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下,一通罪名罗列,萧旭谦没怎么听清,只依稀觉得有些他做过有些他没做过,唯一听清的就是贬为庶人和赐毒酒以死清罪。
好一个贬为庶人!
好一个赐毒酒以死清罪!
他隐忍伪装二十载,换来的竟就是这样的结局!
萧旭谦看向萧旭然,萧旭然能感觉到他眼神里浓浓的怨恨。萧旭然心里有愧,却也深知这是唯一的解法。
外祖父的话虽不中听,说的却是事实。
而今这样的局面,不牺牲五皇弟,被盯上的就是他。
“庶人萧旭谦,接旨吧。”
张海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萧旭谦眼神恶狠狠,仿佛要将他盯穿。
张海丝毫不为所动,始终保持恭敬递出圣旨的姿势。这让夏芷歆想起了一些记忆里很久远的事。
在夏欢言还没有被找回来,她与萧旭谦还是人人艳羡的未婚夫妻时,她每每出入皇宫遇到张海这个掌事太监,张海对她的态度好像都不算友好,至少没有现在友好;而在她嫁入致王府不得宠是公开的秘密后再进宫遇到张海,张海对她的态度好像又好了些,只是那时的张海也老了,在宫里的大权被他干儿子张余夺去大半,早已自身难保。
此前不明白张海对她的态度为何多变,现在看来,她怕是受了萧旭谦的连累。估计萧旭谦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掌事太监。
萧旭谦大喊一声“滚”,挥手将递到眼前的圣旨挥开。
圣旨从张海手里脱手滚落在地。
按理这是大不敬,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兼亲信,张海该动大怒骂他大不敬之后匆忙将掉地上的圣旨捡起来,但张海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愣住皱眉,然后将征询的目光投向萧旭然。
是了,他是随同来传旨的,真正来传旨的人是承王。发生这种对圣旨大不敬的事,是该承王拿主意。
夏芷歆好整以暇看着眼前这一幕。
觉得她好像窥见了一些东西。
“……五皇弟,不可对圣旨不敬。”
萧旭然本不想开口,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什么都不做难免落人话柄。现在等着抓他把柄的大有人在,他不能大意。
弯腰将圣旨捡起来,对张海道:“张公公,卖本王一个面子,容本王送五皇弟最后一程,让他体面离开。”
“承王殿下言重,您重情义,要全这一份兄弟情义,老奴自当成全。承王殿下想做什么便做,接下来只当老奴不存在。”张海冲他一笑,恭敬退到一旁。
然这话落在萧旭谦和萧旭然耳中都很刺耳。
萧旭谦是觉得讽刺,好一个重情义要全这一份兄弟情义!萧旭然则是觉得脸热,有点藏起来的虚伪被人揭穿的羞怒。
“五皇弟,本王带了些你爱吃的菜,过来吃些吧。”
说是过来吃,却不着人给萧旭谦松绑。铁链捆着,萧旭谦便是站起身也到不了桌子的位置,不然方才夏芷歆坐在那里说话刺激他,他也不会只是无能狂怒,碰都没有碰到夏芷歆一下。
夏芷歆看着,心下冷笑。
不是兄弟情深,为此能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吗?
萧旭谦说是对夏欢言一往情深,只要夏欢言过得开心,他不介意她选择承王不选他。事实上作为男人,夏欢言不给他一点好处,他会那样什么回报都不要一味为夏欢言付出?
