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朝以孝治天下,按说一个人这么编排自己的亲爹,为人子者早该蹦起来回骂了,脾气暴一点的杀人都有可能。
偏偏董平听了半天,非常平静,示意张绣把刀收起来:“尊使的意思是,家父的当务之急不是攻灭马腾,而是修复名声,做汉室的忠臣良将?”
杜畿直接无视了最后一句话:“董太师以熊虎之资,睥睨天下,缺的不是精兵强将,而是人人传诵的美名。若董太师一意孤行,为敌于天下,纵有雄军百万,亦弹指灰飞烟灭耳。”
“然马腾不可不除。”
“马腾乃马伏波之后,名重三辅,非一时可定。况且韩遂作乱,董太师难道会冒着后方不稳的危险强行并吞马腾?如此一来,能不能拿下马腾两说,韩遂遽起,凉州糜烂,西凉铁骑纵是骁勇无前,家眷控于韩遂之手,焉能有心作战?”
董平哑口无言,杜畿继续道:“中国方乱,正是英雄竞起之时。我主如靖公尚且小心维护幽州根基,不敢动摇;董太师若弃凉州,京兆之地皆视之为豺狼虎豹,董太师便如无根之萍,与丧家之犬何异?”
是啊,凉州是老董的根基,失去凉州,又没有在司州立足,别说逐鹿中原了,不知道啥时候就横死街头。小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杜畿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要保马腾,但说的很有道理,目下最紧要的不是打马腾,如果能快速拿下当然最好,做不到的话就得另出对策。不可否认,西凉军的实力很强,和幽州军团也能硬碰硬,这样强大的军事力量已经有了争霸天下的资本;但是,没错,就是这个但是——但是老董的名声太臭了,顶风臭十里的那种。
臭名声代表着你要对付更多的敌人,也代表着你会被妖魔化,做什么事都要费一番周折。三足鼎立,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刘备,都有知人善任的名声,进一步细化,曹老板挟天子以令诸侯,喜欢屠城,导致很多和他理念不合的人纷纷弃之而去;孙权最会用人,又疑心病重,爱贪小便宜,在巩固江东坐断东南之后,江东人才鼎盛的局面慢慢弱化;刘备嘛,自身才能有限,百折不挠是他的特点,老年之后脾气倔,听不进劝。但在三人里面,他的名声无疑最好,创业初期吃方便面睡地下室,这么恶劣的情况都有人不离不弃,可见理想者还是不少的。
杜畿在董平的军营休息一晚,天一亮打算告辞,董平道:“先生不进茂陵城见一见马腾父子?”
“畿专为见将军而来,至于马寿成,总有机会再见的,将军难道不知道,马腾与我主如靖公约有婚姻?”
“略有耳闻,是马腾长子马超和卫将军义女林嫣之间的婚约。”
“将军到时不妨来讨杯喜酒,如靖公定然欢迎。”
“我与卫将军有旧,但各为其主,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以免尴尬。”董平叹气。
杜畿笑道:“戏使君有良言赠与将军,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一边,董平道:“戏使君有什么话说与我听?”戏志才的并州刺史是经过林宁上表举荐、大汉皇帝下旨任命这一系列正规程序的,程序合法其他人就挑不出刺,而且老董在其中起了大作用,小董可不会跟老爹唱反调。
“董太师暴虐无常,恐不久矣,将军宅心仁厚,若董太师不幸殡天,将军继之,当善抚百姓,赏罚分明,才能守住基业。”
董平淡淡道:“理所应当,还有吗?”
