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军机处的命令,大半陷阵营精锐镇守淮南,末将领七百余人返邺述职。”高顺说。
吕玲绮马上道:“王令边军不得入都,奉令入都则不得入城,将军难道不知道这个规矩?”
高顺一点不慌,很自然地说:“这也是军机处的命令。”
现在有点明白了,吕玲绮心想:军机处想干什么?或者说,陈宫想干什么?
晋王不在,大部分重臣也分散前线、洛阳和幽州,邺城最有权力的毫无疑问是留守的唯一一位军机大臣——陈宫,陈公台。陈宫原是阁老执掌龙图阁,晋王走之前加衔军机大臣,给了相应权力。
在晋国元勋中,陈宫算是相当老资历的一个,和董昭同时期加入林宁集团,那时候林宁还没有在渔阳立足,谁也不知道林宁是否就能掌控幽州,建立逐鹿天下的根据地。凭着这份资历,别说陈宫本人能力卓绝,就是平庸一些,走到今天也会在晋国高层占据一席之地。
不过,陈宫素来就有“智迟”的名声,吕玲绮摸不准高顺突然回邺,其中有何深意?
……
“我也是士族出身啊。”
倒上一杯酒,在军机大臣的官邸中堂,陈宫自斟自饮。身边没有杂人,桌上堆了不少酒瓶,陈宫一张老脸红红的,像被煮熟了。最近他的心情很不美丽,晋王南征,留守邺城的重任就压在了他的肩头,这可不是啥好活,尤其是封禅大典天子返回洛阳之后,整个邺城——或者说中原的局势就变得极度压抑。
士族的力量陈宫是再清楚不过的,宦官得势只有一时,这天下终究是士族的天下,或许如晋王之类雄才大略的君主生前不惧,等百年之后,晋王的后人如何面对士族的反扑?而且士族掌握着笔杆子,说你坏你就是坏,哪怕你是道德模范也能抹成黑炭,千年之后读到这段历史,人们肯定纷纷议论:这人坏透了,是暴君,是恶魔!
酒一杯一杯下肚,就在陈宫倒下之前,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人喊道:“大人,晋王密信到了!”
仿佛有一群小蜜蜂在耳边嗡嗡叫,陈宫使劲摇了摇头,口齿不清地问:“晋王密信?从哪里来的?”
送信的人一脑门瀑布汗,晋王南征荆州早就天下皆知,还问从哪里来的?赶紧说:“从荆州来,现下晋王在江夏乌林,刘备与项庄联军,驻军乌林江对岸的赤壁,战局还没有明朗。”
“把信放下吧,下去。”
“诺。”
又等了一会儿,用冷水敷脸,勉强清醒过来。陈宫拆开信件,浏览之后陷入沉思,晋王一直在逼迫士族,有意给士族联合的时间,这次却要延缓北方诡谲动荡的局势。看来是晋王下定决心要在乌林和刘项联军决战了,所以老巢不容有失,这么推算下来,等决战结束,攻占荆南,再收拾了项庄,计划还要如常进行。
“来人!”
内卫推门而入,等候吩咐,陈宫沉吟片刻道:“去看看高顺将军进城没有?要是进城了,让他速来见我。”
“诺。”
“等等,带高将军从后门进来。”
高顺打算过了今晚再去军机处的,和吕玲绮告别之后赶往城北的军营,路上就遇上陈宫派来的内卫。他一听内卫急切地口气,不敢怠慢,命副将带人去军营,自己跟着内卫骑马飞奔,以最快速度赶到军机处。
虽然奇怪走的是后门,高顺没有迟疑,大步流星,很快到了中堂。军机处分中堂、崇文厅(东厅)和宣武厅(西厅),晋王身为军机总—理居中堂办公,东西二厅分两班,八位军机大臣以文武偏重各半。陈宫属于允文允武的类型,偏武一点,领军机大臣后通常是在宣武厅办公,但晋王临行前特意下令陈宫坐镇中堂,代传王命。
所以高顺被带到了中堂,见到了脸上红潮未退的陈宫陈大人。高顺为人正经严肃,嗅出空气中浓浓的酒味,不禁皱皱眉。
“末将高顺,参见枢公。”
陈宫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打量了一下对方,估计是急着赶路,从淮南一路奔回邺城,风尘仆仆,虽不至于蓬头垢面,形象亦是不佳。
“将军辛苦了。”
“末将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
陈宫让他坐下,上了茶,方道:“我就直说了吧,让将军回王都述职,是晋王的意思。”
高顺面色不变,抱拳道:“请枢公示下。”
