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刺史府。
刺史苏兹正在查看公文，眉头紧锁。
齐州不比黄州，在黄州那边，他还能大行刺史之权，可在齐州，面临的多方世家大族，掣肘不是一般的大。
到了山东这边才知道，山东世家的能量是有多恐怖。
几乎整个刺史府上下，齐州下辖的六县，占据七成左右的官员，与山东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想要推行朝廷国策还好，有大义在手，下面哪怕阳奉阴违，拖沓办事，到底还是在做。
可若是与山东世家有关的事务，下面都会出现不同的异议，乃至于反对他的。
苏兹是平直调换过来的，他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自己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大的靠山。
能坐到上州刺史，从三品的官职，一半是靠的本地家族的影响，一半完全是熬资历，一点点熬上来的。
所以，在他担任齐州刺史的这段时间，他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得罪山东世家。
只可惜。
他一想到治下隐藏的一颗，随时能掀起滔天风浪的祸事来。
就寝食难安，无法安心。
一旦爆出来，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到底自己能不能在这场漩涡中，全身而退。
“你们能压下来还好，要是压不下来。”
“哎……！”
苏兹暗自摇头，他不是没有上书过，结果奏本没多久，又出现在他的书房。
那一刻，他才彻底明白。
自己的奏本可能是到了长安，就被截留下来，然后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其目的就是在警告他。
在长安，他们照样有能力，一个从三品的封疆大吏的奏本，都能给你还回来。
“明公！”
“明公……。”
手下官员莽撞的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苏兹心头咯噔一声，预感不妙，马上追问道。
“两位监察御史秘密来到齐州，现在在齐州御史台，说是奉御史大夫之命，调查英烈遗孀家属一事。”
“那个叫方潜的，也官复原职，亲自主持调查。”
还没等他说完，苏兹神色呆滞，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你们到底还是没能压住啊。
“走，马上去州御史台。”
“是！”
自从李承乾多次对御史台敲打，马周在李世民的首肯下。
他在州一级，扩大了御史机构。
名为州御史台。
但人不多，名额也不确定，州御史一般在三到五个，其余都是协助的文吏，并没有官秩的。
他们的权力可不小，监察一州大大小小官吏。
就连苏兹这个刺史，也在他们的监察范围内，只是对其有监察权，却无执法调查之权。
若是有刺史授命允许，他们能对州以下的官员，调查问罪。
等苏兹来到州御史台的时候。
这里已经人满为患，齐州主要的官员都到场了。
没办法不来。
长安御史台，御史大夫派来的人。
说是天使也不为过。
只是，在场的人都很沉默。
“见过苏刺史！”
周斌两人拱手拜道，方潜也是随之行礼，却并未开口。
“客气了。”
苏兹心头打鼓，表面却很镇定的说道：“不知两位御史到来，所为何事啊？”
“回苏刺史，我与温御史封御史大夫之令，前来调查方御史弹劾举报，齐州一地，没有认真贯彻落实英烈抚恤优待政策。”
周斌不卑不亢的说道。
闻言。
在场所有人都忐忑起来。
苏兹微微变色，笑着问道：“方御史这次是官复原职了？”
方潜露出迟疑之色。
周斌替他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马上就快了。”
“为何？”
“御史大夫听闻齐州一事后，大为恼怒，命我与温御史先到一步，先展开调查。”
周斌说道：“同时禀明圣天子，做下一步指示。”
“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御史台亲派台使，应该就在这几天到齐州。”
他三两句话，透露的信息就太多了。
一个是御史大夫上奏圣天子了。
一个是此事直达天听。
一个真天使要来了。
在场有几个人坐不住了。
他们是知道内情的，天使一来，那什么都掩盖不住，所有都要暴露。
“带来的，应该也有启用方御史的任命。”
“听台里传来的消息，这次负责调查主导的，是方御史。”
周斌语气轻飘飘的，但真如雷霆之声。
吓得不少人都坐不稳。
方潜。
他们不少算是老熟人了。
去年在齐州大闹一通，甚至是闹到长安去了。
最后灰溜溜的罢官免职，以为他不折腾了。
