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王的事情了结,也证实了宋明运并未谋反。
成桂枝当晚就回到了伯爵府。
宋明文伪造书信,暗害宋将军通敌卖国,连带曾琦梦一起牵扯进了允王的谋逆大案中。
斩首的名单中,他们赫然在列,早在宫中传出消息,他们就被收押进了死牢择日问斩。
府上,就剩下宋老太一人。
成桂枝尚未进门,宋老太已经不住打击病倒。
也是,最心疼的儿子犯了死罪,另一个有用的儿子下落不明,她毫无倚仗了。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因为心里有愧,亦或者是其他原因,宋老太没撑到第二日早晨,人就咽了气。
成桂枝没有大操大办,而是着人将她的骨灰送回了和县。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比起宋老太作的恶,这么死真是便宜她了。
但,人死债消,成桂枝心里再恨,碍于人言,碍于宋明运的关系,也不可能真的把宋老太的骨灰扬了。
半日内,她就着人操办好了一切,再送信给宋予恩。
与此同时,皇上下了封赏的命令。
除却沈藏之定国公的封赏外,还额外给宋予恩封了个一品诰命夫人,还前所未有的赐下了封号,单一个安字。
安,安于本分,这个封号下来,宋予恩和沈藏之不约而同的猜到了皇上的用意。
连长宁郡主都从中品出了一二。
众人彼此心知肚明,可这道窗户纸,谁也不可能去戳破。
皇上不可能将死还背负个罔顾人伦的恶名,沈藏之和长宁郡主更不可能去破坏现在的安宁。
又解除了一场危及。
剩下,便是宋明运的音讯了。
因为需要稳定军心,这个消息依旧瞒着,无人敢说出来,只是派去边关的人手,又增加了一些。
惊心动魄的几日后,秋彻底来了。
早晨起来,目光所及,全部凝了一层白霜。
宋予恩担心廊下的花会冻坏,早晨起来后,和桑枝一起搬着花儿。
木槿上气不接下气,从外头匆匆进来,气息不匀的压着嗓子:“夫人,大,好,不,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宋予恩听她语无伦次,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你慢点说!”
木槿极少这么莽撞,她都能乱的说不出话,只怕事情小不了。
“哎呀!”木槿着急之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的直抽气,同时终于能说句正常话。
“好事,大好事,将军回来了!”
宋予恩愣了一瞬,旋即狂喜:“你是说父亲回来了?”
“没错。”木槿捂着心口:“将军带着一行人等在城外,城门刚开,他们就进了城。”
“这会儿估计正在圣前,夫人那边得了消息,早早去宫门口守着了。”
“国公爷刚得知消息,叫奴婢前来知会您,他去准备东西,一会儿先回伯爵府。”
宋予恩激动的同时,又揪紧了心。
父亲失踪多时,现在允王的事尘埃落定,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思量……
她不敢多想,赶紧进屋换了身衣裳。
再出去,沈藏之已经名人套好马车,在车边等她了。
“谁也不知道父亲回来的消息,他似乎有所避讳,一直乔装打扮。”沈藏之见她出来,赶紧迎上前,道。
“我也是刚刚得知消息,父亲一行人走到宫门前才亮出身份,不过宫里有杨统领在,会时刻帮我们留意,你别担心。”
宋予恩所有的着急,在看到他的那瞬间,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这番话,也彻底安了她的心。
是啊,父亲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如今进宫,只怕已经有了极好的说辞。
两人先一步回了伯爵府。
一直到中午,宋予恩坐立难安时,伯爵府外总算传来消息,还是天大的好消息。
忠勤伯爵屡立奇功,着封为忠勤侯,其夫人成桂枝也封为了二品诰命夫人,其子孙三代沿袭侯爵尊荣。
这消息,先宋明运夫妻一步传到府上。
宋予恩喜极而泣的同时,又充满了疑惑。
究竟是什么功劳,让宋明运在消失这么久后,还能得到皇上的封赏?!
