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送走萧瑀，若有所思回到殿内。
这两天，殿下陆续接见了好几人，谈话之时，他都在场。
“殿下，学生斗胆。”
狄仁杰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他们会配合吗？”
要解决范阳卢氏，将一个名望遍布天下的显赫家族推倒，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是那么轻易的，需要多方共同发力，达成共识才能做到。
可大家真的会这么齐心协力的吗？
“怎么说？”
李承乾饶有兴致的问道。
“崔卢两家的关系很是密切，相互之间联姻走动，已经许多年了。”
“利益相互交织，互相影响。”
狄仁杰说道：“崔氏能看着卢氏倒台，自己还从旁出力。”
“他们会不会想着卢氏的今天，可能是他们的未来？”
“弘农杨氏，江南萧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赵郡李氏……。”
“真会看着范阳卢氏被朝廷收拾？”
李承乾放下笔，笑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好。”
“但并没有什么意义。”
“学生不解。”狄仁杰道。
李承乾语气平静，道：“名望谁都想要，利益谁也不嫌多。”
“卢氏一倒，就有太多东西，是他们可以抢夺，吃到嘴里，能让自家更上一层楼也不是不可能。”
范阳卢氏，家大业大，手指缝漏点出来，就可以让不少小家族吃的满嘴流油。
更别说彻底倒台。
不能说一鲸落万物生，但一头庞然大物倒下后，他的一切不还是被人给分食殆尽？
朝廷上有官位空缺，地方上田地商铺产业，门生中也少了一个大族门第。
这些就足够那些大族哄抢的。
“他们看的很清楚，就算不配合，朝廷依旧会对卢氏动手。”
“动的强度，可能没有那么高。”
“但他们却错失了一场天大的晋升之梯。”
李承乾道：“所以，到底是看不清形势，为了卢氏出卖自己的利益。”
“还是说，推一把，让卢氏倒台，作为升迁的投名状。”
“他们知道做出最优的选择来。”
世家大族站台，从来不考虑家族关系，而是以利益为纽带的。
家族关系，只不过是为利益纽带更能牢固点，有个保证罢了。
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保证都是扯淡的。
李承乾让崔敦礼回到新闻总司，就是要让崔敦礼吹响打倒范阳卢氏的号角。
谁让崔卢两家的关系这么密切的呢。
那么就先从崔氏开始。
崔氏对卢氏都这么做了，那其他人一看不就明白了嘛。
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你去赵国公府走一趟，让赵国公明日来东宫。”
“是！”
……
“舅父，你怎么来了？”
长孙无忌很是惊讶，语气夹杂着难得的喜意。
“我能来，你难道看不出来代表着什么吗？”
高士廉杵着拐杖，没好气的说道。
他老了，今年七十四了。
如今走路没有人，就需要拄着拐杖。
长孙无忌上前搀扶着，将高士廉扶着坐下后，才道：“看来事情是差不多要结束了。”
“舅父能来，说明我不会有事。”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可以说惶恐难安，艰难度日。
他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坐上高位，拥有实权，被一个齐州卢家给连累倒台。
那简直太不甘心了。
他曾多次写信给东宫，却都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让他天天垂头低叹。
若是不是长乐时不时到来，给他说一些外界的消息，长孙无忌真觉得暗无天日。
好在舅父的到来，让他松了一口气。
舅父能来，就说明太多东西了。
高士廉之前与山东世家切割，断绝往来，再加上他是翰林院的教导大学士。
长孙无忌被软禁，他却没有受到任何的限制，只不过很是识趣，忍着冲动，没有来找长孙无忌。
“你是不是对高明有些抱怨呢。”
“不分青红皂白，一点不念亲情，就把你给看禁了？”
高士廉问道。
长孙无忌跪坐在高士廉身边，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高明到底为何会这么不信任我。”
“我知道以前做过错事，但后来我都是一以贯之，从来没有让高明为难过。”
“始终在做好自己的事情，希望高明能看到我改正的态度。”
“但那一日，在两仪殿前，高明冷冰冰的说出那样的话。”
“我真的伤心了。”
高士廉看着外甥那落寞的表情，真是气笑了，“辅机，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慧敏锐，博通文史，善于谋略之人。”
“何时变得如此狭隘短视，自怨自艾，迷了心窍啊？”
他对长孙无忌有些失望。
