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猜是爬蚱,丁义突然就把手松开了,居然是一块小飞机造型的石头。我好奇地把那块石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问他:这石头你从哪捡的?”
“丁义一把抢过石头,翻了我一眼说:啥从哪捡的,这就是刚刚那架小飞机,被我打下来了,掉地上再捡起来就成这样了。”
“我有些不相信,因为那架小飞机明明又会飞又会发光的,怎么可能掉到地上就成了石头了呢?”
“丁义见我不相信,非要拉我进坟地,说是要还原现场。我哪敢去啊,只能说:我信了我信了。然后我又问他:飞机上那个小人哪去了?”
“丁义说:我也纳闷呢,总不能和这小飞机一块变成石头了吧?我俩又研究了一会儿那个小飞机造型的石头,也没研究个一二三来,丁义说了句没意思,然后就把那块石头朝我一丢,说是送我了。”
“我倒是觉得这石头倒是挺好玩的,于是就乐呵呵地揣兜里了。”
“然后,我俩就偷摸着回了家,可就在我准备进门的时候,丁义突然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问他干嘛,说真的,丁义当时的表情有些吓到我了,他笑得让我很陌生,因为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他对我说的话也很奇怪,他说:我哪天要是不是我了,你记得叫醒我。”
“我本来想回一句‘你有病吧’,可一看到丁义那极度认真的眼神,我突然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看着丁义转身进了家,我没想到,这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所熟悉的丁义了……”
“那晚之后,我就没怎么见到丁义了。我以为他又是去他姥姥家了,因为他每次暑假都会去住几天。直到一天下午,我在家里看电视,我爸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直接把遥控器都摔了。还训我说:人家丁义都知道用功念书了,就你还整天就知道玩,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我当时就听笑了,丁义用功念书?念的是小黄书吧?但我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觉得我爸挺憨的,这种事他居然也信?”
“结果我爸看出了我的不屑,一脚就踹了过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小子还不信是吧?走,我带你去亲眼看看人家丁义现在在干啥!”
“我爸态度强硬的拽着我来到了丁义家。我这才发现丁毅这小子原来没有去他姥姥家,而是正趴在桌子上做一套数学卷子。”
“丁义老妈叫我们父子俩来了,赶紧切西瓜招呼我们。我爸一边吃西瓜。一边数落我道:你看看人家丁义,人家都知道没考上高中丢人,所以在家埋头苦学。你再看看你,真是没皮没脸!”
“丁义老妈见我挨骂。赶紧打圆场道:老郭,你也别说这话,小武还小,等过了贪玩的年纪就知道用功了。我爸气道:小啥小,和丁义一般大的,嫂子,这小子要有你们家丁义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丁义老妈说:老郭,你就别拿这话臊我了,这样吧,让小武留下和丁义一块学,有个伴,他们更有学习的劲头。”
“我爸自然是满口答应,临走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跟丁义好好学。我爸前脚刚走,我就气得丁义卷子一把夺过来扔了,我说你小子装什么?就你还装起好学生来了?你抽什么风么呢?”
“结果丁义只是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说:你要是不想学就离开我家,别打扰我学习。然后他就把卷子捡起来继续做题,仿佛连搭理我的时间都没有。”
“我哪受过这气啊?当即撂下一句:行,丁义,那你以后也别找我玩了,我不配当你的朋友!说完我就气冲冲地回家了。”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整整一个暑假,丁义都没来找过我。反倒是我自己沉不住气了,偷偷跟丁义老妈打听丁义的事,他老妈跟我说,丁义最近正忙着自学高中课程呢。”
“我听了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丁义这小子常年倒数第一,初中三年就没咋见他听过课,估计就连小学课程他都一知半解呢,就他还自学高中课程?”
“我们那时候考不上高中其实也不算啥,多交点学费该录取还是录取,我爸妈也不想让我那么早就下学,就命令我怎么都得混个高中毕业证。不用想,丁义他爸妈肯定也得让他念完高中。”
“因为我们俩的中考成绩难兄难弟,所以高中没有意外地又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属于所有班级里垫底的那种。我们这帮人说白了就是来学校凑数的,老师也不指望我们能学会啥,所以上课的时候都很敷衍,能自习就让我们自习。”
“我和丁义见了面依然不说话,谁也不搭理谁。我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结交了几个新朋友,而丁义每天只顾埋头学习,我看到后觉得很不屑,觉得他就是在装模作样,自欺欺人。”
“一周后,学校组织了第一次摸底考试,对于我们班的意义,无非就是从矮子里边拔几个大个儿,让老师们重点关照一下。毕竟一个班里也不能全是差生,总得有几个成绩相对比较好的充充门面。”
“可当第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之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我们这个号称‘垃圾回收站’的班级,竟然出了一个年级第十?!”
