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小二瞪大了双眼，颤抖地伸出手，拿过了自己的地契。
一瞬间，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徐昌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青天大老爷啊！您可真是青天大老爷！”
“您的大恩大得，小的当牛做马都还不清啊！”
“青天大老爷在上，请受小的一拜啊！”
代小二一边磕头，一泪流不止，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代小二感动的痛哭流涕，但是徐昌根本就没有把代小二的举动，看在眼里。
他看都没看代小二一眼，又继续拿出第二份地契，开始叫名字。
而被叫到名字的村民，也是兴奋地一哆嗦，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跑到了徐昌的面前。
和代小二一样，这个村民也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分给他的土地。
“我有地了！我有地了！我终于也有地了！”
这个村民和代小二一样，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这两人的经历，激励了周围的百姓，他们看向徐昌的眼神，变得更加的热烈。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除了徐昌之外，还有大量的陷阵营将士，也在一起分发代家咀的地契。
就这样，每当陷阵营的将士们，念到一个村民的名字，就会响起一阵欢呼雀跃。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啊！”
“官爷，您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官爷万岁，皇帝老爷万岁啊！”
“……”
看着周围代家咀的村民，各个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
从徐州府逃来这里的徐州府百姓们，心里急得发慌。
他们不知道，这分土地的大好事，还有没有自己的份。
人就是这样，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最开始，他们还只是想着，能保住自己一命就不错了。
但现在，看到其他人都拿到土地了，他们心里也跟着痒痒了起来，也想要分得一亩三分地。
这些从徐州府跑来的村民，一直等到陷阵营的将士们，分发完代家咀的土地后，也没有等到要分给自己的土地。
他们眼里的失落，后悔，肉眼可见地清晰。
可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徐昌却又继续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中间，还有一些从徐州府跑来的的人。”
“回去吧，徐州府的土地，我们也发给你们的家属了。”
徐昌的话语，瞬间便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们兴奋之下，一刻也不愿意在这多呆，当即辞别了亲朋好友，即刻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徐昌和陷阵营的将士们，在结束了代家咀的工作之后，也没有久留，当即便启程，赶往了下一个村落。
……
陷阵营将士们在徐州分发土地的事情，在西厂番子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快便向着临近的几个州府传去。
这则消息，听得全江南的百姓，心痒难耐。
他们活了半辈子了，从来没听说过，朝廷还会干出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
先杀地主，再把地主的土地分给他们这些普通百姓。
也就是说，只要朝廷的官兵一到，他们本村地主手下那上万亩土地，就是他们的了？
但凡理清其中关系的百姓，此刻看向本村地主的眼神，里面都透露着嗜血的红光。
杀地主，分田地的口号，深入人心。
同时，全江南的地主，心里都慌得一匹。
因为这简单的六个字，让他们在当地的地位，受到了非常大的威胁。
他们焦头烂额地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稳定当下的局面。
但他们能想到的，无非也就是威逼利诱等治标不治本的老法子。
没有几个地主明白，他们被朝廷针对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手中那广袤的土地。
即使有些地主心里明白，但也没有几个地主，愿意将自己手中的土地，拱手让人。
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地主乡绅，扬州城内的富商官员们，此刻心中更是慌乱到了极点。
因为徐昌等人，在扬州境内，大肆地屠杀乡村的地主，越来越多的扬州百姓，分到了原本属于地主的土地。
更要命的是，这些百姓们拿到土地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前来扬州府城，叫自家的父亲，丈夫，儿子，回家去种地。
这下子，扬州府城周围的农民军，顿时开始迅速减员。
同时，军心也开始涣散起来。
原本坚定要斗争到底的百姓们，也反应过来。
原来他们的敌人，根本就不是这些朝廷派出来的官兵。
而是他们平日里，最经常接触的人，他们最相信的人。
此刻，扬州府城之外，人潮汹涌，喧沸震天。
一大群来自扬州府各个乡村的百姓，将两个人围在中间，兴奋地大声叫喊。
人群中间，是从代家咀不远千里，赶来找自己两个孩子的代小二。
代小二初到扬州府城之外之后，很快遇到了一个代家咀的老乡，在老乡的带领下，代小二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孩子。
“爹！你怎么来这里了？！”
代小二的二儿子代中伟，看到代小二之后，连忙冲了上来，扶住了代小二的手臂。
代小二上下打量了代中伟的一眼，发现代中伟完好无损，没受什么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春风满面地对代中伟说道：“中伟啊，快去把你哥叫上，我们赶快回家去吧！”
“前几天，朝廷的官兵来过我们代家咀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分到土地了，咱们家一共分了六亩地呢！”
听到代小二的话，代中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地说道：“爹！咱家真的分到土地了？！你不是在骗我吧？”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朝廷的那些官兵，真的是只杀地主，还要把地主的土地，分给咱们这些农民！”
代中伟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惊叫出声。
代中伟的声音，吸引了他们周围的农民军。
本来军队中，就流传着官兵们杀地主，分田地的消息。
