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何为将军？
她杀得太快太狠了，完全不需要补刀。
一枪致死毫无迟钝，枪尖游走角度莫测，而且专挑眼眶下手，让怒吼着冲刺朝她杀来的蛮兵躲都来不及，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尸体堆积如山，甚至挡住了沈玥战马的脚步。
身侧的同伴看到沈玥杀人的冷酷，倒吸一口冷气，随即露出狂喜大笑的表情。
“好！杀得好啊！！”
那一张张溅满鲜血的脸庞扭曲的大笑，狰狞而凶狠，一眼能吓哭小孩。
但在战场上，这是血性的张狂，是胜利的号角。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蛮族大军点燃的火把倒下了不少，火油与火把落到尸体上，又点燃了尸身，刺鼻的血腥气与尸首烧焦的浓烟臭味，弥漫了整片战场。
到这里，已经不需要任何战术技巧了。
只是杀人，纯粹的杀。
用尽一切手段，疯狂的、毫不停歇的，将敌人全部杀光！
没有交流，没有求饶，没有折磨，没有活捉。
入目一切除了己方战友，剩下都是敌人，都是屠杀的对象。
沈玥不知道杀了多久，最后已经麻木了，身体机械性地出枪格挡，完全不需要思考。
她身上和脸上都溅满了血，甚至连头发，以及身下战马的鬃毛都在往下滴血。
这些血不全是她自己杀敌溅出的，更多的来自身边人的交战，到处是惨叫，到处是鲜血飞溅，躲不开也没地方躲，每个战斗的人身上都是一身血污。
鲜血凝固了一层，又泼上一层。
乱战之中，沈玥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后方的大军何时冲杀上来，她的耳朵被怒吼咆哮震得嗡嗡响，一切都是混乱模糊的，什么也听不清。
她只能看到前方冲杀的赵闯将军的背影。
那一身耀眼的银色盔甲，身后火红的披风，头盔上晃动的红/缨，一直像明灯一样点亮在前方，为她，也为所有陷入混战的士兵指明方向。
而赵闯身侧，始终烈烈飞扬的冲锋战旗一刻不曾倒下，护旗的士兵死了一个又一个，却有远远不断的士兵顶上去，保护战旗飞扬不落。
直到这时，沈玥才真正明白，何为将军？
为何将军的盔甲穿着与士兵不一样？为何将军必须冲在最前方？
因为他是大军的方向，与战旗的性质是一样的，是所有士兵的指向标。
战斗的混乱与残酷已经完全在她面前展开，千军万马的战斗，每一瞬间都是无数的鲜血迸发。
人也好，马也好，统统搅碎成泥。
在这样杀红眼的状态下，呼喝喊杀声震天，谁还能听见号令？谁还听得进命令？
不可能，也不需要。
士兵在战场上没有思考的时间，他们是活人组成的战斗兵器，而将军就是指挥这台兵器的唯一信号官，他显眼的穿着、冲在最前方的士气，都是最直接的传令信号。
将军在哪，士兵就在哪。
将军冲锋，千军万马都跟着冲锋，碾碎敌人，所向披靡。
这，就是将军！
她父兄在战场上时，也曾是这样的指向标。
原来三哥作为先锋将军，就是这样冲在最前，为大军开路领航的……
她此刻才真正明白。
沈玥已经无暇思考什么，本能反应支撑着身体，她和千千万万士兵一样，下意识追随着前方红/缨飘扬的将军，不停地杀，不断朝将军靠拢。
不知不觉，她距离赵闯越来越近，身前身边的敌人也越来越多，真正深/入到了敌军内部。
沈玥身上也多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
激烈的混战，漆黑的环境，刀剑无眼，人没有三头六臂，防不住四面八方随时而来的攻击，就不可能不受伤。
但沈玥又比其他士兵强，更灵活反应也更快，再加上贴身的锁子甲护体，这十几道伤口没有一道在身躯要害上，全都分布在手脚四肢，伤得有深有浅。
但比起疼痛，失血更让她手脚麻木，体力也渐渐到了一个临界点。
但沈玥不敢有丝毫放松，她之前就是因为失血麻木走神了一刹那，蛮兵的环首大刀差点就砍掉她脖子，在她耳下颈边留下一道深长的血痕，直到锁骨的位置才被锁子甲挡住。
虽然沈玥及时反应，一枪刺死了偷袭的蛮兵，却也被惊出了浑身冷汗。
如果没有锁子甲在身上，这一刀能活活将她剖成两半，从颈侧一路劈到腰部。
她甚至没时间处理伤口，带着流血一路往前杀，身上的外衣里衣都吸饱了血，幸好没有伤及致命处，血流着流着不知何时就凝固了。
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地上燃烧的尸体都成了焦炭，久到漆黑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泛起了微弱的晨光。
沈玥的眼睛被光线刺了下，受伤失血加上低温，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战斗，让她浑身冰凉泛麻，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但战斗还没有结束，谁也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撑不到最后的人，全都倒在了战场上。
燕绝在营地里等她……她不能倒！
沈玥僵冷的手指再一次抓紧了枪柄，机械性地往前刺死一名蛮兵，原本趁手的枪杆被血浸得湿/滑，她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握紧枪柄拔出枪尖。
就在这时，一道道清脆的响亮声从前方传来，穿透力极强，狠狠刺激着她的耳膜。
沈玥一个激灵，猛地清醒抬头前望。
“铛铛铛——！”
沈玥看不见蛮兵阵营中的情况，却听出这是军中特有的“金钲”声。
脑海里关于边关军中的知识立刻浮现出来。
“金钲”又称作丁宁，是一种铜制的特殊乐器，也是战场上的传讯之物。所谓“鸣金收兵”，指得就是敲击钲器发出的声响。
兵书上有言，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就是这个。
下一秒，沈玥骤然反应过来。
蛮族收兵了！
他们要跑！
还未等她有任何反应，身后的大军方向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一支明亮的响箭冲向天空，是压阵大将军发出的军令。
此箭名为“鸣镝”，又称响箭，同样是战场上的传讯之物。
不同形制的响箭发出的声音不同，传达的命令也不同，能在一瞬间让战场上所有士兵都看到和听到命令，从而领悟将军的号令。
而这支响箭的意思是——全军列阵，歼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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