“可能你们也猜到了,那个年级第十就是丁义。”
当说到这里,郭武的语气说不出的感慨:“也就是从这次摸底考试开始,丁义彻底走上了另一条人生轨迹……”
“再后来,丁义就成了年级第五、年级第三以及年级第一,他从我在的垃圾班转到了重点班,又从重点班转到了奥赛班,成了所有老师以及校长眼中的天才少年。”
“后来的高考,丁义也不负众望,以总分730分的成绩成为了我们省的理科状元。而我的分数只够上一个垃圾大专。”
“我爸妈也看出我不是学习的料,就没有逼我复读。刚好我三叔五金店缺人手,就把我喊了过去。又过了几年,我自己开了家五金店,同时娶妻生子,过上了我早就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
“而丁义在被中科院录取后,每年就只有暑假会回来几天。毕业后他直接留在了中科院,而且把他的父母也接了过去。”
“我因为离家比较近,隔三差五就会回来看看父母。吃饭的时候,父母难免就会提起丁义,说他当初学习和我一样,高中都没考上,谁能想到以后这么有出息。听我爸妈说,他们偶尔会和丁义爸妈视频聊天,听说丁义整天都在忙着造火箭,年薪两百万上下。”
“我有时候喝点酒,就会跑到门口去站着,看着丁义他们家紧闭的大门,脑子里不由地就会回想起童年时,我和丁义光着屁股玩耍的场景。”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原以为我和丁义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直到他父亲突然因病去世,丁义不得不回村帮他父亲料理后事。”
“我再次见到丁义的时候,他戴着金丝半框眼镜,穿着一件黑色的行政夹克,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体制内领导干部独有的官威。”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这次见到我居然罕见地跟我打起了招呼,只是依旧带着一种距离感。我其实很清楚,他只是人前跟我客套几句罢了。”
“因为我们两家离得最近,两家人以前相处得也不错。所以丁义父亲的葬礼,我们一家人出力最多,忙前忙后的操办。等到葬礼结束以后,丁义母亲说什么都要请我们一家人吃饭。我爸妈见实在推脱不过,也就只好答应下来。”
“这顿饭的地点定在了我们镇上最大的一家饭店,丁义也到场了。他在酒桌上跟我爸妈热情攀谈,看得出来,这些年在中科院的经历,让他圆滑了许多。”
“我爸当了半辈子农民,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那天出席葬礼的副镇长。酒桌上,丁义频频向他敬酒,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因为在他看来,丁义是有大出息的孩子,将来至少也是县长那种级别的!”
“等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我爸也醉得快站不起来了。还是丁义帮我把我爸架上了车,可就在我准备把车门关上的时候,我爸却死死握住丁义的手不肯撒开。”
“丁义笑着拍了拍我爸的手道:郭叔,我知道您还有很多话想跟我说,这样吧,等您到了家,我再陪您好好唠。可我爸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说实话,我当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因为我觉得父亲这是在出我洋相,而且还是当着一个我最不想被比下去的人的面,虽然我明知道人家跟我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但我可怜的自尊心还是忍不住跑出来作祟……”
“就在我要冲父亲发火的时候,我父亲却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集体沉默的问题。他问丁义:小义,你能不能告诉郭叔,你和我们家小武当初到底因为啥闹掰的?起小你俩多要好啊,全村也找不出第二对,怎么就谁也不理谁了呢?”
“你这孩子也怪狠的心,打从初中毕业,你就没来过我们家了吧?小义啊,我们家小武虽然不像你这么有出息,但这些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在挂念你。你俩的那些合照还有你送他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到现在还留着呢,还怕被我们翻到,藏到了柜子上边。”
“小义,今天借着这顿饭,郭叔替这臭小子跟你说句他最想跟你说的话,要是他哪里真对不起你了,郭叔求你给他个道歉的机会,成吗?”
“这话一出,我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这才知道,原来看似对我漠不关心的父亲,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心着我……”
“父亲穷了大半辈子,但也硬气了大半辈子,从我记事起,我就没见他求过人。可现在,他竟然为了我,这个从来都不给他争气的儿子,第一次开口求人。”
“我别过脸去,狠狠抹了把眼泪,心里却紧张到不行。因为我也想知道,丁义为什么突然就不要我这个朋友了?我想听听他怎么说。结果丁义在愣过之后,笑得愈发假了,他说:郭叔,您误会了,小武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只是当时太想学习进步了,已经顾不上贪玩了,所以我才不找小武的。”
“听了丁义的回答,我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因为我知道,他还是没把真话说出来。回家的路上,我跟我爸说:爸,我跟丁义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俩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也挺好的。我爸当时已经醉的快不省人事了,但听了我的话之后,他嘴里还是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人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呢?”
“当听我爸这句话之后,我瞬间就像过电一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我忽然想起了初中毕业的那天晚上,丁义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小武,我哪天要是不是我了,你记得叫醒我。”
“我想起了丁义当时看我的眼神,我敢肯定,他没在跟我开玩笑,他是很认真地在跟我说话!”
“当我把父亲搀扶到床上之后,我看着手机里通讯录里丁义的名字,突然就很想给他打个电话。丁义的号码是很久以前,丁义父亲发给我的,丁义父亲当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武啊,你是和小义一块长大的,你们俩一定要常联系。”
“我当时满嘴答应,可实际上,我们从来都没联系过对方。当我想拨通丁义号码的时候,我突然又犹豫了,因为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丁义可能连那句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要是给他打电话专门问这事,他一定会认为是我想跟他攀交情吧?我不想被自己曾经最要好的朋友给看扁了!”
“就在我准备从父亲房间出去的时候,一张纸巾突然从父亲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我第一眼还没当回事,直到我留意到纸巾上好像写着一行小字。”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丁义的字迹,毕竟,这小子尽管以前成绩不咋的,但却写的一手好字,曾经让我羡慕不已。”
“我捡起纸巾一看,发现纸巾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你忘记我们那天晚上的约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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