犹豫了一下,杜畿道:“戏使君还说,将军与如靖公有旧,如靖公亦对将军倍加赞赏,若能幡然醒悟,如靖公自当倒履相迎。”
“我是个武夫,今日不知明日事,不知道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不敢奢想将来。”董平轻声一笑,“况且,我为人子,家父之罪,即我罪也。替我谢过戏使君的良言,并替我转告卫将军,我董平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但我不后悔。祝愿卫将军早日为汉家除残去秽,一统赤县,结束分崩的乱世,为天下人谋个安平的福祉。”
杜畿长长一叹,正色行礼道:“将军保重。”
……
“乌桓单于楼班,叩见大汉将军。”
林宁等了一会儿,直到楼班满脸冷汗,几乎用额头拱出一片洼地,才施施然地说:“起来吧。”楼班谢过,慢慢起身,又听头顶地声音朗润一笑,“按说,楼班单于相当于我大汉的诸侯王,我只是大汉的将军,应该是我向大单于行礼才是。”
楼班吓得又跪了下去,旁边的难楼、苏仆延连称不敢。
这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毡帐,尚德山一战后,善后事宜交给李清和徐庶,林宁下令将蹋顿的人头传达诸部。楼班见蹋顿已死,其嫡系死的死降的降,汉军在草原上名声大震,不由害怕;在难楼等人的劝说下,赶紧赶来与林宁见面,乞求归顺。
时逢林宁在一个鲜卑部落做客,楼班不是第一个来的,也不是最后一个。期间草原上的诸多势力害怕汉军挟大胜之威四处扫荡,打听到林宁的消息,或派使者或亲自动身,礼物堆成小山,态度谦卑至极。林宁重申幽州与草原之间互惠互利的政策,表明只要遵守规则就一起玩,不然就是蹋顿的下场。目前草原上可没有能超过蹋顿的势力,蹋顿都成了无头之鬼,由不得其他人不掂量掂量林宁的话。
“单于,本将军无意北征,奈何蹋顿猖狂,屡犯我之边境,故而除之。”林宁对楼班很客气,当然,他对这些人越客气,越让人心中不安,“我大汉以礼乐诗书教化万民,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相信单于是能理解的。”
“理解,理解。”楼班敢说不理解吗?没看林宁身边许褚、凌操两个跟门神似的瞪着铜铃大眼,像要择人而噬?
“胡人与我汉人亦是一脉同宗,皆为炎黄子孙,不过是我汉人居中原,胡人居沙漠草原而已。”林宁悠悠地说,“日后单于和我幽州,还须多多走动,我还要到单于的部落招募人手,统一天下。届时单于的功劳,本将军断不会忘。”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楼班赔笑道:“那是,那是。”
“来,单于,这杯酒为汉人和胡人的友谊,干了!”林宁说喝酒就喝酒,这份豪爽很合胡人的胃口。
推杯换盏之后,林宁有点醉眼朦胧了,搂着楼班的肩膀说:“听说乌桓人还在柳城聚集?那地方虽然属于幽州,却太过偏远,不如来我蓟城,保你吃什么喝什么都有!等我得了冀州,繁华的中原随你怎么享受,何苦呆在边塞苦熬?”
这要是蹋顿,肯定警觉林宁在分化腐蚀乌桓人的势力,楼班也有类似想法,但绝不会如蹋顿那样激烈地反抗。他还没活够,蹋顿的下场再明白不过,汉人不允许草原上出现太大的势力,大汉朝衰败了,汉人依旧强大,他不得不考虑附从。
为了捧林宁的臭脚,楼班道:“早就听闻将军诗才绝艳,下臣不胜歆慕之至,不知是否有幸见识一二?”
酒精麻痹了林宁的神经,大脑皮层异常兴奋,再怎么控制还是有点失态。这是没得到教训,不该和胡人拼酒的,人家什么酒量?常年喝烈酒的肚子,醇厚芳香的美酒喝起来和喝凉水一样。
“没想到草原上也有人仰慕我的诗文,好,今天就献丑一回。”林宁的舌头都大了,一招手,从人端起笔墨纸砚。
到这时候,林宁的手脚不受大脑控制,提笔还没蘸墨,抖得跟抽风似的。李清也在座,看不下去了,上前接过狼毫,笑道:“主公醉矣,不如一吐绣口,由清记述,若有遗漏,再行查补。”
“甚好,甚好。”林宁勉强坐稳,以臂肘压在大腿,手撑住下巴,摆了一个永垂不朽的造型。
狼毫蘸墨,李清把蔡侯纸铺展开来,静等林宁开口,其他人也竖起耳朵,包括胡人。在座的都是或大或小的头目,要不就是幽州集团的高层,就算不喜诗文,林宁来了兴致,也得附庸风雅一回。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李清运笔如飞,其他人不管听没听清,齐齐叫好,又连忙收住,生怕打扰了卫将军的思路。
好在林宁是文抄公,根本不受影响,背得相当流畅:“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写着写着,李清也激动了,心想: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师弟一开口就是大作,别人琢磨一辈子都写不出来的东西,他随口就来,大概这世上是真有天才的吧!
“……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一气呵成,李清写完还对自己的书法表示赞叹,或许是受了这首诗的感染。
而在座的胡客,个个震惊无语,面面相觑,露出了难以言喻地复杂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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