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恩拧着眉,看向沈藏之的视线带着几分不解。
“难道,允王是以你在闫江的身份作祟?”
“不是。”沈藏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并未提及闫江,倒是以我沈藏之的身份开口。”
“只怕……”想到他的身份 ,又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宋予恩于他而言,不仅是交易的盟友,更是心尖上的人。
本来,一切都该尽数告知。
可那件事涉及母亲的名声,又事关重大,若她因此嫌弃……
沈藏之心头万绪,终究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身侧,宋予恩已经料到他将说未说的话是什么了。
沈藏之的真实身份,以及前世她探听到的那个惊天秘密。
这些事,他不说,她不问。
饶是如此,宋予恩心里难免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还是不够信她。
正当她眼底划过失望时,沈藏之却又再度开口:“予恩,有件事我想了又想,不该瞒着你。”
“其实,我并非沈炳泽的亲子,他对我更多的是忌惮,忌惮我母亲,忌惮太后……以及忌惮皇上。”
“这件事本是秘密,只有太后,母亲和……皇上知晓,却不知道为何被沈炳泽猜到了真相。”
“当年王氏能平安进府,还能从外室一跃而上做侯府主母,便是因为沈炳泽用这个秘密跟太后交换了。”
“后来王氏进府,对我多番刁难,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不敢真的纵容王氏杀了我。”
“沈炳泽对我的情绪是复杂的,他一面忌惮,又一面指望我帮他保住临安侯府的荣华富贵。”
“所以我对他,对沈家的人,其实没什么太多的感情。”
“至于我的真实身份……”沈藏之顿了顿,目光直直跟宋予恩相对:“还要从母亲的事说起。”
长宁郡主名唤萧颜君,是萧家仅存的血脉,于公于私,皇家不可能放任她一个孤女不管。
那时候的太后还是先帝的妃子,她跟萧家夫人闺中往来,关系不错,所以便把萧颜君养在身边。
萧颜君经历了满门覆灭,性子从活泼到如死水一般沉寂,不开口,无悲无喜,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
进了宫,虽然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皇子公主不敢怠慢,还得皇上封赏长宁郡主。
可她不开心,直到当今圣上和她几乎朝夕相处,打开了她的心扉。
虽然萧颜君不复从前活泼,至少有喜有悲,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少年少女,惺惺相惜,又不是嫡出血脉,难免生出悸动的情愫。
两人互相爱慕,却谁也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
先帝虽然没有明着让萧颜君做义女,可谁都知道当年萧颜君入宫,是享了公主的尊荣。
封赏给她郡主,是想保留萧家最后的姓氏和血脉,不至于成为皇家养女,连姓名都更改了,让人忘却萧家。
两人同在一个母亲膝下长大,说的不严重叫不知分寸,往严重了说便是不顾人伦。
萧颜君也算有几分心思,她知道跟皇上不能,强行断了心思。
恰好那时候,沈炳泽出现了。
年轻时候的沈炳泽风流倜傥,芝兰玉树,光是那副皮囊就足够迷惑人。
恰好沈家凋零,他需要一个助力,金枝玉叶的公主他没有把握,长宁郡主当然就成了他能够到的人。
后来的事,也就都知道了。
沈炳泽需要长宁郡主助力,长宁郡主需要有个人帮她拜托那些烦心事。
两人或许也有过真心,想要把日子过下去,不管真心还是需情,到底是名正言顺成了婚。
若事情就此下去,也不会都成为怨侣。
事情就坏在大婚当晚。
皇上眼见心爱的女子嫁人,心下不顺,多喝了几杯酒。
去后院更衣时,阴差阳错去了新房……
好在那晚沈炳泽醉得人事不省,并未成事,才没有发现异常。
也就是那一夜,有了沈藏之。
沈藏之眉眼像长宁郡主,轮廓也似,可他的嘴角往下,跟皇上几乎一模一样!
沈炳泽并非傻子,新生子的喜悦过后,越看越觉得不对。
尤其是有一天,来看望长宁郡主的七公主随口说了一句,外甥多像舅。
外甥像舅舅不稀奇,稀奇的是,长宁郡主和皇上俩就不是亲兄妹,怎么可能相似!
