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一拳猛砸过来。
沈浪通过一番交手，已然察觉对方力气、技击皆在自己之上，继续硬拼必败无疑。他眼中精光一闪，强提一口气，两腿微错，侧身欺近陆川，一手抓拳，一手抓襟，竟是使出了角抵之术，试图以巧破力。
然而，陆川气力惊人，左手一荡，便挣脱了沈浪的钳制，顺势扳住他的后颈。沈浪痛得双目尽赤，青筋鼓起，右手猛然探出，插入陆川腋下，板住肩臂，试图与左手同时发力，卸下陆川一条臂膀。
陆川心中一凛，纵声猛喝，额头如锤般砸向沈浪。沈浪向后一仰，却仍被陆川的头槌击中胸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然而，他死不松手，带着陆川一同倒地，两人重重摔在擂台上，尘土飞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陆川缓缓站起，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居高临下地看向沈浪。沈浪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但他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眼中怒火熊熊。
“行了，别折腾了！”陆川冷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武状元就这啊？你可真给武状元丢脸！”
此话一出，沈浪如遭雷击，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他艰难开口，声音沙哑：“你这是……什么拳法？”
陆川也没有隐瞒，笑着给出了答案：“军体拳！”
“军体拳？”沈浪嘶声重复，喉间铁锈味更浓。
听起来似乎是军中的拳法，可他身在军中却从来不知。
正当沈浪惊愕之际，陆川突然从怀中抛出一物，扔到了沈浪身上。“这东西，你可还记得？”
沈浪怔怔地拾起那物，瞳孔猛然收缩——这是一枚将印，正是当年山海关战役中，他身为骑军都尉的将印。
然而，在那场惨烈的战役中，北秦铁骑疯狂凿阵，他统率的三千骑军全军覆没，连他自己也是从死人堆里被刨出来的，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这是我的……将印！”沈浪低声呢喃，声音颤抖，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陆川见状，叹了口气，强忍着伤势，缓缓走下台。
“这枚将印，一直保存在镇北军中。昔年你们的功绩，也从没被遗忘！沈浪，振作起来吧，大乾需要你！”
沈浪怔住了，他盯着滚落脚边的青铜将印，那上面还沾着黑褐色的血垢——是七年前山海关外，三千弟兄用命换来的功勋。
楼外忽起秋风，卷着花瓣扑进窗来，却吹不散满室肃杀。
陆川踉跄着扶住朱漆廊柱，指尖在浮雕牡丹纹上留下血痕。他望着沈浪颤抖着捧起将印，那纵横沙场的悍将此刻佝偻如老翁，泪珠砸在青铜上溅起细小尘埃。
远处传来更鼓声，混着打更人沙哑的吆喝，惊起檐角铜铃叮当。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武斗，目送着陆川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众人才如梦初醒，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文武双全，这诗仙也太猛了！”有人忍不住感叹道。
然而，此刻的陆川已是强弩之末，刚走出醉仙楼没多远，嘴角便溢出一缕鲜血，眼前一黑，顿时昏死了过去。
“子安？！”
螭月匆匆奔来，她素白指尖拂过陆川胸口淤青，泪珠扑簌簌落在交领处，晕开点点深色痕迹。
陆川勉强扯动嘴角，抬手想拭去她腮边泪痕，却见指节血迹斑斑，终是颓然垂落。
“成了……”他气音微弱，目光却越过螭月肩头，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
夜幕微光中，沈浪正将青铜将印郑重系在颈间，金属与铠甲相撞的铿锵，惊醒了醉仙楼檐下栖息的灰鸽。
与此同时。
御书房内蟠龙烛台摇曳生辉，青玉笔洗映着朱砂的猩红。
女帝手中紫毫笔尖悬在《江淮水患疏》的"赈"字上，一滴墨汁突然晕染开去，她素白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着青玉般的冷光。
"哐当——"
鎏金镇纸被碰落在地，女帝猛然按住心口，蹙金绣凤的襟口被攥出褶皱。
那种撕裂般的钝痛令她想起去年那个雪夜——父皇枯槁的手从龙榻垂落时，她也是这样踉跄着撞翻了鎏金香炉。
"陛下！"魏忠慌忙要扶，却被女帝挥袖拂开。她望着满案奏章上跳跃的烛火，忽然觉得那些朱批像极了凝固的血渍：“即刻派人去公主府！”话音未落，喉间已涌上铁锈味。
更漏声里，魏忠捧着拂尘的手在抖。当值太监提着琉璃宫灯冲进雨幕，女帝盯着铜雀烛台上将熄的烛泪，忽见窗外玉兰被夜风撕扯下几片残瓣。
不过半刻光景，小黄门湿透的靴底在青砖上拖出水痕：“禀陛下，公主殿下戌时三刻便歇下了，守夜嬷嬷说……说殿下面色红润，梦里还笑呢。”
女帝扶着龙纹案角缓缓坐下，金丝楠木的凉意渗入掌心。可那股绞痛非但未散，反而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她忽然想起今晨陆川觐见时，曾笑着说要替她驯服那匹自甘堕落的烈马。当时殿外腊梅开得正好，那人玄色官服上沾着三两花瓣...
“陛下——”
螭月跌进殿门的瞬间，檐角铜铃正被狂风撞响。她绯色衣裾浸透暗红，发间金步摇缠着几缕带血的发丝。当值的宫女打翻了青瓷冰鉴，碎冰碴混着葡萄汁在女帝绣金凤的裙摆下蜿蜒成河。
“子安他……”螭月染血的指尖抠进金砖缝隙，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案上那方和田玉玺突然倾斜，奏折如雪片纷飞。
女帝起身时带翻了整座烛台，滚烫的蜡油溅在跪地宫娥的手背上，却无人敢动分毫。
“传所有太医立刻进宫！”女帝的嘶吼混着瓷器碎裂的锐响，那盏她最爱的雨过天青茶盏在蟠龙柱上炸成齑粉。
魏忠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见明黄龙袍卷着夜风掠过廊下，值夜禁军举着的宫灯在雨中明明灭灭，女帝已然奔出了大殿。
见此情形，魏忠心疼到了极点，立刻向着女帝追赶了上去。
去年那个雪夜，先帝爷驾崩的时候，陛下也是这般伤心绝望，哭成了泪人。
“陆子安！”女帝的声音惊起栖在宫墙上的寒鸦，泪水混着雨水滑过下颌，“你若敢死……”
后半句被呼啸的夜风撕碎，丹陛下三百级汉白玉阶上，蜿蜒的水痕映着破碎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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