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鸣犹如孤狼，愤怒、偏执、浑身伤病，却难以掩饰骨子里那份狂傲。
“孽毒虽然凶戾，却比不上人心狠毒。”
“师帅这些年，致力于消灭孽毒，用了无数办法，却收效甚微。”
“最后不得已，用了现在的法门。”
董剑鸣面具后的眼睛圆睁，瞪着叶娘子，幽幽地说道：
“为什么我不愿回到陋居巷，为什么我不想见到孩子们？？”
“师姐！你可知道，咱们这三千赤甲军是怎么来的？？”
董剑鸣语调幽暗，好似活鬼夜哭，
“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半妖！！”
“我们没有地火灵石，没有玄真精粹，降妖伏魔，靠的什么？”
“是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我们都是吃人的半妖！！”
“赤甲军身上聚集的孽毒，不比北邙秘境里少多少！！”
沈约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想起那日，京城门口的一幕。
南齐云凭着一手血河将军令，将蓝自戎一掌击退。
那股怪异的感觉，令沈约印象极为深刻。
就像一个各方面生命指征都显示病入膏肓的人，身上却没有任何“病”的痕迹！！
现在看来，他的感觉并没有错。
只是他们把孽毒藏得太深了。
叶娘子目光冷峻，看着董剑鸣。
似乎想从他的话语，神态中，辨别真伪。
最终叶娘子深吸一口气，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夫君的修为和眼界，都强我百倍。”
“我相信他所决定的事，就是应该这样做的事。”
“就算与天下为敌，我也会站在他的身边！”
董剑鸣呵呵低笑，
“我最初也是这样想的。”
“可等我遇到黄天道的东皇无生，我的想法就变了。”
“原来一切的根源在天上！！”
董剑鸣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
“就算师帅将天下所有的孽毒吞噬封印，可若不能打破绝地天通，红尘三界的生灵，永远是刍狗，”
“永远是天上神仙们鄙夷的蛆虫。”
“打破封禁，将孽毒引上去，让那些王八蛋承受本应该他们承受的因果！！”
“我把这些想法跟师帅合盘托出，他却和我大吵一架。”
“由于天地元气稀薄，红尘三界自身的力量，不足以打破封禁。”
“想突破封禁，必须倚靠孽毒的力量，催发生灵的潜力。”
“那样的结果，或许就是天下魔染，众生皆妖。”
“师帅不愿意。”
董剑鸣苦笑道：
“他说，如果众生都被孽毒魔染，虽然变异出的妖魔，增强了力量，但人族的灵性也很可能会消亡。”
“天地断桥虽然复通，可人族的神魂灵性尽失，”
“就算有了登天路，却没了登天之人！”
叶娘子柔声说道：
“夫君所说没错。”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若红尘三界再无人族灵性，这一番努力，又有何用？”
董剑鸣果断地摇头道：
“不对！”
“如果我不反抗，那我的人性灵光早就熄灭了。”
“我宁愿做一只刺得神仙们头疼的蝎子，也不愿意做他们扔在池子里观赏的锦鲤！”
董剑鸣亮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冷森森地狠笑道：
“不管如何都是死。打破了封禁，我的死就有了意义！”
说着他转头望向沈约，
“不管你是不是他的传人，这件事，你最好继续做下去。”
“……”
董剑鸣伸手扣住面具，轻轻地摘了下来，
“嗬……”
沈约和白小霜只觉眼前一亮，
这个悍勇无比，桀骜不驯的男人，居然生得这样美！
坚硬的轮廓下，是极其柔媚的线条，男人的硬朗阳刚，暗藏在柔媚的肤色和线条里，
沈约一时分辨不出男女来，只觉得这人将男与女所有关于美的词条，融合在了一起。
绝美到有些妖异的容貌，让沈约想起自己的世界里，某国的特产。
董剑鸣将面具向沈约怀中一抛，
“我的路已经走到尽头，”
“还有另外三天封禁，希望这个面具，对你有些帮助。”
说罢看着自己的双手，凄然笑道：
“我知道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经我手魔染的生灵，怕没有百万？”
“罪大恶极，怙恶不悛，”
“我，早该死了！”
他抬头环顾群山，又看了看山坡当中的黄土戏台，
“于十一说，你有祛魔的根本之法。”
“寿阳城也是你消解了我魔染的十万居民，”
“给我来个痛快吧！”
说罢盘膝坐在山坡草地上，双眼紧闭，再不说话。
叶娘子看向他的眼光中，愤怒、怜惜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却一直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以叶娘子的神通“明察秋毫”之犀利，哪还看不出，眼前的董剑鸣，入魔已深。
肉身化灰，神魂残破，若不是这处空间颇为神异，能够凝定神魂，
恐怕董剑鸣早已神志丧失，化作纯粹的妖魔，只剩吞噬人类血肉的本能。
沈约沉默片刻，开口言道：
“说实话，你的理想，你的性子，很对我的脾气。”
“但是，你做事的方式令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天上的人怕孽毒，把它圈在红尘里，任它残害下界生灵，”
“你恨天上人自私自利，为了打破圈禁，却直接残害生灵以借力，”
“你榻马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红尘三界的亿万生灵，欠你们的？？”
“去你马的理想！！你怎么敢腆脸谈灵性之火？”
“寿阳十万居民死于你手，我就绝不饶你！”
“你这种人确实早就该死！！”
沈约只觉的胸中憋闷，一连串的话吼出来，才觉得呼吸畅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如果那么讨厌别人束缚你，打压你，掠夺你，”
“那么你想想，那些被你束缚，打压，掠夺的人是什么感觉？”
“你的道，从开始就偏了。”
说罢，沈约袍袖一挥，转身不顾。
拉着白小霜朝黄土戏台走去。
嘶嘶的抽泣声，在身后响起。
不一会儿，便似野狼呜咽，痛哭失声。
白小霜想要回头，却见沈约眉头紧锁，面色沉重，
知他心情抑郁，便握紧小手，依偎在他的身边，不再回头。
沈约登上黄土戏台，遥望山坡上痛哭流涕的董剑鸣，不禁长叹一声。
从来没有一个妖魔，让他心绪如此难平。
他挥手招来三弦琴，跟乐浪仙，还有赵弱芝，心神交流一番，朗声喝道：
“寒霜剑，董剑鸣。”
“暴戾狠辣，杀伐过重。”
“我代寿阳百姓斩之！！”
“但此子锐意果决，坚韧不屈，不失为一代英杰。”
“咱们奏上一曲，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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