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处决边公子的日子,林宁已经听到了流言蜚语,临时管理河南民政这一块的董昭报告时如是说:“百姓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皆言主公滥发淫威,对边礼处置不公。又肆意屠戮地方大族,折辱士人,等打败了曹操,肯定对民间课以重税,营造宫室,搜罗美人,用来满足一己私欲。”
董昭也是,用词不加修饰,林宁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在林宁平复较快,谁叫他脸皮厚呢?
“诸位以为吾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底下的人当然不会说老大不是,田丰就一针见血地指出:“必是边家怨恨主公,散布谣言,主公不可动怒,亦不可报复边家,不然谣言坐实,再无辩白余地。”
林宁点头道:“田公之言甚合我意,好,我就让边家看看,我林宁是什么样的人!明日午时三刻,菜市口对边礼准时行刑,我要亲自到场监斩,敢有延误者,与边礼同罪!”
“诺。”
晚上吕玲绮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满是疲惫,饭都不想吃,卸去铠甲钻进被窝里睡得可香了。林宁议事之后回到后帐,已有人摆上矮几,端上饭食,他见老婆睡得正香,挥挥手示意都轻点动静,赶紧出去。不得不说吕玲绮也是个吃货,睡了一会儿闻到香气竟然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林宁失笑,过去帮她坐好,夫妻俩共进晚餐。
吕玲绮扒了一口米饭,半睁着眼看矮几上放着竹简,随口道:“什么紧急军情?都拿到这里了。”
“不是军情,是我吩咐后方对一个人的调查报告,还没来得及看。”
吕玲绮来了兴趣,大眼睛一下睁开了,夺过来说:“什么人让你这么大费周章?”看过之后很是疑惑,“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你关注?难道是高官的亲属?许……姓许的高官,又让你亲自过问,幽州有姓许的大人物吗?”
林宁将肉片拌到米饭里,吃的可香了,嘟囔道:“上面写的什么?”
“这个姓许的犯了不少案子,上面没细说,只说不少于三桩命案和他有关,还有一些霸占官田、强抢民女的事。”
看样子在意料之中,林宁一点也不吃惊,筷子搅着饭菜说:“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吕玲绮心直口快,差点就一泻千里,这才想起忌讳,咳嗽一声把冲到喉咙的话咽回去,“妾身为妇人,怎敢妄议外事?还是老爷自己做主吧。”
差点一口汤喷出来,林宁瞪着金鱼眼:妾?难得吕玲绮这么自称!
“拿来给我。”
林宁浏览一遍将竹简扔到一边,继续和老婆吃饭。吕玲绮见他啥话也不说,急得抓耳挠腮,林宁好笑道:“你不是不敢妄议吗?那就闭嘴吃饭。”
吕玲绮柔声细气道:“妾当然不敢妄议,只是想问一下老爷怎么处置此人。”
“我幽州自有法度,依法处治罢了。”
“既得老爷亲自过问,必是重臣一类,老爷不怕引起反弹?”
林宁无所谓道:“重臣嘛,还真算不上,这个姓许的是许攸的侄子,我早就想办他了。从许攸投靠我幽州以来,其家族日益张狂,犯下了许多罪孽,董公仁给我的例行报告中多次提到,都被我压下去了。”
“那老爷为什么现在急着处治此人?不能等仗打完了?哦,对了,许攸就在军中,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侄子被抓……”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
吕玲绮不明所以,林宁道:“不瞒你,许攸已经投到曹丞相那边了。”
“这……”
“不用惊慌,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吕玲绮更迷惑了,按林宁的说法,许攸是去曹营卧底的,卧底嘛,最重要的是保障家人安全,不然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不卖了你都算厚道的。而林宁反其道而行,这边卧底刚出门去执行任务,后边就对付家人,虽说许攸的侄子确实干了不少缺德事,你几年都等了,怎么就不能多等等?起码仗打完了,许攸没了利用价值再过河拆桥吧?
