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目的地,便是白寨。
谢令姿曾经答应过棠梨,会回来看她。
如今二十四年已过,棠梨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
谢令姿与钟离政来到白寨时,白寨寨主已经成了一个叫流金的女子,那女子三十上下,听说城外马车上下来一双男女,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者何人?”
“他们自称是谢令姿与钟离政。”传话的女兵打量着寨主的脸色,“可要属下去震慑他们一番,让他们远离我们寨子?”
流金却站了起身,“不,我干娘临死前曾经告诉过我,若是和安郡主至,理应相迎,至于钟离政此人,曾经过了我寨魔窟,亦可进入白寨。”
“随我去迎。”
谢令姿得知千日红已经亡故时,忍不住有些惆怅,这些年,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远去,桓王与桓王妃也都故去了,钟离政接了桓王的位置,那些庶出弟弟也都分了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钟离诺,当初楼琬一眼看上去便是温柔和善的姑娘,钟离诺见了就喜欢,更别说是大家之女,言辞谈吐与他另外两个女人都不一样。
可实际上,楼琬不仅温柔风雅,还有铁血手腕,这些年,通房丫鬟被抬了姨娘,与郭芙平起平坐,不管二人如何争斗,楼琬始终都不理会。
渐渐的,钟离诺对两个妾室都宠爱平平,但对楼琬日渐上心起来,这么多年来,钟离诺府上从未出过庶子庶女。
流金将二人接进寨子里,安排了住处。
“我是白寨寨主,流金,千日红的干女儿。郡主与王爷有什么事尽可以叫我。”
流金看着已经四十五岁的钟离政,虽然眉眼间带了些细纹,可仍旧是个美男子,目光时时落在身边的妻子身上。
而谢令姿虽然比她还年长许多,但看着也就与她不相上下,而她的身上有一种沉浸了许多年的宁静,让人站在她的旁边便觉得心安。
谢令姿问起了故人。
流金指了个女子带路。
那女子年岁尚小,叽叽喳喳地开了口,“明月姑姑与雪衣姑姑二人如今同吃同住,情深义重呢!”
谢令姿走到了那女子带的门前。
阳光正好,屋中两个女子正靠在一起,一人绣花,另一人就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柔情万千。
谢令姿忽然改口,“走罢。”
钟离政有些意外,又听谢令姿说道,“明月与雪衣都很好,我们去瞧瞧棠梨吧。”
谢令姿又回到了当初那片紫竹林。
紫竹林尽头的屋子没有变,谢令姿推开熟悉的篱笆门,忽然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穿戴着如棠梨当初一般的银饰,怒气冲冲地朝着二人开口道,“你们是谁?怎么闯我姑姑的屋子!”
看着气鼓鼓的小人儿,谢令姿笑了笑,“我来找棠梨。”
屋内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一见谢令姿忽然就流下泪来。
“令姿姐……你真的来了。”
棠梨没有如当初一般扑进谢令姿怀里,如今的她,沉稳了许多。
“小鱼,这是令姿姑姑,这是小鱼,我收的徒弟。”
谢令姿隐晦地打量了一下屋内,棠梨愣了一瞬,而后开口道,“令姿姐,我阿婆已经走了三年了。”
谢令姿叹了口气。
二人在白寨逗留了一个月,钟离政指点了白寨的武器与训练方式,而谢令姿便日日与棠梨一起窝在紫竹林,听棠梨絮絮叨叨地跟她说起这二十多年来的奇事趣事。
离开白寨时,已经是夏日,钟离政与谢令姿一路北上,在经过樊葰县时竟然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是高晓月。
谢令姿与钟离政饿了,便随便寻了一家馄饨摊子吃,店家端馄饨来时,谢令姿才认出来这就是高晓月。
“高姑娘?”
谢令姿着实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樊葰县能碰见高晓月,忍不住叫了一声。
高晓月见是谢令姿,愣了一瞬,“郡主……王爷……”
而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便走了过来,“阿娘,爹爹说今日是你生辰,早些回家!他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知道了,阿远,你先回去吧。”
高晓月将那孩子支回了家,而后在谢令姿对面坐了下来,“我听说王爷辞官游历,不成想此生还能遇见二位。”
“你不是周许的义妹吗?周许如今官居三品,你怎么在这……”
高晓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以为一直缠着一个人便能缠着他一辈子,郡主,我还做了些让我觉得如今无颜见你的事情,你别见怪。”
“当初周许执意要娶张小姐,把老夫人气昏了过去,后来老夫人没过一个月就过世了。”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我这么些年所坚持的一切毫无意义,最疼我的人都不在了,我留在周许身边也只会伤心。”
“况且,我也要为自己活一回吧?于是我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他是我从前烧饼摊子上的常客,他那年也中了秀才,我们来了樊葰县,他教书,我卖馄饨,日子倒十分悠闲起来。”
“郡主,从前我挺羡慕你的,可以与心爱之人相知相许,共伴一生。”高晓月叹了口气,“不过,我如今也算生活美满,已经知足了。况且我与周大哥,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谢令姿听完,去想当年周许与高晓月之事,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当年的高晓月是个极其鲜活的姑娘,而周许还是个见了女子就脸红的青衣书生。
如今,时移世易,故人仍在,故心难寻。
谢令姿看向身边,钟离政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好在,她与身边之人,一直不曾改变。
二人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游历皇朝。
再回到桓王府,是因为钟离政开始咳血,大夫看过,只让他静养。
二人已经头发花白,再回王府时,一群孙辈恭恭敬敬地给他们请安。
第一个前来探望的,居然是范舟。
范舟看起来比实际上沧桑许多,他一来便道,“钟离政,你我斗了半辈子,居然是你先倒下了。”
钟离政“呵”了一声,“你从来没赢过本王。”
“我怎么没赢过你?”
“本王娶了妻。”
范舟便哑了嗓子。
范舟这辈子再没娶妻,身边也没有一个女子,唯一的一个女儿,也已经嫁了人。
如今,范舟也在家中颐养天年。
次年春月,听说范舟大病了一场,记性忽然就不大好了,总跟家里奴婢们念叨着“给四妹妹准备些好吃的”“四妹妹今日怎么还没来找我”“四妹妹怎么不约我出去玩”之类的话,奴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范舟说的是谁。
偶尔清醒的时候,范舟便愣愣地盯着某个地方发呆,而后忽然就哭起来,哭好了,便更不清醒了。
钟离政的身体一日弱过一日,谢令姿心痛难抑,却并无办法。
这日傍晚,钟离政忽然对谢令姿说,“令姿,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你那年没救下华章,无极给她殉情而亡,我呢,出家成了僧人,而你嫁给了范舟……”
谢令姿鼻头忽然一酸,故作平静地问道,“然后呢?”
“范舟不喜欢你,他只喜欢谢静宜。有一天,我遇到你给华章烧纸钱,那时,我便想,你对华章好,我要渡你。”
“后来…后来我听说谢吴征意图谋反,谢家被诛满门,你也被赐死了。”
“我在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为你诵经祈福,我问神佛,为何良善之辈永远不得善终?你是,华章也是。神佛不回我,我便一直跪,我要向神佛讨个公道。”
“后来呢……”谢令姿的眼眶湿润,轻声问道。
钟离政笑了笑,“后来啊,神佛告诉我,若是我想,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渡你一生。”
钟离政死在这年的初夏,正是多年前谢令姿醒来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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