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老爷子的笔下,很多故事都是有据可查的。而且,老爷子这种讲故事的风格,还影响了很多人,洪老爷子之后的许多笔记里,沿用洪老爷子套路的多了是。
当然,有些故事,感觉洪老爷子除了刻意地隐去了当事人的名字,还换上了张马甲。或许是为尊者讳,也亦或是面对看到了的人对号入座,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这样一想,某个阶段,那些影视的开场,通常能看到一则醒目且郑重的提示——“本故事实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或许也是在洪老爷子这里得到的教训。
洪老爷子说,汴梁城未破之前,京师里曾有一位不算大佬的大佬,在二帝那里都很吃得开。也因为这层关系,谋得了外放的机会,知州青州齐州一带。
某种程度上说,能从京官变成一方诸侯,哪怕京城的权柄再高,只要不冒昧地染指外交和阅兵权,那日子是相当的惬意的,基本上都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所以,坐镇京师的大佬们,都不会让一个诸侯在同一地方驻足太久。赵老大一杯酒释了兵以后,更是采取了多种手段来防范。
无奈这位新外放的知州时运不济,离开京城到任上没几天,金人便大举南下了。二帝被掳到了北边,知州在战火中也未能幸免于难。
好在赵家皇室有个赵九,凭着一匹神奇的泥马跳出了金人的包围跑到了南边,虽然有时还被迫乘船出海躲乱,但在臣子们的拥簇下在临安站稳了脚,延续了赵家的国祚。
消息传回北边后,那些不甘侍奉金人的文人志士,也绞尽脑汁纷纷奔向南边。这其中,也就有那位知州的后人。
因为这知州是蒙于国难,他的后人到临安以后,自然就让赵九树了个典型。宅子和田产给知州的后人赏赐了一大把,知州的长子某甲,还承袭了知州的虚职,时不时还能到朝堂上点点卯唱唱喏。
随着时间慢慢流走,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南边的日子,逐渐安稳了下来。可对于知州的长子某甲来说,现在他有一个天大的事摆在面前。那就是他的父母蒙难之后,遗骸在哪里?
其实,逃到南边以后,某甲也多次托人到青州齐州一带寻访过,但是一直没有消息,这几乎成了某甲的心病。
大约是某甲到南边安居十年之后。某天夜里,某甲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宽阔的官道上,官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榆树和柳树。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这条官道上,除了他之外,看不到任何一个行人的身影。除去他走路带出了声响,四下里静的出奇,甚至连一丝风声也听不见。这让某甲心里不禁有些惶恐和不安。
再说,这官道两旁的景致竟与某甲幼时所见北方之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不禁让某甲心生疑虑。于是,他缓缓抬起双腿,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迈步,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走着走着,忽然间,在某甲的前方,隐约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有数百面大鼓被同时敲响一般。
听到这声音,某甲的心一下子就跳出来的。这些年,每当被人策马南下的时候,伴随而来的便是这样的声音。
若是前面是北人的大军从前面过来,自己岂不是白白送掉了这条小命?