怀疑的念头一旦起了,就没法掐灭。
沈炳泽着人秘密打探长宁郡主从萧家入宫后的一举一动,又以生死拿捏了长宁郡主的陪嫁丫头。
几番下来,终于从蛛丝马迹中,猜到了少年少女没有宣之于口的情愫。
一个是皇室中至关尊贵的人,一个是皇室的养女,忠烈之后,反应过来后,沈炳泽已然怒火中烧。
可他不能做什么,且不说沈家的命运还靠着他去改变,便是那两人,他一个都动不得。
尤其是太后派给长宁郡主的那个嬷嬷还会医术,他想悄悄下手都难!
对郡主的那点爱意,也在看清事实后灰飞烟灭。
沈炳泽开始晚归,开始沉溺酒水麻痹,郁郁不得志。
至此,他还是有一件事没想通。
明明从沈藏之的生辰推断,他的确是长宁郡主嫁入沈家后才有的。
而长宁郡主嫁入沈家后,一直在后院并未外出,皇上更是没有来沈家的机会,为何沈藏之会不是他沈炳泽的儿子呢?
沈炳泽左查又查,终于找到了给长宁郡主安胎的太医身上。
威逼之下,那太医不敢明说,从只字片语里透露出,沈藏之的落地之日本应该往前提一个月多。
奈何长宁郡主身子不好,孕中吃了药,这才导致胎儿比正常的小,且出生晚了!
这下,沈炳泽才真正是了解了前因后果。
原来,沈藏之当真是他大婚当日,长宁郡主与人私通的产物!
看到沈藏之,他就会想到自己头顶的绿色,就会想到长宁郡主和那人将他当做狗一样耍弄!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长宁郡主的态度。
她既然能用计让孩子晚出生,肯定知道这孩子是别人的,她为何不早早将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竟然还生下来!
沈炳泽连骗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自此,酒用的更勤了。
也正是他最伤心难过怨恨的时候,遇到了善良稳妥的王氏。
王氏不同于长宁郡主,她低调内敛,性子温和,如一朵默默盛开的解语花,能知道他心中所有苦闷,春风细雨的化解。
他渐渐沉迷,恨不得当时就把王氏娶回来。
可,沈炳泽跟长宁郡主成婚前,曾在太后面前保证,他绝对不会纳妾,不会让长宁郡主受委屈。
如此秘密,哪怕他已经心知肚明,却拿不出证据来指证。
就算有,以太后娘娘的权势,谁敢作证,只怕没走出衙门,就已经身首异处!
沈炳泽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一面故作不知跟长宁郡主周旋,一边跟王氏在外边私建爱巢。
长宁郡主并不知道他已经猜到了沈藏之的身份。
她从确定婚事开始,就决定了要忘掉从前的一切,跟沈炳泽好好地过日子。
大婚当日的不堪,她不愿意回忆,当直到孩子的存在时,她的确已经算到了并非沈炳泽的血脉。
她让另一个心腹瑞仁准备落胎药,把那坨尚未成型的肉悄无声息的解决。
可瑞仁把脉后,意外发现长宁郡主自小时的打击后落下了病根,要落了这孩子,怕是终生无子。
她让长宁郡主三思而行。
长宁郡主的确犹豫了。
她长在皇家,深深知晓一个女人,还是当家主母,若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无法在夫家立足。
但,话说回来,这孩子又实在是不能留着。
光是他的身份,都足以让她死一百次!
长宁郡主左右为难,一个犹豫,竟是叫沈炳泽发现了她身子不对。
当时的沈炳泽压根就她是怀孕,只当她是陡然间从宫中搬出来,暂时不适应,所以赶紧叫了太医过来。
太医也不清楚这小俩口之间的事,直接当着沈炳泽的面,说长宁郡主怀孕了,而且是刚刚有孕。
沈炳泽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里,无微不至的照顾,长宁郡主压根找不到机会落胎儿。
就这样阴差阳错,沈藏之落地了。
他的名字,还是长宁郡主亲自取的。
藏之,藏着所有秘密,不让人知晓。
没想到沈炳泽最后还是察觉了,还是在孩子瓜熟蒂落无法更改的时候!
沈炳泽不敢和离,不敢戳破沈藏之的身份,生怕招来杀生之祸,他只能用行动逼长宁郡主走。
天大的绿帽子,他连王氏也不敢告知。
后来沈藏之争气,沈炳泽对他恨不得除之后快,又不得不依赖他。
说到这,沈藏之深深叹了一口气:“予恩,这是全部真相。”
“当年王氏能以外室的身份入主侯府,便是他用这个秘密,去太后跟前做了交易。”
“那你……”宋予恩握住他的手,温柔里带着力量:“怎么会知道?”
