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醉李儒,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
坐在将军府的大厅主位,李清面无表情,脑子里闪过一个个念头。她首先想的是董卓经营凉州,老董固然残暴嗜杀,年轻时却是一员膂力过人的悍将,且行事豪爽,善于笼络士卒,又结好胡羌,大小百余战,威镇陇右。因此,董卓一手带起来的西凉铁骑战力彪悍,就算有什么摩擦,有老董在上,团结一心是做得到的。晚年的董卓倚仗西凉铁骑横行霸道,野心膨胀,终于自食恶果,死无葬身之地。
西凉军在此时,人心已经散了,幸而王允秉政不久,韩滔上位,重新组织了西凉军,才没有分崩离析。然而,韩滔不是董卓,没有董卓多年的经营基础,更没有董卓对于西凉军的巨大权威。直到现在,西凉军上下人心还没有稳定,徐荣战败,李傕丧胆,关左尽为林宁所有,更加剧了西凉军的不安。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清才敢冒险。她承认,韩滔就是年轻版的董卓,给足时间,西凉军归心只是早晚的问题。但韩滔没这个时间了,趁你病要你命,谁给你时间收拾人心慢慢发展?
函谷关没什么大将,听到鼓声后,纷纷赶到将军府,却没看到李儒,反而见一个娘们在奋武将军的位子上大剌剌坐着。李清这些天早就不动声色地跟着李儒把关内逛遍了,逢人就介绍自己,尤其是她身为李儒的亲生女儿这一点,不厌其烦地讲,给函谷关诸将留下了深刻印象。
“李将军的千金怎么坐那里?李将军呢?”
“难道不是李将军下令击的鼓?”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
议论纷纷,李清等他们自然平静之后,用那种冷酷兮兮地腔调说:“家父醉了,所以这次军议,由我主持。”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甭管老头子醉没醉,这次开会我说的话就是老头子要说的,都给我伸长耳朵听好了。
这是一种误导,谁也不知道李儒是醉了,还是躲在后面看戏。李清话音落地许久,诸将面面相觑,没人表示反对。
“诸位都是出身凉州的勇将,自古西凉多慷慨豪迈之士,幽州林宁提十八万大军,意欲踏平函谷,进兵关右。诸位将军,有没有必胜的信心?”
众人都想:必败的信心倒是有,必胜的话,实在欠奉。
林宁起兵三万,号称十八万大军,来势汹汹,就算函谷关称雄于世,在董卓死了没多久的当口,西凉军上下也不敢说能凭借雄关险隘把幽州大军稳稳挡住。李儒私底下和这帮人通过气,林宁不可能有十八万人,有没有十万都是一回事,其他人不这么想,林宁一战而定关左,兵力没有五万也有八万,徐荣战败投降的消息早就传了过来,收编了一部分西凉兵的林宁手头没个十万大军,好意思来函谷关下耀武扬威?挟大胜之威而来,仅仅号称十八万,而不是五十万一百万,众人一致觉得林将军太谦虚了。
号称十八万的主意是陈宫给出的,林宁有点强迫症,想凑个整,直接号称二十万。陈宫摇摇头,认为有零有整更令人信服,就像现在,林宁已定洛阳,传到长安的消息定然有真有假,幽州兵有多少可以大致估算。号称五十万肯定没人信,号称二十万也没有太高的可信度,不如就号称十八万,除非能得到幽州军团的真实数字,不然别人不可能靠猜猜到林宁只有三万人,把十八万削削减减,怎么也能维持在十万上下。
“要是能把乐进的并州军团拉过来,倒不是凑不齐十万。”这是林宁采纳陈宫建议之后说的话,属于自嘲。
果然是兵不厌诈,陈宫还说呢:“主公拥兵三万而来,纵然不设机械,号称八千,敌人十倍度之,亦有八万之数。洛阳既复,关右一日三惊,主公三万人马,乘势而进,十万何可当耶?”
函谷关的一帮将领认为林宁有十万大军,心里不得不犯嘀咕。李清唯恐天下不乱,施施然道:“函谷关据两京形胜,本有鬼斧神工之力,又得人工开凿建造,两万之兵在此守把,别说林宁十八万人,就是一百八十万,也休想踏过函谷关一步!”
