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守城将士本就是卫所兵担任,他们看到桂辉带着部队疾驰而来,连忙打开了城门。
桂辉一路奔逃,带着忠心耿耿的卫所兵残部,回到了扬州城内。
扬州城内的气氛本就紧张,现在桂辉又是一身狼狈地回到扬州城内,这一下子就触动了扬州城里,那些权贵们敏感的神经。
“桂将军,知府大人有请。”
桂辉人都还没有下马,便有府衙的小吏,前来请人了。
在之前那场波及整个江南的暴动之中,被欺骗蛊惑的百姓,冲击了大量的府衙和县衙,造成了多位知府和知县,当场死亡。
但这个冲击,并不是胡乱冲击的。
明朝实行非常严格的,籍贯回避制度。
太祖皇帝规定官员不得在本籍任职,以防止官员因个人利益或亲属关系等因素,在当地胡作非为,和地主士绅坑瀣一气。
因此那天晚上,所有被冲击的府衙和县衙,他们的知府和知县,都不是江南人。
他们和南京官场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被顺手解决掉了。
像是沛县的知县,和徐州府的知府,就是这种情况,直接横死当场。
而像扬州知府,他虽然不是扬州府人,甚至不是南直隶人。
但是,他是赣州人。
他虽然也是江南人,但他却不是南直隶人。
这样一来,他即使在扬州府任职,也不算是坏了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而且同为江南人,利益一致,凡事也好说话一些。
像是什么扬州府,杭州府,苏州府等等,这些重要的府城,江南官场的人,是不会把这些地方的父母官,让给外人来担任的。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籍贯回避制度之外,朱元璋还特别下令,严厉禁止江、浙、苏、松四个地方的人,在户部任职。
由此可见,早在洪武年间,朱元璋就对江南的官员,极为忌惮了。
而后面的故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等到朱元璋驾崩,黄子澄,方孝孺等江南官员,支持朱允炆上位之后。
这条规定,也就成了一纸空文了。
除了永乐年间,朱棣不用这四个地方的人,为户部尚书之外。
其他历朝历代,都有这四地的人,为户部尚书的记录。
听到府衙小吏的话后,桂辉的脸色变得更加黑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小吏弯腰伸手:“桂将军,请。”
……
扬州府衙。
十几个人坐在会客厅内,紧皱着眉头,面露沉思。
时不时地,还要低声窃语,交谈一番。
坐在最上首的,自然就是扬州城的知府,杨霖。
而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一些扬州城内的富商,还有几位则是扬州的大地主。
扬州城内,因为如此紧张的局面,内部早就已经有了分歧。
因为新晋权贵们,和老牌权贵们的利益点不同,所以他们对于朝廷态度,也略微有些不同。
“杨大人,现在朝廷提出个什么杀地主,分田地的口号,搞得现在扬州府内人心浮躁,队伍不好带了啊!”
“据我所知,咱们扬州府城外的农民军,已经有不少人偷偷跑回家去了,再这么下去,我们真的顶不住朝廷大军的下一波攻势。”
“杨大人,再这么继续抵抗下去,是没有出路的,咱们还是开城投降,归顺朝廷吧!”
说话的人,是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身上披金戴银,打扮地非常贵气。
此人名叫向智衡,是扬州府城内的一个私盐贩子,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通过向黔州走私私盐,赚得盆满钵满。
向智衡是扬州府城里典型的新贵,是在最近的这二十年里发家的,家中虽然有钱,但是没多少土地。
因为扬州府的土地,都在那些老牌的世家大族手中。
向智衡虽然有钱,也有花钱购置土地的意愿,但是奈何这些手握大片土地的世家大族们,不愿意把土地卖给他,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但现在,该着急的人就不是他了,而是那些不愿意将土地卖给他的世家大族们。
因为没有土地,不算地主,向智衡对这个杀地主,分田地的口号,根本不在意。
有时候,心里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心中庆幸那些世家大族,没有将土地卖给自己。
同时,他也发自内心地觉得,继续抵抗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心里是希望能够开城投降的。
但对于扬州府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们来说,开城投降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向智衡!你休要在那里胡言乱语!”
“我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有退路吗?!”
“必须抵抗到底!只有抵抗到底我们才有希望,不然我们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另外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中气十足地怒吼道。
他是扬州府城内,几大世家之一的吴家掌舵人。
吴家家主企图将这些富商,拉到自己的同一战线,但是向智衡根本就不上他们的当。
“得了吧,死路一条的人是你们这些地主,不是我们!”
向智衡冷笑:“朝廷是要杀地主,不是要杀商人,我们又没有土地,我们怕什么?”
“不过你们也不要怕,大不了你们就把土地都上交给朝廷。”
“反正朝廷的目标是土地,你们上交了土地之后,说不定陛下心情一好,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了。”
向智衡语带嘲讽地开口,立刻便引得那些老牌权贵们,极大地不满。
“放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让我们上交土地?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怎么不把你的银子都给朝廷上交上去?”
“向智衡,你看你那小人得意的样子!我明确地告诉你,朝廷是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你的!”
“……”
就在争吵之中,桂辉走进了会客厅。
“知府大人。”
桂辉对着上首的老人,拱手行礼。
一直沉默不言的杨霖,这才对着桂辉点了点头:“桂将军来了,快坐。”
桂辉才落座,杨霖又紧接着问道:“桂大人,刚才城外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喧闹……”
杨霖话音未落,桂辉便已经开口说道:“城外农民军发生暴动,大量的农民军,都跑走了。”
“什么?!”
