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近,没过一会儿,便见十余骑合围而来,眨眼冲至眼前。
众人不由自主地在向后退,人人自危。
马匪进镇,驱赶着众人聚拢在一起,当先过来一匹高马,上面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扬鞭吆喝道:“爷爷们过来找点酒肉钱,想要活命的都给我老实点!”
汉子见众人尽皆低着头不吱声,很是满意,又说道:“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弟兄们昨晚才端掉了那金刀庄,以后再没人能罩着你们!不过这趟出马,人马折损得有些多,不会在此久留。你们就把这些年欠下的贡钱,连本带利的都先交上来,就当是给弟兄们筹点路费!得了好处,我们自然便会离开!要钱还是要命,只能选一个,如果有谁舍不得银子,老子倒不妨送他一程!”
人群中没人敢吱声,噤若寒蝉。
那马匪头子“啊”的一声,故意吓唬着乱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各回各家,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准备,待会儿挨家挨户出门捐钱!”
众人顿时鸟散,两两无语,皆埋头向着自己铺子一阵小跑。
马匪头子这时又叫住玉儿,问道:“你可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玉儿被他从后面叫住,只得停下脚步来,回头应道:“当家的有何吩咐?”
马匪头子笑吟吟地打量了一番,啧啧说道:“来之前就听说这龙门客栈的掌柜的,熟得就跟一颗水蜜桃似的,咬一口全是水...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玉儿微微皱眉,面有不悦,她身边的歪嘴和厨子也站定了脚步,等待着后事发展。
马匪头子哈哈一笑,说道:“掌柜的放心,我们今日前来,只为求财,不抢人伤人,我也只是耳闻已久,这会儿管不住嘴巴!”
玉儿直视着马匪头子,又看了眼他身后的一帮兄弟,淡淡说道:“倒是承蒙当家的夸奖!”
马匪头子跟着轻轻一笑,转头不置可否。
玉儿随即领着歪嘴和厨子进了客栈,小镇广场上,本地人都各回各家准备银子去了,就只剩下几个住店的客人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那三名汉子正想着要偷偷摸摸地混回客栈去,却不料被一名脸上满是麻子的马匪当头喝住:“往哪儿走!”
三名汉子不得已停了下来,一脸谄媚。
先前那位马匪头子骑马走了过来,问道:“住店的?”
三人连连点头。
马匪头子又问道:“往来的商贾还是纯粹过路的?”
三人中,刀疤脸一直留意着现场的风吹草动,他回头瞧了瞧昨晚那位提剑青年,见他从头到尾都不动声色,似乎胸有成竹,刀疤脸想了想,似乎抓住了某个事情的关键,只见他走到马前,踮起脚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位兄弟,自己人!”
“自己人?”不料马匪头子却一点都不遮掩,反而诧异地大声反问道。
“对对对...”刀疤脸朝着名叫周晋的青年那边使了个眼色,点头哈腰地回道:“我们也是被请来扮马匪的...”
“去你妈的!”马下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马上的人一刀砍断了脖子!
马匪头子骂骂咧咧:“在这儿跟我整这些有的没的,真当老子好说话不成!”
一刀见血,三名汉子中,剩下高鼻大孔汉子和络腮胡顿时知道自己一方会错了意,原来假马匪遇到真马匪了!他们顿时两腿打颤,匍匐在地,嘴里喊着:“好汉饶命...”
这也不怪他们!原来,这三人均是那名叫周晋的青年花钱雇来演戏的。那王嬷嬷与董珠儿的身份不假,但周晋却并不是什么偶遇的侠士,反而包藏祸心,处心积虑,步步设局。
周晋其实是董珠儿他们所要去投奔的那位世交府上,一名老管家的远房表侄。他这些年来,一直游手好闲,前些阵子,刚好在老管家那里混吃混喝,无意间听到老管家提起了这事。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晋眼珠子一转,觉得这正是一个等待许久的高攀机会!
当时,自己这位远方的表叔也曾透露,日后那位董侍郎多半是能够平反的,如今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位千金小姐不远万里而来,一方面突遭变故,家道中落,另一方面举目无亲,孤苦无意,正是一个女人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而他如果再来安排上一出贼寇拦路,自己又突然现身,救美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到时候多半能够趁虚而入,俘获美人芳心,日后人、财、名三收!