很快,就看到了宋明运。
隔着前世,宋予恩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宋明运了。
再见面,她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也顾不得已经嫁人,顾不得沈藏之在跟前,扑进宋明运怀中痛哭了起来。
她想把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哭出来,把所有的担忧一并释放。
宋明运什么也没说,和小时候的无数次一样,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手一下下缓缓拍着她的后背。
宋予恩哭了好一会,心里的酸意彻底消失,她才红着眼抬头。
父亲瘦了,比起记忆中的宋明运,眼前的人简直变成了小老头。
一头黑发白了一大半,肤色黝黑,脸颊深深凹陷。
宋予恩眼底又氤起了一团雾气。
这一次她忍住了,只哽咽道:“父亲,是女儿迟了。”
若能再早一点,宋明运是不是不用消失?
“你做的很好了。”宋明运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成桂枝说起了近来种种。
他心疼的看着宋予恩,抬手摸上她的黑发:“我们恩恩长这么大,已经成了他人妇,父亲却不能陪在你身边,还叫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没有,父亲,我不委屈。”宋予恩擦干眼泪,拉着成桂枝和宋明运坐下。
沈藏之看到他们团聚,正打算退出去,给他们三口留下点私人空间。
宋予恩瞧着他的动作,却是把人留下了:“既是一家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沈藏之寻了个杌凳在她身后坐下,乖巧的恨不得隐身。
宋予恩给宋明运和成桂枝分别倒茶,再次坐定后问起宋明运消失一事。
宋明运一口气喝完茶水,这才娓娓道来。
他的确受到了一封信,但不止一封。
第一封是以知道沈藏之受伤真相为由,引他出去相见。
他只身去了,但奇怪的是约定地点什么人也没有,他只当被人耍了。
回到大营,不出两日,他收到了第二封信。
这一次,随信而来的有一张堪舆图,在哈吉部落的位置标了一个醒目的红色,信上还说,一切能在这找到答案。
宋明运知道这可能又是一个陷阱,但那封信中除了堪舆图外,还有一枚沈藏之的扳指。
那枚扳指宋明运见过,沈藏之常常带着,里面还有暗器能够防身。
这下他不得不信,为了确保万一,他带了精锐部队一起。
与此同时,他不敢声张,只能留下几句话给成桂枝,想着快去快回。
这么多人,还要避人耳目,他不得不从人迹罕至的太极山穿行。
说到这,宋明运叹了一声,朝宋予恩苦笑:“因祸得福啊,太极山地势险要,传闻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我们一行人进去后,起初是沿着山沿行走,可这太慢了,而且里面的天气和外边不同。”
“没办法,我们只能选择从中穿行,没想到这一走,在里面迷路了!”
他们准备的粮食逐渐耗尽,水也越来越少,所有人只能分头行动。
“我沿着小水流一路往上,发现土质区别很大。”宋明运回忆着:“我自乡野长大,自然知道同一座山就算有小小不同,也不会有明显差异。”
“带着疑惑,我循着水源,竟然找到了黑油!”
宋予恩和沈藏之同时一愣。
宋明运继续道:“黑油用处可大了,有了这笔财富,别说北域和哈吉,就是邻近的几国也绝对不敢染指凌云!”
“我又惊又喜,却也知道不能外露,找了一部分人继续前行寻找沈将军的下落,我则是带着另一部分人沿路返回,做好标记。”
“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又不敢告知其他人,东躲西藏,这一走,就到了现在。”
黑油啊,可以制造的东西太多了。
圣上听到消息喜不自胜,自然给了宋明运绝对的殊荣。
宋予恩听完,只觉得命运弄人。
前世沈藏之也没活多久,但却没有宋明运失踪一事。
想来今生,是因为她重生后的变故,才引来其他事情的波动。
好在,因祸得福。
父亲没有死在太极山,也没有被其他人算计,反而得了圣上封赏。
“是父亲的功劳,也是该您的荣誉。”宋予恩又给宋明运添了些茶。
“父亲既然回来,得休息一阵再出发了吧?”
