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傅予蜃吼她,“你给我闭嘴,不准说下去!”
他慌得浑身发冷发汗。
好像被她的痛苦难受传染了似的。
俞芷衿似微微叹了一声,呼吸弱了下去。
她现在没有那么疼了。
但是真人像漂浮在巨大的海上。
海的波浪是温柔的,但也是虚幻的,而傅予蜃,像是她身下的浮板,轻轻托着她在上面飘荡。
前世癌症晚期,她常常痛到夜不能寐,那种痛……那种身体细胞被侵占被吞噬被掠夺的痛。
她永远都忘不掉。
但她只能忍,一声不吭的忍。
她习惯了痛不会喊出来,痛自己承受,痛不让任何人知道。
普通的止痛片根本没用,她也没有渠道得到过专业的止痛剂。
那些药,有些写在医院的红色处方签上,有些甚至写在刑法里。
她只有幸得到过一次,特殊的片剂。
是她从方嘉誉的药箱里偷到的……
吃了之后,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那种感觉就和现在一样。
痛也是一样的,安宁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大概是又要死了。
毕竟,人是那么的脆弱,稍稍一点灾害,都可以轻易夺走性命。
一如前世的外公、妈妈、俞焕……还有她。
“俞芷衿,”她听到傅予蜃在叫她,声音是压抑,控制着发颤,“我说话,我听得到吗?”
她呼吸加重了些许,心口起伏了一下。
她听到傅予蜃吁出一口气,他俯身,搂紧了她。
“你冷不冷?”他问,声音就在她耳边。
他拿了厚厚的毯子,把她连同自己一起裹了起来。
安静黑暗的空间里,他呼吸温燥而缓长,像是含着说不明的悲伤。
“俞芷衿……”他掌心很快温暖起来,身躯也像火一样。
俞芷衿不由得贪婪地朝他身上缩了缩。
他立刻将她抱得更紧了。
“我们不回去了……”他突然说。
俞芷衿听到他声音竟然有几分哽咽。
“我们再也不回去了。傅家,我都不要了。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走。”
俞芷衿的手,原本松松地搭在他手臂上,闻言,忽的揪住了他的袖子。
她不懂他为什么说这些话。
她方才太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此刻药效起了作用,才突然想到,傅予蜃醒了,他、他是记起前世的事了吗?
“傅、傅予蜃……”她想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此时此刻,想要伪装是那么的困难。
所幸他们都藏在黑暗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
傅予蜃的额头抵到俞芷衿的额头上。
她体温依然是这样低,冰凉的皮肤,让他恐惧。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恐惧,但他很怕她就这样一直冷下去,越来越冷,再也暖和不起来。
“因为傅家伤害你。”他说。
这不是俞芷衿想要的答案。
她现在这幅模样,傅予蜃就算是真的想起了什么,恐怕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毕竟,前世她死的时候,他也曾经这样抱着她,疯狂地朝外面跑,说着她从来没听他说过的话……
她还想再确认一下。
车停了。
手下前来开门,方嘉誉带着人和担架跑过来……
……
急救室外。
不仅站着傅予蜃,傅老夫人和傅澈也都在。
方嘉誉并没有在里面呆多久,很快他就出来了。
傅予蜃立即上前。
傅澈也扶着傅老夫人站起来。
“她怎么样?”傅予蜃问,他想压住他的焦虑,但根本压不住。
他的神色甚至是急切的慌恐的。
方嘉誉提起一口气,又放下去。
十足的欲言又止。
但虽然很难说,他还是必须要告知。
“她怀孕了。”
“什么?”傅老夫人眼球都震荡了。
傅澈也是大为震惊。
但傅予蜃……起码有好几秒都没有反应。
末了,他才问:“你说什么?……不可能……”
不可能。
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她……”他记得,他们发生关系第二天,她生理期就来了。
要么,是她骗了他。
要么……
孩子不是他的。
“俞芷衿也这样说的。”方嘉誉道,“我直接告诉她了,她也说不可能。她说她先前还来了例假,但我根据她的描述,判断应该是植入性出血。”
“什么意思啊?”傅老夫人很急,“你快点说。”
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嘉誉觉得再磨叽下去也没什么用。
他一口气道,“刚怀孕的时候,受精卵着床会引起**壁血管破裂,导致出血。所以她可能误以为是生理期。实际上是怀孕了。”
“芷衿、芷衿怀孕了……”傅老夫人终于要喘不过气了。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
她抓住傅澈,都要站不住了。
俞芷衿怀孕了,这是天大的喜事,但她却受了伤,还流了那么多血。
傅老夫人好心疼,又气愤。
“她现在怎么样?”傅予蜃问,是怀孕,不是要命。
他没有那么慌了。
“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胎儿现在还没有彻底下来,但看起来,保住的希望不太大。你们看,是现在是直接流掉,还是保一段时间再看。”
“再看什么再看啊!”傅老夫人瞬间又来了精神,气精神的。
“肯定保住就保住了啊,看什么看!”
傅予蜃这个医生朋友,真不是靠谱!
方嘉誉:“……我的意思是,就算现在不直接流掉,恐怕也是保不住的。过几天再来,其一是这段时间孕妇保胎会非常辛苦,其二是到时候也会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家属的意见。是现在就直接流掉,还是赌一赌?”
他说得够清楚了吧?
“很、很难保住吗?”傅老夫人重新紧张了。
“非常难。”这种事,方嘉誉必须实话实说。
场面静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傅予蜃。
良久,他才道:“俞芷衿,怎么说,她是想保,还是流。”
方嘉誉同情地看着他:“我问了她,她说,让你来做决定。”
这句话,比先前那些还要更难说。
身为母亲,俞芷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要求保孩子,而是让他来问傅予蜃。
也就是说,假如傅予蜃不要,她也可以不要。
虽然说刚怀孕,还很难对肚子里的孩子产生太强烈的感情。
但俞芷衿的镇定和发自骨子里的淡漠,还是让方嘉誉觉得……罕有。
与其说,她是对孩子没感情,不如说,她是对孩子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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