夏欢言都快成致王府的女主人了,就连夏欢言过生辰,致王府都要专程为她准备盛大的生辰宴为她庆贺。
而夏欢言与萧旭谦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作为夏欢言丈夫的承王会不知晓吗?且不说夏欢言和萧旭谦半点也不藏,就说那时承王在大燕朝已经权势滔天距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只待皇帝病逝便登位,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在当时这样两个都极看重脸面的当权者愿意共享一个女人,不是兄弟情深是什么。
可他们的兄弟情深在此时看来可笑极了。
看来他们的感情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
不过如此。
好心提醒他们:“承王要给你弟弟送断头饭,是不是得将摆餐食的桌子往前挪一挪,我瞧着他好像是够不到呢。”
现场一静。
夏芷歆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的提醒有什么不对吗?萧旭谦现下被铁链捆着,确实是够不到承王拿来的餐食啊。”
语罢似才恍然:“哦,说来,桌子离这么远,五殿下平时在牢里都是怎么用饭的?不会是就这样放在地上吃吧?天呐,那也太惨了。”
萧旭谦和萧旭然都要气炸了。
夏芷歆自然感觉到了他们的怒火,她没当回事,依旧端着她看戏的表情,半点也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夏芷歆,不管怎么说你与五皇弟也是自幼相识,你又何必如此落井下石,一点情面都不留。”
“要我给他留情面?”夏芷歆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他可曾给我留过情面?现在知道与我谈过往情分了,背弃我中伤我欲要取我性命的时候怎么不与我谈过往情分?”
陆凛眼见夏芷歆情绪起伏有些大,担心她又将自己气吐血,出了声:“庶人萧旭谦此前还是皇子之尊,即便入了诏狱陆某也不敢慢待,将桌子挪远让萧旭谦在地上用膳是洛王殿下的意思,陆某身为臣下只能吩咐手底下的人奉命行事。”
一开口就挑拨皇子间的关系,更像他国间谍了。
夏芷歆心想。
觉察到夏芷歆的视线,陆凛一顿,回视她。
他这一眼看得夏芷歆感觉古怪极了。
陆凛这是看出来她怀疑他了?
不太可能。
她一个闺阁女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盛京不远的外祖家,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知晓那么多。
那陆凛这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好个洛王,不仅不遗余力将五皇弟往死路上逼,还如此作践五皇弟,当真是半点兄弟情面也不顾了!”
“承王此言容我反驳一下。”夏芷歆开口,“先申明,并非因我与洛王是表兄妹在帮他说好话,实在是我听不得承王殿下这样说话。你这样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萧旭谦的罪名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呢,实则那些罪行有哪一项不是萧旭谦亲自做下的?”
就算有些罪名不是萧旭谦亲自做下,那也一定与他脱不开干系。洛王就算要按死萧旭谦也不能无凭无据给他强加罪名。
“萧旭谦有如今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萧旭然冷脸:“说什么咎由自取,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夏芷歆没否认他的话。
确实,谁对谁错不重要,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上辈子她就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即便她曾无数次反思过自己是不是不该争不该斤斤计较,毕竟她占了勇诚侯府的好处十五年是事实。可无论反思过多少次,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输,只是她技不如人败了。
她败了,所以她走出去都是骂她的声音,骂她鸠占鹊巢骂她不知感恩还想暗中使计谋陷害勇诚侯府真正的千金夏欢言,她以往出于好意做的所有事都被曲解。
成王败寇。
可惜,现在赢的人是她了。
最终萧旭然还是让下属把摆放好餐食的桌子挪过去一些,萧旭谦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真安静坐下来吃了。
一个人坐在那里吃,萧旭然并没有坐下陪同,甚至他还站得离萧旭谦有些远。估计是怕萧旭谦拼死反扑对他出手,萧旭谦习过武,萧旭然可没有。
很讽刺的画面。
“你在笑什么?很得意是吗?”
夏欢言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夏芷歆旁边。
没敢离夏芷歆太近。
她从前对夏芷歆的武力并无认知,只觉得夏芷歆无非就是会点三脚猫唬一唬她这种不会武的人,直到听说夏芷歆在十多二十个高手刺客的手底下全身而退,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想着夏芷歆若是要杀她,岂非轻而易举?
夏欢言这几天卧病在床,除了身中不知名的毒,还有就是得知夏芷歆遇刺全身而退被吓的。
“得意?谁?你是说我吗?”
夏芷歆侧眸睨向她,“得意的不该是你吗,我的未婚夫和堂堂承王殿下都为你倾心,你也如愿嫁入了承王府成了承王府唯二的女主人。所以夏欢言,你此番是来我面前炫耀来了吗?”