为此,周晋立马就告辞了自己这位表叔,火急火燎地迎了过来,又在这半道上花钱雇来了那三名汉子,半真半假的演了昨晚那么一出!
一切本都顺利,他也成功地接下了护送董珠儿的差事,昨晚又在房间里见到董珠儿容颜后大为惊叹!他正美滋滋地幻想着要在接下来一路生情来着,不料这才只做了一晚的美梦,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真马匪劫镇!
先前,脑袋缺根弦的刀疤脸,看见周晋不为所动,以为是后者下了血本,又花了大价钱雇人来设连环套!可笑的是,他竟不知周晋其实是被真马匪的架势吓得不轻,呆呆站在那里魂不守舍!
按说,刀疤脸眼神不好也就算了,可偏还要笃定地跑上去与马匪头子套近乎!这条小命,似乎交得也不冤!
马匪们懂得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们可以不伤小镇上的店家,但对于几个过路的,杀掉反而更干净些,免得日后出去四下宣扬,坏了这附近的口碑!要知道,如果人人都绕着走了,那他们就只能饿肚子喝西北风了!
这边,眼见一人伏诛,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六神无主之下,他们纷纷看向周晋,心想着我们是你雇来的,生死当前,好歹也帮着说句话啊!
哪知几步之外的周晋,就只是呆呆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待到刀疤脸身首异处后,鲜血顿时流了满地,这会儿两人总算是看清楚了,那周晋哪里是什么胸有成竹,实在是绣花枕头被吓破了胆,不敢吱声!
马匪头子望着两人,一脸玩味地笑道:“怎么着,你们这位短命的同伴刚才与我说,我们是同行?哈哈哈,你们可知,当马匪的,最不愿意的,便是遇到同行了!都是在一口锅里抢饭吃,吃一口便少一口!”
那高鼻大孔汉子闻言大惊失色,一个劲地摇头说道:“误会误会!小的三人本是瓜州牧民,因为贪图便宜,才被那边那位周公子花钱哄骗来此,这才假扮马匪行事...”
随后,高鼻大孔汉子与那络腮胡一唱一和,就要将此事来龙去脉和盘托出。生死当前,他们为了自保,莫说是周晋一个雇主了,就算是兄弟也照样能卖个干干净净!
不料,两人结结巴巴东拉西扯半天也没说清楚,人群中,又蓦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位大当家的,一场泼天富贵要是不要?”
众人循声看去,开口说话的,正是那周晋。
“哦,干脆你来说说...”马匪头子一脸笑意,直接舍弃了还在那儿点头哈腰,语焉不详的两人,径直看向周晋。
那周晋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女人,董珠儿遮掩在斗篷之下,看不清面容,但却可以看见那位王嬷嬷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周晋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说道:“我身边这两个女子,其实是甘泉国正在通缉的要犯,官府悬有重赏,生死不论...”
不出所料,刀疤脸二人将周晋卖得一干二净,周晋又来将董珠儿二人给卖得一干二净!
周晋倒是心思活络,短暂的惊吓过后,见到刀疤脸二人正要“戴罪立功”,他心念急转,索性自己站出来,凭着一口伶牙俐齿,要将自己从漩涡中给摘出来!
眼见大势已去,自己处心积虑的设计注定要泡汤了,于是,周晋赶紧见风使舵,调转矛头,要替马匪们着想,替他们揽下一场富贵!
周晋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一番说辞,自然不是高鼻大孔汉子与络腮胡两个粗人可比的!
等到周晋长篇大论地说完,马匪头子连连抚掌,笑道:“好好好,没想到这趟过来,还有额外的收获!你小子坑蒙拐骗倒是拿手,口才也不错,有没有兴趣跟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待会儿给你留一匹马!”
周晋眼见转危为安,不禁喜上眉梢, 拱手说道:“谢大哥赏识,小弟日后必定鞍前马后,竭力辅佐大哥!”
“呸!”周晋身后的董珠儿似乎再也忍不住,此时气得双肩颤抖。自小在深闺中长大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晋眼神斜瞥了一下,无动于衷,脸上其实有些落寞。
王嬷嬷将董珠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老脸紧紧地皱到了一起。
人群角落里,一直都没人搭理的许青白,自始至终,脸上都不曾有大的波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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