吕玲绮和林宁是夫妻,但这对夫妻真的做不到心有灵犀。林宁的思路林夫人实在理解不了,心想:要不说能当天下第一的诸侯呢,确实做到那个份儿上了。
其实换谁不了解内幕,都无法理解林太尉的所作所为。
入夜,夫妻俩相拥而眠,林宁望着吕玲绮的侧脸,满腔的思绪化作无边无际的感情,忽然汹涌无比,将他完全淹没。
这条道路注定艰险而布满荆棘,林宁无数次后悔,无数次坚定。
放弃吧,就算我不做,几百年几千年世族门阀的强大力量也将消亡……
坚持吧,我来到了这个时代,什么也不做,那我来此的意义是什么?我来了,注定要让一些人瑟瑟发抖,一些人欢呼雀跃,破坏旧秩序建立新秩序,这就是我为之奋斗的动力……
然而,世族门阀的消亡就是结束吗?取代世族门阀的新生事物,照样腐朽不堪。
清晨,林宁醒得特别早,妻子还在熟睡中,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简单洗漱了,对门口的亲兵吩咐:“等夫人自己醒来,做事都轻点,别打扰到里面。”
出帐遇到同样早起的徐庶,两人对练了一会儿剑术,相约到街上吃早点。
林宁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来到街上一看,卖早点的早把摊位摆上,已是一番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两人随意找了个摊子,边吃边讨论午后的监斩,徐庶道:“边家顶多散步一些谣言,劫法场的胆子是没有的。”
林宁想到电视上常有劫法场的桥段,一般劫法场的都是正面角色,在法场上作威作福的自然是反派。没想到自己也有当反派的一天,林宁道:“边家有个出名的人物叫边让,元直可曾听过?”
“边文礼名动九州,庶岂能不知?”徐庶捋了捋胡须,微微摇头,“此人善诗文歌赋,有辩才,蔡伯喈、王景兴、孔文举等人皆对他赞不绝口。不过,边文礼恃才傲物,孤芳自赏,不是治国理政的料子。”
“但边让是大汉名士,我不能轻待,是吗?”
“主公英明,对名士当然不能轻待。”
林宁喃喃道:“有真本事的人,我愿意折节,夸夸其谈的草包,难道也配让我曲意逢迎吗?”
午时将至,林宁带徐庶赶往菜市口,这里已经搭起临时台面,有河北兵把守。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林宁挤了几次愣是没挤进去,无奈地朝徐庶摊手苦笑。
好在亲兵头子许褚和陈武是负责的,带着内卫扒拉出了一条道路,老百姓这才知道正主到了。
林宁上台坐定,又让人给徐庶搬了凳子坐旁边,抬头估摸了一下时辰,招手叫来陈武:“子烈,让内卫呈扇形沿着监斩台布防,斩首时不许老百姓靠近,尤其是那些拿馒头准备蘸人血的!”
人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幽州是林宁最早起家的地方,林宁多次宣传某些事物是“迷信”,其中就有“人血馒头治病纯属子虚乌有”这一条,结果十年来大大小小的死刑犯行刑当天,仍有许多人拿馒头过来,就为了蘸人血。林宁也算是半个古代人了,对古代的部分野蛮行为虽然不舒服但做到了理解,但有的实在理解不了,最深恶痛绝的,便是“人血馒头”。
或许,得感谢鲁迅先生的文章对他的深远影响,一想到人血馒头就有了《药》描写的一段话: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
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翻江倒海的恶感,林宁的精神反而坚定了:这样的时代美好吗?哈哈哈,狗屁!老子来到这里,不止是让世族瑟瑟发抖,还要扫除这该死的怪诞思想!
时辰已到,边公子从另一条街道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关了这几天仍然恶声恶气,走了一路,就骂了一路。直到被摁上断头台,边公子疯狂地吼叫着:“林宁,林宁,你这是找死,杀了我,你就完了——”
林宁对他的这种表现懒得搭理,对徐庶点点头,徐庶起身逐一宣布边公子的罪状。围观群众听得愤怒不已,纷纷朝边公子喝骂,边公子不屑道:“贱民,你们以为林宁是为你们做主吗?他是要对付我边家,顺带收收你们的心,一群贱民,死再多林宁也不会心疼!”
林宁真的懒得和这样的人说话,浪费时间浪费唾沫,他将令箭拿在手里,扔出去冷冷道:“斩!”
刽子手用酒精擦好了刀,左右摁着不停扭动怒骂地边公子,一刀下去,尸首分离,血溅三丈。
仿佛点燃了炸药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欢呼,疯了一般往前奔涌。内卫层层叠叠,拼死阻挡人群靠近尸体,林宁面无表情地对徐庶说:“人死为大,尸体缝合后送还边家,以为此戒。”
徐庶躬身道:“庶明白了。”
人群最前面举着馒头的多是老人,见实在冲不过去,都哭了起来,朝林宁跪下磕头:“大老爷,行行好吧,我家的孩子病得厉害,等着这药治病呢……”
今天做不到的事,或许明天也做不到,后天仍做不到。但我不会放弃,我将坚定地走自己的路,为这条路的最终开辟奋斗一生。
喧闹沸腾的人群,在林宁眼中如同空气,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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