“不用这么生疏,将军与我追随晋王不分先后,论起来,我们都是大晋的元老勋臣。”陈宫笑笑说,“晋王本意召将军入都,一则述职,二则有重任交付。”
从怀里取出一份诏书,并阻止了高顺起身,陈宫道:“将军乃晋王麾下五虎上将之一,深受器重,故命将军领司隶校尉,总监王都内外部队。”
一夜之间从地方大员成了京官,高顺不是惊喜,而是惊讶。司隶校尉!汉光武帝刘秀省去丞相司直,使司隶校尉获得更大的权势,朝会时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起都有专席,当时有“三独坐”之称。虽然晋王削减了司隶校尉的权势,使其偏重于领兵,监察职责仍在,但弹劾权力被御史台分去不少。
自认为功劳不小,却不认为能一步登天的高顺脑子一转,就察觉到这份任命别有深意。
高顺常年镇守淮南,与吴军对峙,尤其是当前战火纷飞,边关大将轻易不得调动。高顺偏偏于此时回都述职,这说明了什么?就算不明情由,也能猜出其中的水有多深。
晋国司隶校尉一般领兵是象征性的,有个千八百的行了,必要时可以统领大军,关羽进攻关中的时候陈宫就以司隶校尉的身份统帅大军进行指挥。虽然当年陈宫领的是大汉朝司隶校尉,却也是晋王任命的,意义是一样的。给高顺的任命明确说了“总监王都内外部队”,啥是总监?就是总管啊,和大军主帅一个意思。
“晋王原意将军抵达邺都后,以麾下陷阵营精锐为基础,除了晋王府三卫之外,对其余部队进行训练,并将城外驻防部队移营到接近城墙方圆五里范围。”陈宫说。
话中含义令高顺不寒而栗,这是一场大清洗的前兆吗?
“不过,晋王最新诏命到来,移营暂且放下,将军先练兵吧。”陈宫又说,“我从军库调拨一批铁甲,将军以七百陷阵营为根本,扩编到七千五百人。”
高顺眼珠子都快瞪爆了,不敢置信,再三确认:“七千五百人?全部装备铁甲?”
陈宫含笑点头:“不错,而且是上好的铁甲,还有铁手套和护耳落面头盔,兵器配置将军报给我就是了,我看着调拨。”
高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将近八千铁甲兵啊!这是什么概念?汉末秩序崩溃,战争频繁,冶炼技术大大倒退,初期有的诸侯连亲兵都没有普通铠甲装备,更别提铁甲了!哪怕是如今的晋王府内卫和直卫,铁甲装备率也没达到百分之二十!毕竟不是一线作战部队,铁甲兵维护费又那么高,内卫和直卫多是军官装备铁甲,士兵装备普通铠甲,就这也是羡煞旁人。
所谓普通铠甲,那是相对来说,作为晋王的爪牙,内卫和直卫装备再次也不是普通部队能比的!现在高顺面前就有七千五百名铁甲锐士冲他招手,不论野战还是攻坚,那都是一等一的凶猛啊!
“不瞒将军说,这些铁甲是邺都军库所能拿出的极限了,被将军领走,军库空的可以跑老鼠。”陈宫开了一个玩笑。
高顺又思考了:既然搬光仓库也要他训练铁甲大军,肯定不是为了好玩的,晋王一面在前线打仗,一面在后方谋划,这要是一步走错……
“练兵消耗甚巨,尤其是铁甲兵,粮食方面将军不必担心,肉食和蔬菜、水果都会优先供应,将军只管练兵,不必操心琐碎事务。”
“末将谨遵王命。”
“将军一路风尘,快下去歇息吧,明日摆宴,我与诸臣为将军接风洗尘。”
“末将告退。”
高顺走了有一段时间,本来喝了不少的陈宫却愈发清醒,这种情况也有过,一旦睡过去,第二天醒来脑仁疼得发胀。趁着没有睡意,陈宫整理了一番思绪,又把那封密信取出看了很久,凑到烛火上烧了。
走出中堂,在军机处宽敞的前院站立,仰望星空,陈宫没有看到月亮,更没有看到闪动的璀璨群星。乌云盖顶,无月之夜,群星寥落,陈宫想到了十年前,想到了晋王还只是渔阳太守的那段开拓时期。
晋王还是晋王,没变得太多,但太多人变了,我也变了,陈宫默默地想。
沉稳迅疾地脚步声响起,来人跨过军机处大门,畅通无阻,一路进入院子。陈宫还在仰着脖子思考人生,来人呵呵一笑,揶揄道:“公台,夜半无眠,如此惆怅是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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