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宅附近的小巷里，一户宅子家中灯火从昨夜亮到天明。
章强等在屋里，双手合十，一会儿在院子里不安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抬头祈求上天。
屋里的惨叫声时有时无，听在耳朵里，让章强的心七上八下，揪成一团。
“怎么会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章父也有些不安，却还是安慰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这么久，当年你娘生你的时候，我也是等了一整宿，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屋里，产床上躺着的年轻妇人满身汗水，脸色雪白，瞳孔开始失焦。
稳婆和章母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英娘，你坚持住，再用一点力气，马上就能生出来，再坚持一下。”
英娘挣了挣眼睛，咬着牙想要再用力，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反而因为这一鼓劲，瞬间变得更加虚弱。
稳婆脸色凄然：“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孩子太大，生不出来，你们……你们节哀。”
章母泪流满面：“不行，绝对不行，英娘不能有事，她肚子里怀着的，是我家强子的头一个孩子，也不能有事。”
眼看着英娘越来越虚弱，稳婆劝道：“把她的夫君叫进来吧，让他们最后再见一面。”
章母再也忍不住，无力蹲下，开始嚎啕大哭。
门外，章强听到母亲的嚎啕声，顾不得避讳，一把推开门冲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娘，你为什么哭？”
稳婆道：“强子，孩子太大了，英娘生不出来，婶子没有办法，你和英娘好好说说话吧。”
章强脑子轰的一下，全身力气褪去，脚步虚浮，差点站不稳一头栽倒。
他跌跌撞撞走到英娘身边，颤着声音喊了一句：“英娘？”
英娘眼睛已经闭上，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是睁不开了。
“英娘！”
章强大声哭喊，英娘依然无法回应他。
屋子里一片哭声，就连邻居也听到了声音跑过来，听说英娘难产后，纷纷安慰章家人。
章父强撑着身体，倚在门边道：“不行，要去请大夫，说不定还有救呢，去找大夫！”
可北楚镇现在的状况，哪里能找到大夫。
“有大夫，甄宅里就有朝廷派来的大夫。”
章父茫然地看着过去，说话的邻居家的小伙子。
小伙子又说了一遍。
章父这才听懂，英娘从昨夜开始发动，一直到现在，全家人的心思都在产房里，压根没留意朝廷来人。
章强抹了一把眼泪：“把英娘送去甄宅，看大夫。”
一家人在邻居的帮忙下，拿被子围住英娘，将她抬出家门。
喻今朝从处置室走出来，迎面撞上脚步匆忙的谢平。
谢平道：“十七嫂，来了一个难产的产妇，我瞧着顺产生不下来。”
喻今朝的心空了一拍，马上回神：“去看看。”
两人赶回诊室，文研书正在给英娘施针。
喻今朝进门，一眼看到产妇高高隆起的肚子。
“产妇的亲眷呢？”
章强忙道：“大夫，我是她的夫君。”
喻今朝来不及打招呼，直接开问：“你娘子腹中怀了几个孩子？”
章强顿时愣住，章母道：“大夫，我儿媳妇肚子里怀了不止一个孩子？”
喻今朝眉头紧皱：“如此大的肚子，难道你们就没怀疑过，产妇怀的是双胞胎？”
稳婆犹豫着道：“我给人接生十几年，也见过怀双胎的妇人，肚子比英娘大多了。”
文研书给英娘把了脉。
“没错，确实是双胎，她的肚子比别人小，是因为孩子本就小，而且不足月。”
章母哭着点头：“没错，英娘原本要再晚一些生的，异族进城那天她就动了胎气。”
当时看来是熬过去了，原来并没有，导致了如今早产。
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家的女子怀孕，若非除了问题，多半是不会看大夫的，直到生产时找个稳婆便算。
因此英娘一家人，并不知道她怀的是双胎。
章母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是女子，也生过孩子，比男子更清楚怀双胎的危险。
喻今朝回头问芳草：“手术室准备好了吗？”
芳草点头：“刚刚收拾出来一个房间作为手术室，已经消毒了。”
喻今朝回头看着章强：“产妇的夫君。”
“是我。”章强下意识回答。
喻今朝道：“现在想要救你娘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手术。”
章强正想开口问，手术是什么，喻今朝抬手止住他，接着解释。
“顺产不下来，只能转剖腹产，把产妇的肚子打开，把孩子拿出来，再把产妇的肚子缝合回去。”
章强瞪大了眼睛，手指开始颤抖，连连摇头。
“不，不行，这样可怕的事，居然要剖开英娘的肚子，你们这是要杀死英娘，绝对不行！”
喻今朝依旧心平气和道：“马上剖腹产，有机会大小平安，继续拖着，只能一尸三命，产妇如今神志不清醒，你是她的夫君，由你来决定。”
章强双手交握在一起，不断揉搓，眼睛飞快眨着，显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的嘴巴张合好几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喻今朝厉声道：“马上做决定！”
章强被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身体撞在英娘躺着的床上。
他回头看了英娘一眼，咬了咬牙，艰难道：“好，剖开就剖开，只要能救英娘和孩子，什么手段都可以。”
喻今朝回头看了芳草一眼。
芳草立即上前，把手术通知书递给章强，向他仔细介绍了手术风险。
章强胡乱点头，在手术通知书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英娘被推床推进了手术室，小婉等人有条不紊做手术准备。
喻今朝消毒了双手，走进手术室。
她低头看了昏迷的英娘一眼，脑海中闪过孟婉姝的身影，她深呼吸好几回。
这次没有谢沧渊了。
这次，她是主刀。
产妇还有两个婴儿的命，全系在她的一双手上。
芳草轻轻唤了一声：“喻大夫，要开始手术了吗？”
喻今朝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英娘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
“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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