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
既然打算释放俘虏,林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中国五千年以来的各种阳谋阴谋,嗯,有很多具备借鉴意义。等他走出帅帐,一个想法开始成型,演讲结束之后,面对俘虏们“感动”得眼泪巴叉的场景,林宁微微一笑,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这场戏的重点。
“我可以释放你们,但有一个条件……”
俘虏们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一时鸦雀无声。林宁威严地扫了一圈,他知道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这就是权力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这个条件很简单,我要求诸君被释放之后,回到曹营的途中不得骚扰百姓。我不要求你们做任何不与我河北军为敌的承诺,只要不骚扰百姓,我会给你们每人发五百钱的盘缠,从这里到曹营不远,考虑到物价飞涨,五百钱应该能买半石粮食,够诸君回到曹营了。”
俘虏们面面相觑,林宁提出的条件确实很容易理解,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条件给俘虏。
“哦,对了,诸君的铠甲兵器不会交还,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每人发一根棍棒防身。”
俘虏们全都无语了。
林宁说到做到,只要愿意做出承诺沿途不骚扰百姓且吃饭给钱遵纪守法的,全都给予五百钱就地释放。开始还有人不信,等真金白银拿到手了就没人怀疑了,一千人那就是五十万钱啊,在大人物乃至小一点的世家、富裕的商贾眼里都不是大钱,但谁肯拿出来无偿给他们这些泥腿子?
就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林宁看这一千里人有部分军官,便亲自过去把五百钱交到他们手上。曹军军官们本来站在一边,这时不禁愕然,然后不约而同地将钱币摔到地上,忿忿道:“太尉何故侮辱我等!”
一问才知道,这些军官多数出身世族,身份嘛,要么是旁系、庶出,要么是寒门,不然也不会做低级军官凭军功晋升。林宁看他们愤愤不平地模样,正好董昭在身边,叫过来悄悄问道:“钱给少了?我觉得不少了,五百钱肯定够一个人路上吃得饱饱的回去了。”
董昭哭笑不得,也不知道主公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懂。世族能和普通军官一样吗?你要么不给,要给至少是士兵的两倍,而且还得客客气气地给,不然你落不了好,说不得还落个一身埋怨。
这种“人情世故”,懂的自然无往不利,不懂的,又不愿迁就,闹矛盾是没办法的事。
等董昭仔细讲了一遍,林宁这才明白自己没考虑周全,他走回去,对军官们说:“我这人一向一视同仁,而且我军财政不富裕,请各位见谅,五百钱省着点用,得罪得罪。”妈的这叫什么事啊,给钱还得装孙子。
好在林宁的名气还能顶着,这么客气总算给了人台阶,军官们一个个翻白眼,满脸嫌弃地接过了钱。林宁转身时,听到他们小声说:“林太尉哪儿都好,就是忒小气,忒抠门。”
忍着气处理完了俘虏的事,林宁回到帅帐叫老婆坐面前,说:“让你上前线是不可能的,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沮公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我虽然是一军之主,也不能违背众意,不过,我有事交给你去办,你可以带上白羽营,务必保护好自己。”
吕玲绮道:“不上前线,带白羽营干什么?”
林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抄家!”