众人脸色发白,又想:可别一百八十万,真那么多人,的确不用踏过函谷关,足够一人一脚踏平了。
蓦地,李清表情变了一变,带着丝丝忧虑叹道:“诸位将军都是相国大人的左膀右臂,相国大人被奸贼害死,还好有大将军扭转乾坤,凉州男儿才不至于手足相残,大将军如此待我们,想想以前我们怎么对待大将军的,真是惭愧。”
众人的想法又变了:董老大不就是姓韩的害死的?狗屁的扭转乾坤!我们以前排挤姓韩的,现在他掌权了,因为四面八方都有乱子需要有人镇守地方,所以我们还算有用,等没用了肯定被一一清算。
李清察言观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咳嗽道:“诸位也都知道我从林宁那里来,但我也是李将军的女儿,我也出身凉州,和你们都是家乡人。实不相瞒,我是来救你们的,先不说林宁百战百胜,威名满天下;就说徐荣一战败北,束手投降,此事人所共知。徐荣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清楚吧?用兵如神,国士无双,他都败了,你们谁自认比徐荣强?”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徐荣是举世罕见的大将,瞧不起归瞧不起,函谷关的大小军官都不敢说硬实力比得上徐荣。所以听说徐荣战败了,还投降了林宁,骂声一片的同时,有幸灾乐祸,更多的还是恐惧。
徐荣都败了,我们不是更白给?
有人站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军官:“阁下舌辩滔滔,有此三寸不烂之舌,我等远不如也。”
李清见他长得挺帅的,女人对帅哥只要没有成见,总比丑八怪和颜悦色:“将军是……”
“在下辅国中郎将王凌。”
“莫非是司徒王子师之侄王凌王彦云?”
“正是不才王凌。”
李清深深地看了王凌一眼,她知道这个人,是幽州发展的关中情报人员。王允使反间计挑拨韩滔和董卓关系,几乎功亏一篑,是王凌从中斡旋,才让局面满盘皆活。王允短暂掌权期间,任命王凌为执金吾,宫禁内外大事小事都由王凌做主,位高权重风头大盛,还没等到门庭若市收点贺礼,王允就被逼下台了。之后,韩滔没为难这个小年轻,也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把人调出长安,安个中郎将的官衔,一脚踢到了函谷关。董卓时代,西凉军上下封侯拜将的太多了,王凌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别看“辅国”这种名号够唬人,其实在函谷关屁都不是,勉强算个中级军官。
但只要进了这个大厅,配合李清把戏演好,那就万事大吉了。
李清多快的脑子啊,见他站出来,又报出了身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将军有什么话说?”
王凌根本不提要不要投降,而是直奔主题,问投降的好处。其他人听着听着不对劲了,一个个眼神飞来飞去: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要投降了?
“车骑将军说了,只要诸位献关投降,有愿做富家翁的,保留财产和爵位,不论这财产在今天之前是怎么得来的,并可以荫一子袭爵。有愿继续服役的,保留将军名号和爵位,只是本部兵马必须接受整编,融入幽州军团的体制。至于诸位犯下的罪孽,只要是今天之前的,全都既往不咎,只要今后遵守幽州律法即可。”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去看王凌,心说还是你带头吧,荣华富贵一起享受,背黑锅你来。
王凌单膝跪地,慷慨激昂道:“车骑将军大恩大德,末将没齿难忘。”被他这么一带,“哗啦啦”跪倒一片。
也有几个脑子清醒的,鹤立鸡群地站在那里,李清起身道:“这几位是不愿意投降了?”
一人说:“非是我等不愿意,只是想请李将军出面说话,只要李将军开口,我等自然不敢抗拒车骑将军的兵马。”
李清怒色形于表面:“我是李将军的亲生女儿,难道你们怀疑我的话是假的?还是以为家父迟迟不露面,是我做了天地不容的弑父之举,而后假借家父之口诓骗你们?”
这两天李儒带着李清转悠,父女俩的感情没人怀疑,这几人也不敢如此说,被逼得哑口无言。王凌煽风点火,质问几人是不是还要为韩滔狗贼卖命?凉州男儿给一个扬州人舔屁股,觉得很光荣?
几人郁闷了,心想:你一个太原人这么急赤白脸的为我们凉州人说话?莫非祖籍在凉州?
几人本就不坚定,见王凌为首的投降派气势如虹,只能唯唯诺诺地表示同意。
“走,开关迎接车骑将军!”一群人嚷嚷着推推挤挤出了大厅,王凌俨然成了领袖,口号喊得最响,步子迈得最大。
李清笑着送了他们一程,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数声落寞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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