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国皇宫大殿侧座之上,中年道人闭眼盘坐于蒲团之上,他身着紫赤灵官道袍,云鬓高挽,吐纳之间似乎与天地同息。忽然间,他双目骤然睁开,修道之人讲究的绵长呼吸也因心湖的起伏有了剧烈变化。
大殿正中央,黄庭国皇帝察觉到异样,缓缓睁开眼看向自家国师,“应国师,何事感召,断了吐纳之次第。”
应国师正是灵韵派现任门主的高徒,闻言两步步跨至大殿之下,只是抬手直视上方道,“那文曜阁已被打开,必定是姜家余孽觊觎阁中灵物,欺罔了圣上,臣去将他捉来,为圣上修道长生之火,再添一份薪柴。”言罢,转身离开大殿。
大殿之内空荡寂静无声,皇帝的面色阴晴不定,刚想叹息却又赶紧收住,他整了整衣冠,拂袖走向殿后,没入阴影之中。
文曜阁中,姜晓将那几卷苦心寻找的《黄庭注疏》纳入怀中收好,这几卷书册整理记录着黄庭国自建国以来,姜家在这百年风雨之中的始末,是爷爷黄守仁呕心沥血多年修撰记录而成,怎么能够被埋没于荒野之上,或是落于他人之手。
姜晓抬起头,发现陈平安已朝阁楼之上走去,快步跟上,两人架着扶梯来到阁楼前待定。
陈吉祥更是激动难耐,同为天地灵兽的他能够感受着澎湃文运的气息,他走上前使劲推了推,那门却是纹丝未动,陈吉祥转身看向姜晓,疑惑道,“阁楼上锁了?”
姜晓摇了摇头,“我自小在阁中游玩,处处寻过,唯独此处不曾来过,一是阁楼太高,有所胆怯;二是爷爷明令禁止。不过想来若是照陈平安所说,阁楼之上文运浓郁至诞生灵物,那绝非凡物可开,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阁楼门上有道禁制。”陈平安开口道,“普通的钥匙是打不开的。”
陈吉祥听闻,将身子一晃便消失无影,再出现时肩上扛着那杆银鳞引气笔,陈平安接过笔,灌注心神,笔尖轻点,整座阁楼的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从门缝间开始涌出些许紫金交错的文运气息,小树灵轻轻一推,阁楼之门应声而开。
林家后花园内,陈平安独自练习六步走桩,缓解烦闷心绪,姜晓则是在廊道内来回踱步,她眼神低敛,盯着湖中似有似无的游鱼身影。两人曾与方墨、姜应觉约定,在紫云巷内拖延一炷香的时间,随后便抽身离开,几人在林家后花园内汇合。然而陈平安三人从文曜阁中安然返回,却迟迟未见方墨与姜应觉的身影。
就在陈平安拳桩收势,想要再去紫云巷探个究竟之时,拐杖声由远及近,林家家主林怀远从廊道内走来,身旁跟着位浑身黑衣,身材高大的男子,而孙伯则是在其身旁,护卫左右。
姜晓借着朦胧月光看清了那男子面容,只稍一面,就惊得少女坐立难安,她银牙紧咬,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这个可恨男子面前失了态。陈平安也是察觉到了身旁姜晓的异样,可毕竟是在他人府邸,林家家主又与那男子站在一旁,少年郎也只好静观其变。
那男子身材高大,被林怀远与孙伯簇拥着,更显几分威严。林家家主刚想开口,被那男子伸手打断,他向前走出两步,让自己置身于月光之下,看向怒目圆睁的少女,苦涩地笑了笑,他又转头望向陈平安。
“你便是那位救了孙伯的陈平安吧,我叫蔺济海,是黄庭国的现任皇帝。”
陈平安一听此言,慌得有些不知所措,终归只是从山村小镇中走出来的少年郎,哪里能见过一国之主,少年郎想想老人所言,见皇帝应该下跪磕头,可又觉得不对,自己是官籍身份属大骊,黄庭国是附属大骊的小国之一,再加上自己与姜晓等同于和姜家站在一起,于情于理也不应该表现得过于谦卑。陈平安点了点头,又立刻双手抱拳行了个武夫礼。
黄庭国皇帝也不在意,他望向陈平安,又打量起了肩头的小树灵陈吉祥。陈平安借此机会仔细端详蔺济海,坚毅的面庞下多了一份柔情,可那双蹙的眉间依旧能感受到一份掩饰不佳的狠辣,如此矛盾的心理就在这个尚存一些稚气的青年皇帝上体现无余。
“皇上是特地来此将我拿去问罪的吗?我姜家因何致罪于此,请皇上明示,也让我死个明白。”姜晓依旧不行礼,就这么强撑着直挺着腰杆。
“姜丫头,不许无礼……”林怀远低声呵斥,可姜晓依旧不听。
黄庭国皇帝抬手制止了林怀远的呵斥,看向姜晓,叹息一声道,“你恨我,我能理解,说到底你爷爷也是因我而死……”
“什么因你而死,我爷爷便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混蛋!”姜晓终于爆发,她出声骂道。
现场气氛一下子凝固,众人都在等着皇帝的反应,陈平安也已悄然准备,起了兵戈冲突,他就只好带着姜晓突围出去,晚点再进城中寻找方墨了。
黄庭国皇帝神情黯然,“在我心中,你爷爷已然是我的老师,虽无拜师之名,他始终不肯受我以弟子礼的拜会,可我敬他学识如山,胸怀如海,又怎么会害他呢。”
“说到底,实在是我无仁无德,心中狭隘,听信了谗言,违背文庙礼法,执意走上修道一途,这才让老师自觉愧对先皇的遗托,自缢于文曜阁内。黄庭国中云波诡谲,各路横行,我这皇帝也是有名无实,不知何时就会被那些仙家势力或是文庙清算,但只要我埋头苦修,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招惹灾祸,而姜家则不同,树大招风,朝廷内外太多人对姜家不满,我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只为保全姜家香火的延续。而你姜晓偷摸回来,实在是搅动了大局,文曜阁开,文运宝现,灵韵派应声而动,应国师亲自出手抓了你们同行的两人,要用他们的性命换取你们手中的至宝,我不愿姜家再有一人受此灾祸,所以才悄然出宫来见你们。”
黄庭国皇帝一口气道出事情原委,信息量之大让姜晓难以接受,她愣了两秒,蹲在地上捧面大哭起来。林怀远走上前将少女扶起,搂在怀中让她有了依靠。
陈平安听闻皇帝言语也是眉头紧皱,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文曜阁楼上的宝物在自己手上,那这件事情恐怕就难以善罢甘休了。
“陈平安。”黄庭国皇帝叫了声陈平安,“我无意于你们手中的宝贝,只是考虑姜晓的安危。如今你的朋友与那位姜家家生子被应国师擒住,我知道你们不会独自离去,所以我这有份不情之请,还望你见谅。”
陈平安恭敬行礼,“皇上请讲。”
“应国师正在黄庭楼上等着你们,他肯定也知晓了我的动向,我只求你能够尽力保护姜晓,尽量拖延时间,实在是危机时刻,便将阁楼上的文运至宝交出去,以保全自身安危。”蔺济海的目光间透露着恳切。
陈平安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园中月色暗淡,唯有风吹竹林作响,正是风雨欲来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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