“不走了。”宋明运摩挲着茶杯,笑意里带着苦涩:“太极山一行,我们损失了七八十号兄弟。”
“我也被毒蛇咬伤,差点死在山中,我这条腿能走路,但从腿往上连带着半只手臂无法用力了。”
“恩恩啊,我再也无法拿刀剑了,此事禀明圣上后,圣上体恤,允许我这个年岁还乡静养。”
他说话间,缓缓挽起裤腿。
小腿处,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块少了肌肉的深坑。
疤痕带着粉色,瞧着是刚愈合不久。
宋明运要赶路,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才保住这条命。
宋予恩眼眶微润:“也好,您戎马一生,圣上猜忌,保不齐会遭到个晚年不利的下场。”
“如今正好得了封赏颐养天年,我们一家人团聚。”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明运顿了顿,握住宋予恩的手,看向沈藏之。
“回来的路上,你们母亲把上京的事都说了,你们夫妻二人有勇有谋,情深义重,的确不错。”
“往后,我会带着你们母亲下江南,那边风景宜人,气候温和,适合桂枝养身子。”
“她跟着我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身子底子早就差了。”
成桂枝全城一言不发,只是听到宋明运受过的苦时,忍不住红了眼。
等他说完,成桂枝接过话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远离上京,远离纷争。”
“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种花种草,喂鸡养鸭,无人打扰,宁静一生。”
宋予恩本来准备劝一劝,可瞧着父亲消瘦憔悴的样子,母亲也衰老沧桑了不少,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啊,多年不见,宋明运和成桂枝都老了。
但,也不算老。
宋明运堪堪四十多,成桂枝连三十都不到,可边关的风沙刮走了两人最好的年华,深深刻下了岁月的痕迹。
如此瞧着,他们比同龄人老了不止十岁。
上京的达官贵人皆会保养,不说各路的贵妇人,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顶好,养尊处优。
就算男人,也是富贵荣华。
回想一下,宋予恩竟然找不到一户人家跟他们夫妻一样,如此衰老。
再者,宋明运找到了黑油,于公乃是功臣,圣上嘉奖无数。
可以后呢,若他继续回到边关,会怎么样?
只怕功勋耗尽,依旧会惹得帝心猜忌。
还不如急流勇退,趁着最好的时机,借用腿伤……
想到这,宋予恩忽然意识到什么,视线不自觉往下落在宋明运腿上。
他已经将裤脚放下了,这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
察觉到她的视线,宋明运欣慰的笑了:“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的女儿。”
“当真如此?”宋予恩压低声音,近乎无声:“母亲不在你身边,您怎么敢用此冒险的计?”
“万一出个岔子,当真出了人命呢?”
宋明运摇头,拉过宋予恩的双手道:“恩恩,早在下山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以后。”
“若我的腿没事,依旧能拿起缨枪保家卫国,那我就没借口不去前线了。”
“若我答应去,等待我的便是死局,从我投身行伍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我不顾家庭,不顾老母幼女,全身心都在保家卫国上,奉献了前半生的心血。”
“如今我四十又三了,便是我老当益壮,还能撑到几时?”
“那黑油,就当是我为凌云做了最后的奉献,如此,便是圣上想为难我,看在我成为废人的份上,也会存了几分心软。”
“就算,我也自私一回吧!”
宋予恩听得只剩下心酸。
父亲鬓边的头发已然全白,他还不到五十啊!
“不管您做了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宋予恩伏在他膝上:“父亲于我而言,永远都是大英雄。”
“都是嫁了人的姑娘,还这般撒娇。”成桂枝话里带着嗔怪,看了眼沈藏之,到底还是红着眼眶,抬手覆在宋予恩的黑发上。
如小时候的无数次,轻轻抚摸,带着无限怜爱。
宋予恩收拾好心情,抬起头看他们:“父亲母亲既然决定离开,就尽快吧。”
“这上京里头的水,永远不可能变得清澈,您两位远离旋涡也好。”
“恩恩。”成桂枝双眸中带着浓郁的担忧,嘴唇嗫嚅,到底还是开了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定国公也一起,你父亲从边关退下,前线缺少良将,只怕定国公得补上这缺口。”
“母亲在边关多年,那边风餐露宿,充满了危险,我不愿意你再去蹉跎十来年。”
“还有,定国公经过此事,肯定会被圣上猜疑,跟你父亲的境地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完,她的视线转向沈藏之。
虽然宋予恩和沈藏之成婚了,这些时日光是听说,都知道沈藏之对宋予恩有多好。
但,如此大事,肯定还是要等沈藏之自己决定。
屋子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宋予恩的视线,也转向了沈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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