“因为沈炳泽对我的感情。”沈藏之苦笑:“母亲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记得事了。”
“她走的那样决绝,不仅想跟临安侯府断了所有关系,也要跟其他人包括我在内,斩断红尘缘分。”
“无数次,我都在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才会让沈炳泽失望,才会让母亲心灰意冷。”
“可我做的越好,沈炳泽待我的态度越是奇怪,我自小就知道我跟沈修益是不同的。”
“他做错了事,父亲对他的严厉中,永远透着心疼,可不论我做的多好,他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寒意。”
“所以在我十岁那年,彻底产生了他不是我父亲的怀疑,他当年找人查的真相,就这么摆在了我的身前。”
“我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母亲为何会走,为何连我都不要,原来,是我破坏了她预定的人生。”
“没有。”宋予恩瞧着他哀伤的眉眼,轻轻上前靠着他:“长宁郡主怪的,从来都不是你,是她自己。”
“她离开的决绝也并非不要你,而是保护你,如果她还在临安侯府,迟早你连带她都会被沈炳泽害死。”
“只有她走,沈炳泽才不敢动你,才能保住你平安长大。”
沈藏之眼带着迷茫,转身看宋予恩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解。
也就瞬间,他倏然反应过来。
是啊,沈炳泽已经知道真相,这般屈辱,日日瞧瞧长宁郡主,保不齐哪日就会失控。
而长宁郡主走后,沈藏之依旧是侯府嫡长子,太后也会因为她的离开对沈藏之多加看顾。
原来母亲说的从未怪过他,是真的。
“谢谢你。”沈藏之将宋予恩揽入怀中:“身在其中,我竟是被迷雾遮了眼。”
“何须客气?”宋予恩说着,声音低了几分:“侯爷,郡主一直在为你谋划。”
“哪怕我们离开后,她着手把沈炳泽连带所有人赶出去,也是想不让你分心。”
“我知道。”沈藏之声音瓮声瓮气的从宋予恩肩头传出。
“让我靠一会儿。”
两人静静的拥抱着,过了一会儿,沈藏之收拾好情绪,从宋予恩身上离开。
“现在,你知道我的担忧了?”
宋予恩点头:“沈炳泽能查出来,你也能,允王这个谋划多年的人,只怕也能。”
“好在,他已经死了,就算知道也不能耐你何。”
“他的确不足为惧。”沈藏之抬眸看她,带了几分自嘲:“可圣上呢,圣上从前信任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左膀右臂。”
“现在他对我的腿伤有怀疑,又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宋予恩狐疑道:“皇上为何会知道?”
“允王留了后手,他那句话不止在提醒我。”沈藏之重重叹道:“圣上多疑,允王留下是是而非的话,肯定是想我们互相残杀。”
“予恩,等下我会叫人送你去前线,不管能不能找到父亲,至少远离上京远离我,你暂时是安全的。”
宋予恩拧着眉,万般情绪憋在心口,带起阵阵闷痛:“我在你眼中,如此不顶用?”
“不是,我怕牵连……”沈藏之话说了一半。
宋予恩忍不住打断:“若我怕牵连,就不会跟你合作,不会一步步动心。”
“说好了一起面对,就一起面对,而且要不是我和父亲的缘故,你也不可能察觉允王的意图,在皇上跟前暴露你的腿伤是假!”
“沈藏之,我不确定以后的路是明是暗,我只知道这一刻,我想跟你一起走。”
“若是暗,我们联手劈开黑暗,寻找光明,若是明,更加不会放手。”
沈藏之心里骤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悸动,比此前对宋予恩动心,比看到她灿烂的笑颜,还要舒心。
像是温暖的泉水,一寸寸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包裹着。
“好。”沈藏之百感交集,目光凝视间只剩下她一人:“予恩,我活一日,就绝对不会辜负你,不让你受委屈!”
“我知道。”宋予恩勾着嘴角,心里亦是被怦怦然填满。
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隔着前世今生,在这一刻忽然就没了阻碍,紧紧靠在了一起。
宋予恩感动的同时,也很感谢沈藏之。
前世她发现了沈藏之身世的秘密,沈藏之察觉后,并未杀人灭口,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也算,以另一种形式保护了她。
而她,却依旧以狼狈的姿态惨死。
好在现在,沈修益连带宋如玉,全都死了,还是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
眼下,除了身份的危机,就等找到宋明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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