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阿母都有很多话说，今天因为面条的事，话少了不少，直到回了家，她手里都还拿着面条碎。
隔天下午，李婆子跟姜婆子，照常来上工，阿母看着李婆子的水葫芦，又想起不久前，大儿子提醒她，别让李婆子打水。
眼看李婆子揉好面，又进了水房，阿母连忙跟了进去：“妹子，你打这么多水回去，拿来做何呀？”
李婆子舀了一瓢水在葫芦里，才回：“嗐，我家那老头子，总说打水废腰，不然我也不会每天抱一壶回去。”
阿母以往听了这种话，只觉得李婆子爱操心，现在一琢磨昨天见的面条，又结合儿子的话，阿母也跟着多心了不少。
心想李婆子家也有三个汉子，怎么他们不去打水，见李婆子又要打第二瓢，阿母急忙开口：“妹子，少打点，我儿每天跑两趟，也怪累的。”
李婆子怨恨的瞟了一眼阿母，把水瓢放下，带着一丝歉意：“倒是我不会体贴人，忘了这点，老夫人别怪罪，以后我不会打太多了。”
李婆子说的话，很委婉，说自己不对，只字不提以后不打水，只是少打，更没表示关心三个主子累不累。
阿母到底在村里呆的久，没经过这等弯弯道道，更是没留意到李婆子话里有话。
反之，李婆子说少打些，阿母还松了一口气，招呼李婆子出了房间。
“老夫人，老奴事做完了，可还有要忙活的？”
刚到院外，姜婆子就来问话。
阿母连忙让姜婆子别客气，目送两人离开。
两人走后，阿母回到放水的厢房，水里的烟灰过滤完，静置了一晚，没异味，看着跟普通水没什么区别。
李婆子刚打水的水缸，阿母也分不清是不是烟灰水，舀了一些出来，阿母尝了一口，没发觉有什么味，把剩余的水倒了。
一连几天，李婆子照旧在家里打水，阿母越看，越觉得不得劲，没忍住把儿子拉到一边，让他们少打些水。
这天，店铺照常天微亮开门，与往常不同，今天门外没人等着吃面食。
上午过了一半，任由二哥三哥怎么吆喝，都没人来吃面，有人路过，还对着两人指点，一看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隔壁摊子的赵大娘，和李大姐家，一直靠王家面馆带动客户，王家面馆没生意，两家店门口，也是无人问津。
“今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隔壁李大姐，站出来看着街道来往的人，就是没有一个愿意来买东西。
“王二，王三，你们店是出什么事了嘛？”赵大娘也出来问话。
店里开业头几天，生意虽不好，但好歹有人来，之后更是忙的没空休息。
这种无人问津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二哥看了看街道上，人很多，因为他站出来，就投来几道不好的目光。
二哥心里有不好的猜测，跟三弟交代了一声，出了门。
刚走不远，迎面碰上吴娘子，二哥停下脚步，行了个手礼：“吴娘子。”
王家的孩子，性情大不相同，三个汉子腼腆，叫人都规规矩矩的，女儿则是活泼，见了谁，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能开口叫阿姐。
吴娘子客气点了下头：“你们小妹在家嘛？”
“小妹回村里了，估摸还有几天才能回镇上。”二哥客客气气的回。
吴娘子眼里闪过几丝异色，见二哥不像是说假话，又道：“可是回家说亲？”
二哥被惊的往后退了一下，不理解吴娘子这话的意思：“吴娘子，我妹婿去世不久，这话可不能乱说。”
话说完，就见吴娘子抬手，微挡了下口鼻，眼里的惊讶，却是忽略不掉。
见她这幅模样，二哥脸色沉重：“吴娘子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你们……镇上传，说你小妹，要嫁人做妾，你小妹回家不是说亲的？”吴娘子拧着秀眉问话。
二哥脸色彻底黑了下来，王依依是寡妇，律法有令，寡妇一旦再嫁，要被官府拉去浸猪笼。
也因着她是寡妇，店铺里有人来吃面，看王依依眼神都不对，生怕离近了几分，怕把霉运带到他家。
“我家小妹，光明磊落，何来嫁人为妾之说。”二哥攥紧了拳头，因为动怒，额上也暴出青筋。
难怪一上午店里营生无人问津，也难怪路人都指着店面指指点点，原是有人故意造谣，这是要绝了自家生路。
吴娘子看着暴怒的二哥，有几分心虚：“我也是听说，不能当真。”
二哥只觉太阳穴突突的抽疼，回到店里，二话不说把门外的桌子板凳，全归拢起来往后院抬，动静大到桌子砰砰直响。
走到灶台边，桌子碰了下灶台，二哥没忍住踢了一脚灶台。
店里的三个人，见二哥刚出去不久，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三哥想问话，还未开口，二哥就怒气冲天的喊：“看什么，收摊看不见？”
三哥是家里最小的汉子，没少被两个哥哥欺负，二哥一吼，也激发了三哥叛逆心理：“吃呛药了？吼什么？”
眼看王家老二老三快要打起来，李婆子急忙在一边劝架：“二少爷，三少爷，有话好好说，可别吵架。”
李婆子话刚落，二哥目露凶光的盯着李婆子：“滚远点。”