想到这,某甲惊恐的四下打量,在他不远处的路边,有几丛早已荒废只剩下残壁断垣的房舍。这个时候,某甲也顾不得大军过来的时候会不会盯住这些房舍了。
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的冲着那荒废的房舍跑去,寻了个地方猫下了腰,试着把自己藏了起来。
不过,躲是躲,心里却又带着几分好奇。于是,某甲又寻了个可以看到官道的缝隙,弄了些杂草盖住自己,偷偷地瞧着官道上的动静。
随着那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近,躲着的某甲眼睛都直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他先前怀疑的北人大军,而是一群张牙舞爪排成方阵齐齐前进的鬼。
这群鬼差不多有好几百,身材高大,相貌极其丑陋不堪。更怪异的是,这些鬼的头上各自顶着一张石磨,随着方阵的前进,那些石磨也在不停的旋转。
这时某甲也明白过来了,自己先前听到的类似战鼓的响声,其实是这群鬼头上的石磨转动时发出的响声。
等到这群鬼走的再近一些,某甲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在那旋转着的磨盘上,时不时的有人的脑袋从磨孔里冒出来,等到鲜血顺着人的脖子喷涌淋满整个头颅之后,这些沾满血迹的脑袋又会陷落在磨孔里,然后再度冒出来,周而复始的轮回。
随着顶着磨盘的鬼群方阵就离某甲越来越近了,那些从磨孔里冒出来的脑袋,连面容也能看到更加清楚了。
很快,鬼群方阵就到了某甲的正前方。这时,某甲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在靠着某甲这边的第一个鬼的头上,那个从磨孔里冒出来的头颅霍然是某甲的父亲,蒙难于战火中的知州。而且,那头颅上的表情,似乎极度痛苦。
还没等某甲从心痛中回过神来,紧跟着的第二个鬼的头上,磨孔上探出来的头颅让某甲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因为这个头颅,是某甲跟着知州一同赴任的母亲。
看着母亲和父亲一样受苦,这下,某甲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就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尖叫着朝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冲了过去……
伴随着某甲梦中的尖叫,躺在床上的某甲也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猛地一下就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是汗涔涔的。
睡着身侧的妻子也被某甲的动作惊醒了,听着某甲粗重的喘息声,一边紧紧握着某甲的手,一边忙不迭吩咐外间的婢女赶紧掌灯。
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某甲浑身湿漉漉地样子和哀伤的眼神,某甲的妻子也是哀恸不已,“夫君,可是梦见君舅和阿母了?还是做噩梦了?”
某甲看着忧心忡忡的妻子,轻轻的拨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娘子,我看见爹娘了。”然后就把自己刚才做的那个噩梦向妻子讲了一遍。
听到某甲说公公婆婆在受那磨盘之苦,某甲的妻子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夫君,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努力寻找君舅和阿母的消息……”
“妾身觉得,夫君是不是去寻一下严州上人,请他们先为君舅和阿母办一场超度法事。”
“看着你为这事操累,妾身又不好说……”
听到妻子的话,某甲犹如醍醐灌顶般如梦初醒。是啊,这些年自己只记着去寻双亲的骸骨了,却未曾想过先给他们办一场超度法事。
“娘子,亏得你提醒,明天我就去寻严州上人。”某甲猛地精神一振,紧紧地抓住了妻子的手。
这时,某甲再也睡不着了,换过汗湿的衣物,不等天亮,就早早起了身,领着个仆从一同去寻严州上人。
等排着队好不容易见到严州上人以后,某甲先是把双亲蒙于国难的事情向严州上人说了一遍,又把晚上做的那个噩梦和盘托出,声泪俱下的说身为人子,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双亲受轮回之苦。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前,恳请严州上人为自己的双亲做一堂黄箓醮法事,祈求上苍免去知州夫妇的劫难。
严州上人瞟了一眼某甲放在桌上的银票,居然有百千钱之多。“施主啊,你的赤诚孝心,定能感动上苍。贫道这就应了你的要求。”
听到严州上人答应自己的请求,某甲也是喜不自胜,愿意在法事做完之后再度布施。于是,为知州夫妇做黄箓醮法事的事情就初步定了下来。
不过,严州上人虽然跳出了五行,但却还生活在世俗中。听到某甲的讲述之后,立马就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这个某甲正是赵九多次夸奖的旗帜。