一直以来，高士廉都希望长孙无忌能够接替他，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为长孙、高氏两家的参天大树。
可惜的是，许多时候长孙无忌对朝局的洞悉以及判断，总是背道而驰。
若不是有一层外戚关系在。
哪能有今日之地位？
早就被人给落下马来了。
“舅父，此话从何说起？”长孙无忌急声说道。
“你这几个月，就没有仔细想过，高明为何要那么做？”
高士廉叱道：“高明真就对你无情了吗？”
“难道不是……。”长孙无忌还在怀疑。
“你真是蠢货。”
高士廉实在忍不了了，骂道：“高明那是在保护你。”
“他把你送回府邸，让锦衣卫戍卫，就是不让世家大族来找你。”
“你自认为你能处置的好啊。”
“高明就是知道，你处理不好，才让你闭门在家的。”
“直接断绝了对外的往来。”
第一时间，高士廉知道消息，也是大惊失色。
但冷静下来后，他才明白高明的良苦用心。
长孙无忌与山东世家的牵连太甚了。
要是高明不这么做，长孙无忌就会有无数麻烦找上门来。
到时候，一个不慎就参与到斗争中，直接成为牺牲品了。
那么大一件事，长孙无忌就算是外戚也扛不住的。
“真……真的如此吗？”
长孙无忌还是不敢相信，他失神的自语着。
“你以为呢？”
高士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梁国公两次上奏本告老了。”
“你要还坐在尚书省，齐州的事，你去处理吗？”
“你敢去处理吗？你处理的好吗？”
接连的质问，打击得长孙无忌体无完肤，连连遭受重创。
“还是说，你现在就想告老？”
长孙无忌一个激灵，他怎么可能告老。
他还没坐上左仆射的位置呢。
“舅父，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连忙拜道：“多谢舅父点醒，否则我真的无言以对高明。”
“差点就酿成大错了。”
一想到，自己还坐在尚书省办事，那天大的麻烦压过来。
如何决断都足以让他彻夜难眠，更别说后续的压力。
长孙无忌心里就是一阵庆幸。
他躲在府邸，避开了本来就躲不过的，数之不尽的麻烦。
“你啊。”高士廉叹息一声，道：“该多谢高明的果断。”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你送回府邸。”
“我猜当时许多人都没有猜到这一层，更多是还是以为高明因世家大族迁怒你。”
他不得不佩服。
当众将外甥送走，锦衣卫看护。
那就杜绝了外界任何人的心思。
这也让外甥有了台阶与理由，不参与外界的事情。
“外甥羞愧。”
长孙无忌低头说道。
“好在今日我来了。”
高士廉也不多言此事了，他道：“最近，我看报纸，倒是得出一个结论来。”
“什么结论？”
“大唐帝国报的头版头条，平时出现的，突然不出现了，那就代表着有问题。”
“这是一种风向与信号啊。”
他顿了顿说道：“梁国公，也很久没有出现在圣天子与皇太子的版面之后了。”
“他也……。”长孙无忌惊疑道。
“对。”
高士廉道：“梁国公夫人，是卢氏女。”
长孙无忌皱眉，道：“高明要让房玄龄下来，值得吗？”
“你不该高兴？”高士廉意外道。
“舅父，我只要不出差池，板上钉钉的事情。”
长孙无忌苦笑道：“我是高兴，但不会高兴的太早不是。”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高士廉满意的点头：“房玄龄下来，那就说明一个事情，范阳卢氏这次逃不了了。”
“怎么说？”
“我也不太好判断，还是要看陛下与太子的意思。”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脚步声，狄仁杰来了。
“拜见申国公，赵国公。”
“狄郎啊。”
高士廉对狄仁杰这个后起之秀，很是友善，能跟在太子身边学习的，自称学生，可不多见。
未来是什么成就，那是不言而喻的。
他笑道：“不必多礼。”
“怎么到这府邸来了？”
狄仁杰恭敬的说道：“奉殿下教令，前来告知赵国公，明日殿下要见你。”
闻言，长孙无忌顿时有些激动，但他强忍下来，道：“狄郎啊，我知道了。”
“还请禀告殿下，明日臣准时觐见。”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告退！”
狄仁杰离开后，高士廉满是欣赏，道：“这狄仁杰，未来必定是朝中的风云人物。”
长孙无忌对此很是赞同。
二十岁不到，就被太子带在身边培养。
第一个是长孙冲，第二个是晋王李治，第三个就是这狄仁杰了。
听说还与东宫二郎的关系很是紧密。
这相当于，狄仁杰只要不犯下大罪，按部就班，就能得到未来两代帝王的信赖与重用。
这在年轻一辈中，绝对是翘楚中的翘楚。
怕是同辈之中，无人能及的。
“好生准备一番吧，明日见到高明，该是什么态度，你要想好。”
高士廉不放心的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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