哪曾想，方潜没有官职，还是跑到齐州来奔走举报的。
如今，他一心想要举报不成的事，自己就要亲自主导调查。
这岂不是说得偿所愿，必定让很多人大难临头。
“既然还没有任命，这么早叫御史，未免与场合有点不合吧。”
有官员说道。
“我看啊，在没有正式官复原职之前，方潜还没有身份参与到州台的事务中来。”
“名不正言不顺的。”
另外有官员附和道。
苏兹没有说话，他也着急，可没本地官员着急。
周斌与温何也不在意，道：“说的倒也是。”
“只是，我们提前告知诸位，免得闹出什么误会来。”
“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周斌神色不善的说道：“前几天，我与温御史还没到，方潜被人打成重伤，差点死去。”
“就因为英烈遗孀。”
“苏刺史。”
他道：“光天化日之下，莫说方潜，就是百姓，被人毒打施暴，官府应该缉拿凶手审讯的。”
“官府没有反应，下官还没身份过多质问，但现在，下官以州御史台的名义，请苏刺史下令。”
“将徐蛮为首的暴徒，全部缉拿至州台关押起来。”
“州台要对徐蛮一众严加审讯……。”
他露出狠厉之色，道：“到底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谁是他的靠山，敢如此目无王法，横行霸道。”
苏兹还没开口，正在为难，想着是不是做。
就听到原本州台的御史，反对道：“周御史，这州台如何做事，如何请刺史下令，还由不得你们说了算。”
“你们只是说了奉御史大夫的命令，但却没有说州台归两位御史掌管。”
“所以，你以州台的名义，请苏刺史下令，有越权之嫌。”
“这很不合适，不符合章程。”
正常来说，奉御史大夫的命令，到地方御史台，官场是默认为台使，州台御史是要听命台使的。
现在州台御史跳出来反对，挑明这事。
可以说完全不给周、温两个台使面子，更是在挑衅御史大夫的威严。
完全是不顾后果的反对。
可想而知，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得不这样做。
“哦？”
周斌道：“既然如此，赵御史是想不执行御史大夫的命令。”
“还是说另有主张啊？”
赵御史道：“不管如何，还是等周御史说的天使到了再说。”
“方潜被人殴打，到底是否属实都还需要调查。”
温和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并不与两位御史调查的想干呢？”
周斌与温何有点气笑了。
事情都很明白，他们是奉了御史大夫之命，先一步来调查。
但州台不配合，那么就没有办法，真的推动下去。
他们也确实没有权力。
“也罢，那就先按照赵御史说的吧。”
“反正也没几天。”
众人离开，脚步很急，几天时间，他们要去把尾巴扫干净。
“方御史，你暂时住在这里。”
“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
周斌说道：“温御史，你去找一下苏刺史，让他暗中监视徐蛮。”
方潜不由问道：“苏刺史会答应？”
温和轻笑道：“他会答应的。”
周斌拍了拍方潜，道：“我们之所以闹出这样的动静来，最主要的还是保你跟宁氏母女。”
“那徐蛮怎么办？他是突破口……。”
“放心，他们动作还没那么快。”
周斌不屑的说道：“我说几天，真就几天吗？”
……
“天使明日便到！”
温何如是说道。
苏兹惊坐而起，道：“当真？”
“绝无虚言。”
温何说道：“今日不过是迷惑他们而已。”
“苏刺史，我之前还怀疑你，但从方御史身边的人口中得知，多亏了你暗中照看。”
“如今，天使即将到来，是你拨乱反正，主持公道的时候了。”
苏兹还是在犹豫。
“下官倒是想提醒刺史，这事怎么也与你脱不了干系的。”
“真要清算，免不了贬官的。”
温何劝道：“还请你尽早出面，将来在长安看来，你还有功劳的。”
苏兹踱步，心神不定，在天人交战。
温何也没有着急，等了许久后，苏兹道：“温御史放心，我马上就吩咐人手去办。”
“到时候，还请温御史多多美言。”
“刺史放心，此事会由方御史主导，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岂能不报？”
苏兹彻底的松了一口气，等到温何离开后，他叫来自己的心腹，吩咐一同。
“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啊。”
“你们以为有几天的时间，明日人就到了。”
“哪里还来得及啊。”
苏兹现在就是选择站队，他希望自己没有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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