于是,严州上人就告诉某甲,自己做这个黄箓大醮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还缺个掌坛的帮手。这样吧,临安城里的兵马监押子举既是宗室中人,也是有道之人,你去请他来主持这堂法事。
然后,严州上人还反复叮嘱某甲,这事儿,你还得给官家报备报备,毕竟这黄箓醮,可不是一般的法事。
听到严州上人这么说,某甲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来这黄箓醮程序复杂,得立六幕,左玄师,次天师,次监斋大法师;右五帝,次三官,次三师。每幕皆以幔围之三面,中悬圣像,香花灯烛,供养如法等等。需要准备的东西多。
二来是前些年,有个吴姓的道士在应城集仙观做知观,当地百姓多次请求他帮着做场黄箓醮,他硬是不敢轻易答应。
后来,实在耐不过百姓的请求,吴道士勉强答应了。为了这次法事,吴道士前前后后准备了三四年,生怕出一点纰漏。
结果,谁知道越是担心什么往往越会发生什么,集仙观的那场黄箓醮法事差点成为各个宗门相互教育的典型案例。
于是,按照严州上人的提点,某甲先去给赵九禀告了这事,缠着赵九下旨让兵马监押的子举来牵头为自己父母做这堂法事。
自然,事前的准备,也不光是花时间了,还得花财物。等到正式开坛,除了某甲的加入全部到场以外,周围临近,甚至稍微远一点的,专程慕名而来看闹热的人也很多。
毕竟,这场需要连做七天七夜的祈福法事,也算是少有的文化娱乐活动吧。
就在法事起坛的当天晚上,子举和严州上人他们诵经的时候,法坛的某张幡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尺把高的人。这让一身紫袍,腰间还系着条金腰带,只是看不清面容。
随着子举和严州上人他们的吟唱声,那只有尺把高紫袍人先是一动不动,然后缓缓地迈开了脚步,最后消失在法坛中央……看的在场看热闹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等到法坛上焚烧过某甲为双亲祈福的青词,当天法事完毕之后,某甲领着家人迫不及待的向子举请教上苍的回音。
这时,子举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欲言又止。老半天之后,子举才压低声音告诉某甲,“关于令尊的事,贫道也不好开口,这样吧,你们兄弟一起过来。”
言罢之后,子举让某甲寻了一个木盒,然后领着某甲兄弟进了法坛。当着某甲兄弟的面,在盒子里铺上了一层香灰。然后盖上盒子,又请严州上人写了一道符咒把盒子封好。
完成这些步骤之后,子举让某甲抱着盒子,放在法坛的香案上,然后叮嘱某甲兄弟,要等到整个醮事完成以后才能打开。
好不容易挨到整个醮事结束,在子举和严州上人的引领下,某甲兄弟小心翼翼的揭开盒子上的符咒。
盒子打开以后,某甲兄弟像是被雷劈一般,都愣住了。盒子里的香灰上,有一行字迹——“某人蠹国害民,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顿时,某甲兄弟一个个涕泪横流,喃喃说不出话来。等他们把眼神投向子举和严州上人时,子举和严州上人都是先望了望天空然后摇了摇头。
见子举和严州上人都是如此,某甲兄弟也只好带着满心的伤痛黯然离去。
某甲为双亲做黄箓醮的那几天,亲朋中有个叫张晋彦的,全程观摩了整个法事。在某甲把盒子放在法坛香案上时,张晋彦因为好奇,就多逗留了一会儿。
等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法坛边传来一阵妇人的啼哭声。循着声音找过去以后,居然是一个男子蹲在法坛边哭泣。
见到张晋彦以后,那男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相公,我是你亲戚家的女子。靖康年间,跟着夫君一同前往河北,哪知道被贼寇谋了性命。”
“这些年来,一直四处飘荡,找不到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幸亏今天得到加持,才能在这里诉说冤屈。”
听到男子的话,张晋彦先是一惊,但好奇心却超过了畏惧。这个男子,怎么会说是自己亲戚家的女子呢?
听到男子的话,张晋彦心里更加好奇起来。明明是个男子,怎么会说是自己某个亲戚的女儿呢?
于是,在法坛边,张晋彦就和那男子聊了起来。那男子,对张晋彦所问的事,全部知道的一清二楚。结果,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就聊了个通宵。
等到天色亮明,子举和严州上人他们过来时,那男子才停止了和张晋彦的交流,然后走到了子举的身后。
随着子举登上法坛开始吟唱,阳光慢慢照到子举身上之后,那男子的身影才在子举身后消散的无影无踪。
后来,某甲给双亲做黄箓醮和张晋彦遇到那男子的事慢慢传了出来。大家对那盒子里出现的字迹和那个与张晋彦对话的男子都觉得很是怪异。
洪老爷子更感叹这事,因为这位知州,为官之时并未听见他有什么失措之举,靖康末年没于国难,结果子女在给他祈福的时候还得到这么一个判词。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解释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不是他前几世积下的业障造成的呢?
对于洪老爷子的说辞,听了的人都觉得很有道理,可是,事实真的这样吗?谁能说的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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