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萤焐着手，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热水，营帐周围明明都没看到火堆。
周旻弯下身，近距离打量着她的脸。
她知道周旻没恶意，不然也不会拿汤婆子给她，就也大胆的打量着他。
这个比周崇安更早让她对大周国具象化的男人，奶奶口中的真命天子。
他老了，但也不难看出当年的英姿，现在举手投足也依然俊逸不凡。
几番交手，钟萤哪怕有现代外挂，还有那么多老兵，新兵，包括赵国太子赵煦一起出谋划策，身边的镇南军也身经百战，还有周崇安留下的防御之策，在他面前，都没什么卵用。
这个男人好可怕。
钟萤忍不住去想，要是奶奶当年胆子大一些，顾虑少一些，就跟他走了，扔掉矮柜，再也不回现代了，
周旻堂堂太子，是不是也能像周崇安一样，不择手段的给她奶奶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护着她，爱着她，相守一生。
想到奶奶的下场，钟萤眼圈泛红，喉咙也哽住了。
周旻轻轻蹙眉，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皮，甚至还扯了扯。
钟萤拍开他的手：“干嘛？”
周旻看着手指，触感细腻，冰凉，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她的虚弱也是真的。
他轻笑： “杜月笙，我以为你不会老，没想到你也老了。”
钟萤：“……”
得赶紧跟他说清楚，她把他当长辈，他把她当曾经的爱人还了得？
“爷爷，我叫钟萤，杜月笙是我奶奶。”
周旻愣了一下，旋即又笑起来：“真可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装模作样，满口谎话，我真瞎了眼才会被你蒙骗！”
周旻伸手抓住钟萤的脖子，嘴上说着狠心的话，手却没有收紧。
钟萤继续解释：“杜执隆跟你说什么了，他才在骗你，我不知道奶奶骗过你什么，如果是宝物什么的，那都是杜执隆让她那样做的。”
周旻放开她：“杜执隆就是这么说的，说他让你骗取财物，结果你心贪了，把他扔到这边，自己去享乐了，他给我磕头，求我原谅他，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钟萤：“额……”
她也没想到杜执隆过来认罪了，可也没认全。
“享乐？呵，你知道我奶奶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吗？明明是他把我奶奶扔在那边了！害得我奶奶……”
“别一口一个奶奶！你觉得我会信？你是在提醒我，我快老死了？”周旻打断她的话。
她红着眼睛质问：“那你就相信杜执隆？只因为他一番话，还给你磕头？磕头有什么难的？我给你磕头，你能放过边城所有百姓，放过周崇安吗？”
周旻绝望的盯着她：“你就这么喜欢周崇安吗？因为他年轻？我老了？”
钟萤：“……”
“我不是杜月笙！”她再一次强调：“杜月笙已经死了。”
周旻扯了扯嘴角，痛苦的张着嘴：“你就……这么想扼杀掉你我的过去？”
完了，没法沟通。
钟萤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心口也更疼了：“周旻，拜托你好好听着，我和奶奶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我们会老，会死，这个矮柜是个通古今的神器，我们是现代人，你和周崇安是古代人。因为我奶奶死了，我才绑定矮柜。
当时周崇安被狗皇帝勾结蛮族暗算，受了伤，躲到土地庙，而矮柜就在土地庙里。
他打开矮柜找吃的，我们就此联系上。
我是在奶奶死后，才得知你和她的事，我没听她提起过你，所以不知道你们过去的细节。
但我能清楚明白的告诉你，奶奶没骗过你，至少感情上是。
她的余生都在懊恼和愧疚中度过，到了晚年，我最常看她做的事就是对着矮柜发呆。
她应该不知道周崇安的皇爷爷把矮柜夺走，封在了边城外的土地庙。
如果你登基了，你此生都不会来这个地方，她以为你不想见她，忘记了她，却怎么都没想到，你恨她。”
周旻消化了一会儿钟萤的话，还是不愿相信：“你骗我！你真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明明是你看中了周崇安，是你不要我了，为什么要颠倒黑白？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了？”
“杜执隆这么说，他给你看了什么证据？”
周旻苦笑：“需要什么证据？矮柜就在周崇安手上，你帮他，你嫁给他，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证明我是杜月笙的证据啊！”
周旻不说话了，杜执隆是杜月笙的父亲，他还需要怎么证明女儿是他女儿？
钟萤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爷爷，你关心则乱，被杜执隆骗了。”
“那你有什么证据？”
钟萤拿出手机，点开她和奶奶的合影。
那是她和奶奶唯一的一张合影。
那时候奶奶五十几岁，日子过得还算舒心，状态没有很老，只是穿得朴素，不想同村其她老太太那么时髦。
她只有9岁，老钟再娶，奶奶也给她戴上大红花，怕她不开心，奶奶就哄着她一起拍照。
周旻盯着手机看了许多，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板着脸，最后说：“这能证明什么？证明你确实老了，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养大之后夺了她的脸？”
钟萤头疼啊。
她头一次见识到什么是“老顽固”！
“也只有杜执隆会做那么残忍的事，我不会！”
“你知道他的秘密，你还说你不是杜月笙？”周旻很激动，像是终于抓住了钟萤的把柄。
钟萤气不顺，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开始咳，一边咳，一边心口越来越疼，突然喉咙一腥，又喷出一口血。
周旻吓了一跳，一摸她的脉象，虚弱无力，气血亏虚，心脉受损。
钟萤倒在木板床上，肚子里还有一堆话，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要不是她强撑着，又要晕过去了。
明大夫从外面跑进来：“殿下，殿下我没有骗你，王妃身体真的很虚弱。”
“不许叫她王妃！”周旻折了件干净衣服给钟萤当枕头，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
明大夫迟疑了一下：“那，钟姑娘，叫钟姑娘行吗？不管叫什么，你先让让，我得给她施针救命。”
周旻将药丸给钟萤喂下：“她跟你们说，她叫钟萤？”
明大夫点点头：“不是，你给她吃了什么？”
周旻递给他药瓶，他闻了闻，松了口气：“这是皇城太医院炼制的滋补药丸吧？正适合王……钟姑娘用。”
一股清凉在胃里散开，平复了她乱窜的气血。
“我……”
“行了，我不跟你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先养身体。”
钟萤：“……”
周旻给她盖好被子，吩咐明大夫：“给她施针，让她睡觉。”
明大夫给钟萤治疗后，她就睡着了。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在边城每天焦虑紧张，生怕城破，病倒的时候又浑浑噩噩。
今天她做梦了，梦里全是在骂周旻蠢。
她也看到了奶奶，从奶奶去世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梦见奶奶。
奶奶站在一棵很漂亮的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蛋糕盒子，盒子很脏，里面的蛋糕也毁了。
“周旻，我后悔了。”
钟萤睁开眼，听到外面在吵。
是景阳王和卫广胜质问周旻为什么还不带她去抓周崇安，难道要等周崇安大胜而归吗？
周旻道：“她现在身体不好，可能在路上就得咽气，我带着一个死了的王妃去找周崇安只会激怒他，她活着，就是周崇安的软肋，她若死了，你们谁挡得住周崇安的怒火？
反正我不行，我一把年纪了，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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