杨霖大吃一惊,震惊地看向桂辉,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房间内的世家大族们,也都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
“怎么会这样?那些农民军怎么会跑了呢?”
“桂将军,是你在全权负责扬州府城的军务,你怎么没能阻止他们逃跑呢?!”
“就是啊,实在不行,可以杀鸡儆猴嘛!”
“那些刁民们最是胆小了,多杀几个人,他们就会被吓得乖乖听话,不敢再跑了!”
“……”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问,桂辉十分生硬地说道:“几万人同时暴动,我拿什么去镇压?”
“还说什么杀鸡儆猴,就在刚才,我手下至少死了上百名卫所兵,现在到底是杀的什么鸡,儆的什么猴?”
桂辉的目光看向那些老牌权贵家族,可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上视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没有那些刁民,我们怎么守得住扬州府?”
有人带着哭腔地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既然那些农民军已经跑了,那我们就干脆开城投降吧!”
“我们主动投降,说不定还会有转圜的余地,朝廷的官兵们,才不会把事情做绝!”
向智衡再次提出投降的建议,本以为会多少得到些支持。
但没想到的是,首先站出来反对他的,就是桂辉。
“住口!”
“我们既然已经选择了抵抗,那就一定要抵抗到底!”
“以后再有说投降者,一律当斩!”
被桂辉用凶恶的眼神看上,向智衡心中一寒,闭紧了双唇,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
因为他知道,桂辉是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对于桂辉来说,其他人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他作为扬州府的指挥使,带头造反,抵抗朝廷审查。
这件事若是不能逼得朝廷松口,那他的下场一定是被问斩,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所以他绝不允许有人投降,必须抵抗到底!
哪怕明知是死,也必须死抗到底!
……
另外一边,徐昌带领的陷阵营将士们,此刻正在一个名为唐家垭的地方。
他们刚刚结束了在唐家垭杀地主,分田地的工作,还没离开多远的距离,就看到了有上百名百姓,正在向着他们迎面走来。
徐昌带着队伍,向他们走去。
来到近处之后,这群百姓有些畏惧地停下脚步,恭敬地对着他们鞠躬行礼:“官爷……”
徐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去哪里?”
村民队伍中,有个年纪偏大的男人连忙回答道:“官爷,我们是唐家垭的村民。”
“我们听说扬州府的各个村子,都有官爷在发土地,所以从扬州府城回唐家垭来了。”
村民的话,立刻引起了徐昌的兴趣。
徐昌微微眯起眼睛:“你们是从扬州府城来的?那现在扬州府城外,还有多少百姓?”
“回官爷,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城外的百姓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
村民绘声绘色地说道:“我们离开的时候,那些官兵们还不准我们离开,我们是跟他们打了一架,打死了他们不少人,我们才能离开的。”
徐昌听后,微微一笑,心情格外的激动。
他没想到,朱祐樘给他们下达的政策,居然如此有效。
这才过去了几天啊,扬州府城外那聚集的数万名百姓,居然都已经散干净了。
这不就意味着,他们攻破扬州府城的机会,已经到来了吗?
想到这点,徐昌立刻转头,对着一名小校下令:“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徐州,将此事报于高顺将军。”
“请高顺将军派兵援助,本将即刻攻下扬州府城!”
“是,大人!”
小校拱手领命,随后立刻挥动马鞭,疾驰而去。
而徐昌也对唐家垭的村民们,挥了挥手:“土地已经给你们发下去了,你们快点回去吧。”
唐家垭的村民们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地对着徐昌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而此刻,徐昌却已经悍然下令:“所有人听令,即刻召回扬州境内所有小组,全部赶赴扬州府城,准备攻城!”
“是,大人!”
徐昌身后的陷阵营将士,向着扬州府的各个村庄,四散开来。
他们要去将分散在扬州府各地的陷阵营将士,给召集起来,一起赶往扬州府城。
仅仅只花了一夜的功夫,前往徐州汇报情况的小校,便已经抵达了徐州府城。
同他一起抵达徐州府城的,还有两万名边军将士。
这段时间,那些从北方边镇派来的边军,也在陆续抵达江南。
高顺手下的兵,现在是越打越多,丝毫不必为兵源的事情操心。
“报!将军!”
小校来到徐州府衙之后,立刻便把扬州府城外,农民军都撤走了的消息,转告给了高顺。
高顺听后,心中同样感到一阵震惊。
他也没有想到,朱祐樘给的方法,效果居然如此立竿见影。
这才几天啊,就把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给完美地解决掉了。
果然,首先解决完乡村的矛盾,之后再来解决府城的矛盾,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现在,没有了农民军的阻挡,对付扬州府城,就是纯粹的暴力摧毁了。
高顺当即下令:“好!你立刻率领两万边军,赶往扬州府城,听从徐昌指挥,攻下扬州府城!”
“是,高顺将军!”
于是,刚刚抵达徐州的两万边军,还没修整多久,便又踏上了去往扬州的路,
另外,高顺也开始安排人手,开始向淮安府,凤阳府等地,派往杀地主,分田地的小组。
和徐昌在扬州做的一样,高顺将两千人编成一组,每个州府,都派出十组小队。
他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州府内的各个村落,杀地主,分田地!
高顺势必要让这场杀地主,分田地之风,吹遍整个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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