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元年春，袁侯遇太祖于洛阳，促膝达明。时太祖已兼四州，请共大事，袁侯却之，自领军而去，太祖长息曰：“恨不得公路并力！”
——李清《晋书.长水侯世家》
纪灵是个很会来事儿的人，深谙天朝官场形式主义的精髓，趁着袁术未至的一点时间，紧锣密鼓地布置现场。
“我问你，城里有没有未出阁的妙龄女子？最好是十五岁上下的。”纪灵拽过来县令，唾沫星子乱喷。
“在下不太清楚，将军可向户曹问询。”县令既然投降了，早知道有这一天，这年头也不指望有什么仁义之师，就是仁义之师难道就不玩女人？
纪灵站在县衙大堂的中间，虎目扫了一圈：“户曹何在？”
生就一对老鼠眼、左脸长个大痦子的干瘪中年人浑身哆嗦，不情不愿地出列道：“启禀将军，小县第一美人是东街钱庄沈老板的二女儿。”
纪灵追问道：“闺名呢？”
“女子未出阁前，闺名并不向外透露，恐污名节。”
纪灵是没什么文化的武将，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那就请户曹走一趟，把沈二姑娘请来。”他又想起一事，“县里有蜂蜜水没有？”
县令叹道：“民生凋敝，物产稀缺，实在没有蜂蜜水，请将军见谅。”
“白糖呢？最好是幽州出产的细白糖。”
幽州对外销售的奢侈品之一就是细白如沙的蔗糖，在这个糖类提炼技术极低的时代，幽州白糖、砂糖、片糖经过几年地商业推广，已经形成品牌，就算外州有几家豪商巨贾被幽州商会授权生产，也远远及不上幽州制糖业的影响力。此外，林宁还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红糖的熬制方法，几经试验，总算成功搞定，推入市场后反响不错。纪灵再是粗人，也属于袁术麾下高层，奢侈品用得起，幽州白糖的滋味尝一口永生难忘，袁术更是赞不绝口。没有蜂蜜水，有白糖水也行啊，纪灵是这么想的。
县令脸色愁苦，心说你当这里还是繁华时期啊，早被董卓和关东军轮番糟蹋得不成样子了。纪灵一看他脸色也知道结果，急得在原地转圈，最后没办法了，指着县令说：“没有蜂蜜，没有白糖，总有香料吧？马上准备香料茶叶，我家主公就好这一口，惹他发怒，收不了场可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
袁术进城的时候，纪灵逼着县令把全城的老老少少召集起来，来一次夹道欢迎。袁术骑着高头大马，傲首挺胸进了城池，迎接他的是稀稀拉拉有气无力地欢呼声，他还受用地闭上眼睛，心想：孙坚你给我等着，等我在北方重新打下一番家业，再回头找你算账！
临晚，大摆酒宴，袁术搂着强颜欢笑地沈二姑娘对底下人说：“只要能迎驾成功，诸位兄弟都是国家功臣，高官厚禄不在话下，我袁术与诸位兄弟有福同享，绝不食言。”
武将纷纷应和，气氛热烈，一小撮文人互相瞅瞅，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完全和世家子弟搭不上边，跟流氓似的。连沈二姑娘都诧异地从袁术怀里抬起脑袋，老爷们说话风格也和小老百姓一样吗？
主簿阎象道：“天子东逃，天下皆知，主公岂可饮酒作乐？应立即派兵北上，在洛阳一带寻找天子，最好收复洛阳，使天子还都，号令中国。”
长史袁涣亦道：“此言甚是，幽州林宁、兖州曹操必定整训兵马，奔赴伊洛。而韩滔诛杀董卓，一时不得安定局势，正是迎驾良机，一旦错失，悔之无及！”
袁术笑道：“两位先生多虑了，且看梁县周边，民生富足，军备松懈，如此我取洛阳易如反掌耳。天子下落不明，不急在一时，只要接近洛阳，总能找到。来来来，兄弟们，满饮此杯，今夜不醉不休！”
武将们包括纪灵、俞涉、桥蕤、张勋等举杯欢饮，阎象和袁涣看着生气，一群没有远见的莽夫，怪不得一把好牌打稀烂。本来占据帝乡南阳是很好的起点，又有能征善战的孙坚、孙策父子，但凡袁术有袁绍的手段，现在不说击败刘表占据湘楚，获得荆州半壁总没问题，孙氏父子也不敢拥兵自重。现在倒好，南阳丢了，孙氏在江东站稳脚跟，除了公然撕破脸也没别的牵绊；如果借此得个教训，奋起直追，未必不能在司隶打出一片天地，可袁术这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家伙，真应了那句话：烂泥扶不上墙。
阎象闷闷不乐地喝酒，没两杯就上了头，果然借酒浇愁愁更愁，趴桌上起不来了。有旁边的人硬灌，袁涣勉强喝点，袁术还不停叽叽歪歪，让沈二姑娘跳舞助兴，真把袁涣气得不轻，一甩袖子起身，扬长而去。
