泼妇骂街,可见是真急了,“倒是你许攸,如何得知我收了书信?”
“幽州军多次给佐治修书,攸怀疑其中有诈,恐佐治尴尬,这才派人加以注意。”许攸不慌不忙。
袁绍愈怒,厉声道:“书信安在?”
辛毗知道老大心情不好,赶紧道:“在我帐中,请主公稍候,毗这就取来。”匆匆而出。
袁绍余怒未消,蒋奇见此,出列道:“佐治先生刚直不阿,对主公忠心耿耿,绝无贰心,请主公明鉴。”
虽然辛毗刚直得罪了一批人,不代表不会做人,还是有不少朋友的,蒋奇之后又有人求情。袁绍只是面沉如水,不置一语,郭图拿眼色求教许攸:突然整辛毗干什么?许攸挤眉弄眼:人嘛,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未几,辛毗满头大汗,两手空空而返:“主公恕罪,信不见了。”
袁绍暴怒,如果书信还在,他最多将信将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撕破脸。辛毗如此作为,他的理解是做戏,怎能不怒?拍案而起,戟指道:“匹夫!尔通幽州军否?”
辛毗再三解释,袁绍已经没耐心听了,一挥手:“推出去,斩!”
辛毗手足冰凉,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冤。蒋奇又出列求情,袁绍看到他,就想到东平舒陷落后,明明被幽州军俘虏,却安然无恙返回,龙且还写信称赞蒋奇,袁绍起了迁怒之心:“蒋奇,你也私通幽州军吗?”
蒋奇哑然,老大成疯狗了,逮谁咬谁。
辛毗被两个士兵押下去,朱灵一看不行,不怎么发言的他连忙跪在地上:“主公,佐治先生忠贞不二,有萧曹之才,奈何亲者痛仇者快乎?”
袁绍胸膛里的怒火像鼓满的风箱,喝道:“谁敢求情,与辛毗同罪!”
蒋奇急了,不顾袁绍怒吼就往外边跑。辛毗被押到中军的空地,周围士兵已经围了数层,对着辛毗指指点点。辛毗安然闭目,只叹不遇明主,早前兄长来信让他到幽州效力,他以“忠臣不事二主”为由拒绝;传闻林宁礼贤下士,有光武之风,如果到了林宁手下,应该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吧?一切都太晚了,辛毗心头有着淡淡的悔意。
士兵强摁他跪下,辛毗一看方向不对,推开士兵,面对帅帐也就是南面而跪,长声道:“主公,毗去矣!望主公多纳良言,恢复汉室,毗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刽子手擦亮了刀,有士兵给辛毗递上一碗酒。辛毗不善饮,却一把接过,仰脖饮尽,哈哈笑道:“痛快!痛快!”遂摔碗伏首,准备就戮。
刽子手举刀,刀刃在阳光下分外耀眼,猛地下落。中途横出一柄长剑,震开大刀,蒋奇扶起辛毗,喝退刽子手;袁绍带人浩浩荡荡出来察看,蒋奇拄剑而跪,声泪俱下道:“大战当前,怎能屠戮贤良?主公三思啊!”