说罢，二哥回了屋，取了四百文银子，扔到李婆子身上：“以后别让我在镇里瞧见你，见一次我打一次。”
说完，二哥威胁冲李婆子举起了拳头，作势赶人走。
李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碰到这么不讲理的东家，怕自己吃亏，捡了地上的银子，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直到出了门，才冲屋里骂：“呸，什么玩意，叫一声少爷还真当自己是少爷，泥腿子一个……”
院里，姜婆子站在角落，低着头降低自己存在。
二哥看了一眼，又继续搬桌子。
三哥年龄小，到底不敢忤逆哥哥，见二哥赶完李婆子就开始收摊，心里不乐意，还是出了铺面去帮忙。
直到铺门关上，二哥回到院里，站在姜婆子面前。
“你可知我为何赶她走？”二哥冷声质问。
姜婆子听了，更是把头埋的很低，小心开口：“老奴不知。”
“你们来时，我小妹就提过，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的，不该拿的，不拿，可记得？”二哥又问。
姜婆子缩着身子，点了点头：“记得。”
姜婆子跟李婆子，只是帮工，跟王家算不上主仆关系，但从第一天上工开始，王依依就立了规矩。
“那她做的事，你可见了？”二哥又问姜婆子。
姜婆子不明白二哥问的，是李婆子打水的事，还是李婆子拉拢老夫人的事，虽然不明白，她还是回：“见了。”
“行，你带着她的契书，去牙行，就跟牙行说，她偷了我家面粉，面条跟水。”
姜婆子抬头接过契约书，上了年龄的面孔，瞳孔也有些浑浊，眼里布满疑惑，却还是什么没问，拿着契约离开。
刚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二哥声音：“下午让牙子带些人来，我要买人，再带些手脚不干净的，仔细我找他们麻烦。”
恶狠狠的声音，听语气就知道主人在气头上，姜婆子连忙应了，快步往外走。
姜婆子走后，二哥看向厨房门口的三弟，沉重的叹气：“你去收拾东西，带阿母回村休息两天。”
三哥不乐意的皱了皱鼻子，偏过脑袋不愿搭理二哥。
“快去，小妹出事了，别跟阿母说。”二哥无奈开口。
开店后，家里大小事，都是王依依说了算，几个哥哥也都听她的，久而久之，一家人生活都安稳了不少。
如今王依依不在店里，二哥才明白了一丝王依依苦心，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好，能免去一部分烦恼。
等到二哥解释完，三哥回屋收东西，最后才去的面坊。
让阿母心甘情愿回家的办法，两人也想好了，那就是说村里有人传话，让阿母回家帮忙秋收。
村里，易家老太正拿着糖人，逗弄自家孙女，三岁大的女童，被逗的咯咯笑。
两婆孙正玩在兴头上，门口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门刚开，乌泱泱的冲进十几个体格魁梧的汉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子，二话不说把易老太架了起来。
剩下的十多个，直冲屋内，把后院的一家老小，都架到院内。
整个易家，一时间都是妇孺哭闹声。
一家老小不配合，架人的汉子又踢易老太腿，强迫他们一家老小，全跪在地上。
“易三呢！把易三喊出来。”直到一群人都跪好，为首的汉子恶狠狠的问话。
易二想学他大哥走商，已经一个月没回家，易三见易二出门走商，说要去镇上找活计，也七八天未回家。
如今，易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面对凶神恶煞的一群汉子，瑟瑟发抖的不敢回话。
易家人不说话，又有两个汉子把易老头拉了出来，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易老头抱着头哀嚎连天。
三个妇人见老爷子被打的口鼻出血，一阵哀嚎，易家老太又哭又喊：“我们家做了什么孽，无缘无故要你们上门闹事，没天理啊！”
为首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眉上还有一条疤，他掏出一张纸，递在易老太面前：“看清楚，易三欠我们赌坊四百五十两，拿房子抵了二百两，加上利息，还差三百两。”
易家三个妇人瞬间止住哭声。
易三每次从镇里回来，都蓬头垢面，人也越发消瘦，可见在镇里过的就不好。
易老太心疼儿子，从没细问过，见儿子瘦了一圈，还会主动拿银子给易三，让易三傍身用。
反正家里还有地，每年不做事也有六十两，村里又没有多余开支，拿银子给儿子花，易老太也不心疼。
谁成想，这才一个月不到，他居然还欠了银子，让别人找了来。
“我……我家房子，你们收了我们住哪儿啊！你们要钱找易三，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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