吕玲绮一个激灵,林宁拽过名册,给她指点着说:“这都是近些日子查实的恶霸豪强,我要为民除害,你的白羽营不能上战场,那也不能闲着,所以就你去。这些豪强个个拥有私兵,还有的在城外筑有庄园、城堡,我知会沮公给你调集一批投石机,务必给我全部清除,还河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小姑娘就是好哄,吕布没有政治头脑,吕玲绮也没有,所以想不到一下对这么多豪强动手的后果,河北军的占领区必定大大震荡。林宁要的就是震荡,这样才能火中取栗,至于因为这个计划许攸到曹营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已经不重要了。计划的关键是吕玲绮,她是吕布的女儿,还是林宁的大老婆,由她动手,足以震慑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阵阵暗流。统一北方势在必行,不容闪失,林宁需要世族的反击,却不是现在,所以利用一下老婆就利用一下吧,到最后他一定保吕家平安就是了。
吕家在并州也就是普通人家,根本不入世族门槛,吕玲绮嫁给林宁之后吕家才算飞黄腾达,一步登天进入上流社会。当然,因为吕家的发迹和何进差不多,世族对其基本没有正眼相看。所以吕玲绮对世族的好感不深,乃至于没有好感,林宁让她去打土豪分土地,热血一下冲上脑际,兴奋极了。
黄昏时河北军后方烟尘腾起,一队数百人的部队在接受检查后进入大营,林宁在帅帐就听到一阵大笑由远及近,充满了张扬恣肆。随即帷幔左右分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的是个中年人,和林宁差不多年纪,长得成熟却失于稳重,显得油腻,但年轻时绝对是大帅哥;后面的是个年轻人,锦袍玉带,一看就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从小没受过苦,面如冠玉,唇若涂朱,比中年人还帅上三分,面容和中年人更有三分相似。
中年人一路的笑声就没停过,到了林宁面前也不行礼,随意地坐到旁边,能这么放肆的除了袁术袁公路还能有谁?他一指年轻人说:“袁熙,我二侄子。”
林宁笑道:“原来是本初的二子袁显奕,我道是谁这么丰神俊朗?于我也是侄儿,快请坐吧。”嘴上客气,身体纹丝不动,对袁绍的三个儿子,除了叙个辈分,说真的,他都看不上,草包饭桶而已。
人最怕的就是固定思维,等袁熙坐下来,袁术讲解了一番此次去青州的经历,林宁这才对袁熙另眼相看。袁绍下落不明后,袁熙在青州附近的海岛当起了海匪,州郡多次组织船队征剿,收效甚微,太史慈为青州水师都督,数次与袁熙在海上交战,无法形成压倒性优势。袁术抵达之后,主动去见袁熙,两人叙起叔侄之情,袁熙这才上岸请降。
能让太史慈束手无策,虽然是占了海战和熟悉地形的便宜,怎么也算个人才。林宁对袁熙多了三分亲热,两人一番交谈,林宁道:“贤侄就留在我身边如何?我表你为中护军,随时听用。”
袁熙不卑不亢道:“多谢叔父,袁熙罪孽深重,只求为家父赎罪而已。”
林宁笑了笑道:“本初是很有才干的,罪孽不罪孽的都过去了,贤侄不必挂怀于心。”
“叔父仁慈,袁熙愿效一死。”
曹营,曹操正和谋士将领议事,忽然听到一千多俘虏被林宁放回来了,先是一愣,然后对李典说:“将军去清点一下吧。”
李典领命而出,曹操问其他人:“林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端端的就把俘虏放了。”
荀攸道:“一千人而已,林宁是在沽恩市惠,邀买人心。”
曹操点头,显然也是这么想到的。
李典很快回来了,脸色古怪,说:“丞相,这些人的兵器铠甲都没了……”
曹操笑道:“料到了,林宁啊林宁,你要收买人心也不做得彻底,徒惹人笑。”
满帐的人也凑趣笑了起来,李典一语不发,等笑声渐止,他才说了这些俘虏是每人被发了五百钱返回的,以及那个林宁要求的“承诺”。
“只承诺不骚扰百姓,没有其它的?”曹操向李典确认。
李典道:“末将问了很多人,众口一词,林宁就是这么做的,不会有假。”
曹操倒吸一口冷气,底下荀攸、程昱也是默然。收买人心,没错,谁都看得出来,但林宁也从来没想过隐瞒自己的意图,尤其是每人发五百钱,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河北雄厚的财政,换成曹丞相,每个人能给一百钱就不错了。
曹操琢磨了一会儿,又对李典道:“你说,给军官的也是每人五百钱?”
“正是。”
“林宁不知道这些军官的世族身份?”
“知道,但还是给了五百钱。”
曹操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行为,还是程昱缓缓开口:“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此乃取祸之道。”
曹操道:“林宁骄于士大夫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河北军的势力十分强大,所以林宁治下的世族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群起攻之。仲德,若下次林宁还这么收买士卒之心,该当如何?”
程昱沉默不语,意思是:这是阳谋,破不了,除非不让对方有俘虏,只要次次打胜仗,林宁也就无从收买人心了。
这时荀攸咳嗽一声,慨然道:“丞相,应该再次从白马出兵,既然不与河北军决战,争夺白马延津是接下来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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