这下又带动不少人求情,袁绍咬牙道:“很好,很好,给我把辛毗、蒋奇各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辛毗还没说什么,蒋奇一惊,叫道:“主公,佐治先生是文人,身体文弱,受不得四十军棍。奇愿双倍领受责罚,只求不要伤害佐治先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奇屡次顶撞,袁绍脸上挂不住,怫然道:“你当这里是菜市场,我是和你讨价还价吗?”拂袖而去。
蒋奇有一点没说错,辛毗是文人,别说四十军棍,减一半也顶不住。令人奇怪的是,许攸等袁绍离开,叫过打军棍的士兵,吩咐道:“主公不过一时之怒,以后还得仰仗辛先生和蒋将军,你们下手轻点,别打太狠。”
这一顿打,就算手下留情,细皮嫩肉的辛毗皮开肉绽,整个后背鲜血淋漓,只能趴在榻上哀嚎。蒋奇是武将,皮糙肉厚,咬着牙硬捱下来,也没好多少。接下来几天袁军坚守不出,幽州兵几次进攻,甚至有一次袭营,都被许攸化解,由是袁绍愈发倚重许攸。
进入十二月,北方寒气更重一层,一般这种月份天寒地冻,是不能动兵的。最大的困难是行军和物资转运,比春夏天气困难增加何止一倍,还有伤亡问题,天寒地冻的岁月,以目前的医疗技术,受个小伤都可能要了一个精壮汉子的命。龙且这里已经有人建议暂时罢兵,退守河间,等明年开春再战,反正耗不起的是袁绍;逢纪被杀、荀谌被禁的消息已经传到幽州大营,韩馥本来送了一批粮草给渤海兵,第二批粮草在将出冀州城时突然扣留,只要封锁渤海,袁绍坐吃山空,用不了多久就会不战自败。
龙且摇摆不定,阎忠道:“袁军大营的细作传来消息,袁绍疑辛毗通敌,与蒋奇共受杖责。二人必生怨恨,可教仲治修书一封,策反其弟,则破袁军易如反掌。”
李清不易察觉地和高顺挤挤眼,后者难得笑了笑,算是回应。
辛评道:“吾弟性情刚烈,非愚忠之人,此计可行。”
其实不用辛评写信,辛毗也有心和幽州兵暗通款曲,这一顿打让他看明白了,袁绍志大才疏,不能容人,根本成不了大事。休养两天后,辛毗拖着病体去应卯,袁绍脸拉得老长:“先生伤还没好,这几天就不用点卯了,回去休息吧。”
辛毗行礼告辞,心想:我这一身伤难道不是你打的?罢了,罢了,临行之前已面南跪拜,恩义断绝。唯一纠结的,是立马挂印去投幽州军,还是和幽州军抛媚眼,整垮袁军做投名状。
恰逢辛评书信送至,辛毗不看都知道内容,犹豫良久,去请蒋奇过来喝酒,理由是感谢仗义执言。同时一名士兵进了许攸别帐,报告在辛毗帐外所见所闻,许攸这次没急着到袁绍那里告状,捋着胡须笑道:“袁氏气数已尽,我无能为也。”
蒋奇身体素质不错,辛毗都能两天下床,说明士兵的确没下死手。蒋奇到了辛毗这里一看,酒菜齐备,辛毗起身迎接,一揖到底:“若无明廷求情,辛毗已成无头之鬼,快请上座。”明廷是汉代对县令的尊称,东平舒虽然被幽州军占据,蒋奇其实还是名义上的县令,故辛毗用了这样的称呼。
两人交杯换盏,气氛却始终低沉,蒋奇顿杯慨然道:“失陷韩猛,高干、郭援被俘,主公也是气急攻心,行事不周,先生不要介怀。”
辛毗以为这是场面话,受了委屈多少人能大度到不予追究?酒过三巡之后,他侧着身子,不敢有大的动作,以免触动伤口,试探道:“明廷认为,天下谁可为明主?”
蒋奇皱眉,这个话头不对,莫非……
辛毗见他不说话,叹道:“某以为天下明主,非卫将军不可。袁公空有雄心壮志,然则智术短浅,心胸狭窄,不足以成大事。我已有投奔幽州之意,明廷可有意乎?”
蒋奇脸色铁青,正欲发怒,又坐正恢复淡然表情:“奇心中亦有此意,只是没有途径。”
辛毗大喜:“如此甚好,我有兄长在幽州军中供职,有意使我做内应,击破渤海之兵。只要明廷肯与我共谋,到了幽州你我皆是功臣。”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下作?蒋奇表面应允,背地里却在咬牙。
走出辛毗别帐,蒋奇扭头就去了帅帐,向袁绍打小报告。袁绍勃然大怒,时郭图、许攸皆在侧,许攸眼中精光四射,忙道:“主公切勿动怒,攸以为蒋奇之言不实。”
蒋奇愕然:“先生何意?”
“主公,请听我一言。”许攸还是面对袁绍,“辛毗、蒋奇领受杖责,心中必有怨恨,此刻蒋奇告密,分明是乱我军心,使主公顾此失彼,好让幽州军有可趁之机。”
郭图不明内里,本能地火上浇油:“子远所想与图一致,蒋奇此獠,绝对是和幽州军暗通款曲,故意来主公面前胡说八道。”
蒋奇差点气疯,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再拿刀在大腿上插几下,以证明自己耳朵没出问题,有这么颠倒黑白的吗?我要是有贰心,来这里干什么?早和辛毗里通外敌,向幽州军邀功献媚了!
直到现在,蒋奇心头才涌上一丝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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