无视夏欢言逐渐难看的面色,她又道:“如果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我可一点都不羡慕你。话说回来,夏欢言你现在居然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你那样致命的把柄被我握着,你如果够聪明,现在就该躲我远远的。怎么,是在承王府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你就什么都忘了?还是你觉得,时至今日勇诚侯府还会有人护着你?”
“什么致命把柄?”
夏芷歆说话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牢房空间就这么大,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她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萧旭然看着她们,又问一遍:“夏欢言什么致命把柄在你手里?”
他不在意夏欢言什么把柄在夏芷歆手里,他在意的是夏芷歆口中这个所谓的把柄好像会让勇诚侯府的人都不再护着夏欢言。
诚然夏欢言的所作所为已经令勇诚侯府上下失望,可夏欢言到底是勇诚侯府的女儿,勇诚侯府不可能当真一点都不管她。
这也是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是执意要将夏欢言娶进府。
但如果夏欢言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让勇诚侯府上下完全舍弃她,那她对自己来说可就没什么用了。
致命把柄?
可不是什么把柄都能用上“致命”两个字。
夏欢言肉眼可见的慌了,“没什么!什么都没有!王爷别听她的,她最会挑拨离间,刚刚她不就拿您有意求娶她做正妃来挑拨您和五皇子的关系吗?”
一句话成功把理直气壮的萧旭然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夏欢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更加不忿。
承王居然在娶她的同时想要娶夏芷歆,还是打算娶夏芷歆做正妃!哪怕是她刚回盛京最风光的时候,承王也只是在两人亲热最意乱情迷时才会耐不住她的缠闹给过她这样的允诺。
凭什么夏芷歆一个冒牌货假千金什么都不做就轻易得到她费尽心思才能得到的一切?
“真没有?”萧旭然尽管心虚,却仍不想放过这个问清楚的机会,看向夏芷歆,“朝阳郡主,当真没有?”
用得到她的时候就不是直呼其名而是稍微放低姿态喊朝阳郡主了,承王可真是个现实的人。
夏芷歆带笑的目光扫向夏欢言,直看得夏欢言汗流浃背,她才出声:“承王想知道,不如回府后细问你的夏夫人。”
夏欢言脸都吓白了。
听到夏芷歆的话她更是差点晕厥过去。
有夏芷歆这句话,等回到承王府,承王一定会盘问她,问不出来怕是不会罢休,可能还会用一些极端的手段。
自从在勇诚侯府被夏长风用刑盘问过一回,她对这个世界刑罚的恐怖程度有了确切的认知,那些残酷的刑她再也不想感受了!
看到夏欢言的反应,萧旭然还有什么不明白。
视线在夏芷歆和夏欢言之间流转。
忽然一道碗碟摔碎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只见正在吃断头饭的萧旭谦不知怎地倒在地上,抱着头在打滚。
“哟,怎么了这是?”夏芷歆将手中灯笼提高了些,踮起脚往那边看,看戏的姿态很足。
陆凛看她一眼,将注意力放回萧旭谦身上。
这是在大理寺诏狱,他的地盘,御赐的毒酒还没喝就先被毒死,他也脱不开干系。
陆凛上前去查看。
“饭菜里无毒,应该是恰好身体不适。”
好个恰好身体不适。
这种瞎话一般人可说不出来,陆凛在审讯萧旭谦时不知对他用了多少刑在他身上留下过多少伤,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瞎话,也是种本事。
萧旭然不敢上前,吩咐侍卫:“你去看看五皇弟是怎么回事。”
侍卫正要上前,恰是此时,抱头在地上打滚比之前更狼狈的萧旭谦就着蜷缩在地是姿势抬头朝夏芷歆的方向看来,喊出了一声:“王、王妃……”
夏芷歆面色一变。
正是此时,牢房外来了两个人。
“太子表哥,刚刚那萧旭谦冲着朝阳喊什么来着?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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