如此过了两三天，袁术赖在梁县不走了，在阎象、袁涣地连番劝谏下，派人去寻找天子下落，并遣纪灵等人出兵周边诸县。周边也和梁县一样兵力空虚，往往袁军还没开到就投降了，袁术的地盘短短几天就扩大数倍，不禁自鸣得意。
“主公明鉴，我军方入司隶，根基浅薄。以兵锐临城，故城民归附，若有动摇，则为背叛，此自然之理。当务之急，在于轻徭薄赋，惩治恶霸，使逃散百姓复归乡土，以事生产，不出三年，必然心望主公。”这天袁术和沈二姑娘调笑，兴致来了就想白昼宣淫，袁涣正好求见，劈头盖脸一堆话。
袁术没了兴致，对他又有些发怵，把沈二姑娘赶走，灰着脸道：“三年时间太长了，先生不妨想个好法子，争取让百姓更快回到家乡。”袁涣心中有气，心说办法有的是，你要早听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说出来也是找不自在，而且得罪人不少，我不惹这身骚。
大将桥蕤从外面进来，一脸慌张，报告说：“主公，不好了，上万西凉铁骑出函谷关，已经进入弘农。”
袁术一下紧张起来，接连道：“消息是否属实？是谁领兵？还有多久能到洛阳？”
“千真万确，是归附韩滔的李傕、郭汜领兵。西凉铁骑迅捷如风，朝发夕至，到洛阳短则一两日，长不过三日。”
袁术倒抽一口冷气，袁涣也有点痴呆，来得太快了，而且李郭是董卓旧部，这么快就向韩滔投诚、韩滔又这么信任李郭让二人领兵出战太过出人意料。只要这支兵马进驻洛阳，还不见踪影的皇帝就完了，袁术也完了，他手下不说没有骑兵，全换成骑兵也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
抢时间，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李郭所部实力强劲，非袁术一人可敌，只能指望林宁或曹操的加入。在袁术心中，既然看不起庶出的大哥袁绍，曾跟着袁绍混的曹操出身阉宦家族，自然更受鄙夷；林宁还好一点，两人有交情，这次说不定就能再度携手。
片刻后，阎象赶来，了解情况后果断道：“洛阳！主公，关键就是洛阳，如今洛阳只有些许残兵，我军急行军一天就能赶到。诚如主公之前所说，取洛阳易如反掌，只要洛阳在手，哪怕上万西凉铁骑兵临城下，也无可奈何。”
袁术咧咧嘴，露出一丝苦笑。他的确说过取洛阳易如反掌，但不是这种情况下取，阎象的意思很明确，拿下洛阳依托高大坚固的城池和西凉铁骑周旋，反正当初林宁神行军把董卓吓得够呛，没来得及烧城，洛阳城保存完好。别说不擅攻城的骑兵，就是专门攻坚的步军，想打下洛阳也得损失惨重。
袁涣对阎象的策略很赞赏，武将们却都不同意，许多人一听西凉铁骑有上万这么多就面色煞白，两股战战。纪灵还算好的，桥蕤、张勋哥几个差点瘫软在地，打死他们也不敢和西凉铁骑对阵，除非数量占据绝对优势。
俞涉叫道：“阎先生说错了，一旦进取洛阳，势必集中兵力，梁县及周边怎么办？”
阎象道：“俞平崎身为大将，竟出此可笑之语！只要守住洛阳，诸县皆叛又如何？等西凉铁骑退去，诸县奉表反正，不须待言。”
“先生怎敢断定西凉铁骑一定会退？凭先生的一张嘴一条舌头吗？”俞涉口不择言，纪灵、桥蕤不禁失色。
阎象大怒，袁涣哑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帮武夫就不能动动脑子？
还好有和稀泥的人，主簿从事韩胤赶紧说：“俞将军情急失语，想得不周到，胤以为，只要我军坚守数日，幽州林宁、兖州曹操必有一人赶到。而林幽州骑兵无敌，坐拥四州，应该会在曹操之前抵达洛阳，所以坚守洛阳并非不可能，只要林幽州到了，西凉铁骑不敢恋战，必然退去。”
俞涉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说得简单，文人又不在一线作战，西凉军猛攻洛阳，谁敢保证不出个闪失？命是自己的，疏忽不得。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老大，期待袁术的决定。袁术唉声叹气，好半天不说话，终于，哑着嗓子道：“我相信林如靖，他会来的，能不能在洛阳站稳脚跟，全看这一次了。传令全军，明日午时集结待命，目标——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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