此时见到当事人，顿时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对着代小二问这问那。
“老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分到土地了？！分到属于你们自己的土地了？！”
“老乡，那你们村的地主呢？真的都被杀了吗？！”
“二叔公，我们家呢？！我们家有分到土地吗？！”
“……”
人多嘴杂，众人将代小二簇拥在人群中，众星捧月般地疯狂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代小二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笑呵呵地对着周围的农民军们一一回复。
“老乡们，是真的，朝廷是真给我们发土地了。”
“地主也是真的被杀了，我们那最大的地主代高义，全家都被灭族了，死得可惨了！”
“对对，小孬狗，你们家也分到土地了，足足有四亩地了，够你们爷俩种了，还不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一起回家种地去！”
“……”
代小二的话，听得周围的百姓，兴奋不已。
各个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他们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他们迫切地希望，朝廷的官兵能够赶紧杀到他们的老家，杀光他们那里的地主，然后把地主的土地拿出来，分给他们。
至于这个地主平日里是不是好人，是不是体贴他们，爱护他们，是不是在积善积德，多做好事……这些都不重要了。
哪怕他们本村的地主，平日里对他们多有恩惠，但是在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个巨大的利益面前。
他们也只希望这些地主，能尽快去死，把那些土地从他们的手中，拿回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你哥，收拾好东西，咱们爷三马上回家去啊！”
代小二不停地催促着代中伟，让他赶紧去叫代大伟，收拾行李，马上回家。
“快快，你们两兄弟快跟爹回家种地去，这六亩地，你爹我一个人可种不过来呢！”
可代中伟听到后，却迟迟没有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悲哀。
代小二察觉出了一丝不对，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捏着代中伟的胳膊，连连追问：“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是不是你哥出什么事了？”
“他怎么了？是受伤了，还是断胳膊断腿了？还是……”
代中伟眼中泪光闪动：“爹，我哥死了！第一天的时候，就被朝廷的官兵打死了！”
“尸体还被马蹄践踏，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啊？！”
代小二瞪大了眼睛，突然间老泪纵横。
“天杀的地主啊！狗日的代高义，你死上一百次都不够啊！”
“该死的地主，你们欺骗我们，让我们跟朝廷的官兵拼命，让我们白白送死！”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啊！”
“……”
代小二在领了徐昌发的六亩地之后，已经把朝廷，把官兵，把皇帝当做了再生父母。
而再生父母是不会有错的，千错万错，都是地主的错。
代小二现在心里非常明白，自己的敌人是地主，是乡绅，是富商，是江南本地的官员。
所以这次怒骂，代小二没有骂错人，枪口直指那些地主乡绅。
代小二的话，到是提醒了周围的农民军，让他们从激动的心情中，回过神来。
是啊，既然朝廷的官兵是来帮助他们的，是来给他们发土地的，那么他们之前和官兵们那么拼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刻，周围的农民军，也全都反应了过来。
对地主乡绅的痛恨，逐渐占据了他们的心胸。
代小二哭过之后，抹干净眼泪，拉着代小二的手说道：“走，咱们爷俩回家！”
“只是苦了小芬，她还那么年轻，还有个孩子。”
代中伟连忙说道：“爹，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嫂子的。”
“我哥的孩子，我也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的。”
代中伟话里的意思，代小二岂能不懂。
但他只是看了看代中伟的脸，随后点了点头。
其实小叔叔娶守寡的嫂子这种事，在封建社会，真不算什么新鲜事。
有些贫穷的家庭，甚至两三个兄弟，只能合娶一个媳妇，过着一妻多夫的生活。
而无论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还是一妻多夫制，都是封建社会下，百姓为了适应自身的经济情况，而不得不做出的决策。
这无关道德与法治，这关乎最根本的生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就在代小二和代中伟准备离开的时候，被称做小孬狗的人，大声喊道：“二叔公等等我们，我们也跟你回去！”
“对，我们也一起回去！”
和小孬狗一起的，还有一大帮代家咀的老乡。
在知道老家发土地之后，他们也不想呆在这里，替扬州的地主乡绅卖命了。
“好，咱们一起回家！”
代小二含着眼泪，点头说道。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富农代青牛却站了出来，对他们大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
“私离部队，可是杀头的重罪，你们赶紧回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代青牛因为本身就是代家咀的领导，这些天表现得又很积极。
此刻他已经被提拔成了一名总旗，手下管着好几十个卫所兵。
像代青牛这种富农，其实对朝廷官兵发土地的这个行为，是感到厌恶的。
因为他们本身就有地，朝廷不可能再发更多的土地给他们。
他们没得到好处，而原本低他们一等的百姓，此刻却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了，这让他们怎么能受得了？
所以此刻，代青牛依旧执迷不悟地，想要维持旧地主的利益。
代青牛还像以前一样，对着代家咀的百姓颐指气使。
但此刻，代家咀的百姓，家家都有地，已经翻身做主了，怎么可能还在乎一个代青牛？
所以他们理都不理代青牛，径直从代青牛身边走过。
代青牛被代家咀的村民无视，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战，气得浑身发抖。
“混蛋，你们这是在找死！”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抓回来！”
代青牛一声令下，那几个卫所兵还真就向着，代家咀的那些村民们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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